96 他的貓和少年

威爾被困在樹林裏, 雪天路滑, 土壤潮濕松軟, 威爾在經過一個陡坡時, 不小心踩中了被樹葉蓋住的一個坑。

許是早些年周邊的獵人捕獵的坑，被雨水滋潤的四壁很滑, 沒有着力點。

坑底有腐爛的樹枝尖，威爾掉下來時, 蹭傷了手臂, 一道長長的血痕。

厚厚的雪蓋了下來，威爾抹去臉上的雪水，試着爬上去無果後，掏出手機想撥打報警電話，但沒有信號。

威爾在早上到達了立陶宛, 他的共情能力讓他完美的模拟漢尼拔的思維, 他的記憶力很好, 他能翻出和漢尼拔談話的每一個細節，然後推論出立陶宛這個地方。

但還沒到達目的地, 威爾就被困在了這裏。

“需要幫助嗎, 先生？”

正當威爾拔出手機背後的芯片朝FBI求救時，上方傳來一個少年的詢問, 威爾擡頭，是個撐着黑傘 ，穿着單薄的少年，他手裏抱着一團繩子, 正往下送。

“謝謝，你是這裏的居民？”

“我家主人回鄉度假，我也跟着來了。”

少年言談語調沙啞，似是不健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毛上，灰藍色的眼睛很安靜。

威爾清理了身上的泥土和雪，跟在少年身後，不着痕跡的打量他，或許對待救了自己的人，有些不太禮貌，但少年的身上疑點重重。

在進入樹林之前，威爾向當地人打聽過，樹林幾十年前就随着戰争波及後荒廢了，林子裏有間莊園，早已人去樓空，陰森森的像個鬼屋。

誰會來這裏度假。

威爾圍着灰色的圍巾，呼出一口白霧，他看起來是個迷路的兔子，眼裏閃爍着警戒的冷靜。

“你的主人叫什麽名字。”

少年的腳印深深淺淺，他帶着威爾來到莊園的圍牆外，繞過去就是大門。

他轉身，身上帶着淺淡的像雪一樣的味道，以至于威爾一直未察覺，此刻安定下來，少年的香味一絲一縷的竄進威爾的鼻子，清涼的氣息讓威爾鼻子有些痛意。

可能太冷了。

威爾遲鈍的想。

“我家先生是佛羅倫薩卡波尼的主人菲爾教授，但我想，在您這裏，先生應該有其他不一樣的名字。”

威爾皺眉，下意識摸上腰上的槍，“你還知道什麽。”

少年：“我還知道，您要找的人就在屋子裏。”

不健談的人，說話嗓音卻意外的有種特別的感覺，他看起來沒什麽特別，頂多是衣服未遮蔽的地方，皮膚上老舊的疤痕。

說話不愛直視人的眼睛，他并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甚至有點呆。

“祝您成功。”

少年留下這句話，在威爾一個晃神，就消失在寒冷的冬日裏，蕭索的風刮過，莊園光線陰沉，早已不适合住人。

此刻正是黎明，雪給這昏暗的天地加了光亮，太陽還未升起，距離天亮的時間還有很久。

威爾站在門前，擡手推開，昏暗的屋子，透着腐朽的氣味，FBI探員常年的警戒，讓他敏銳察覺到莊園裏緊繃肅殺的氣氛。

汗毛豎起。

威爾莫名感到有些煩躁，他解了圍巾，放在門口，握着槍，擡腳踏了進去。

莎莉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漆黑的夜空，冰涼的雪花落進眼裏，小貓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昏睡前的記憶紛湧而來。

大意了。

貓以警戒出名，怎麽會有那樣疏忽的時候。

那個可惡的混蛋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莎莉懊惱了一會兒，想從地上爬起來，卻沒什麽力氣，一腦門栽進雪地裏，怎麽翻身也翻不過來。

似乎有人笑了一聲。

格雷諾耶坐在斷了半截的樹根上，他穿的單薄，似乎天生不怕冷，又或者習慣了這一酷冬，他灰藍色的眼睛閃爍着單純的亮晶晶的色彩。

像個孩子。

他從倉庫裏找了一個板車，趁着那個FBI探員進入莊園時，他帶着莎莉離開了莊園。

也許他能活到太陽升起的時候。

格雷諾耶安靜的想着，他吃了一口面包，巧克力餡兒的，以前從來吃不到這樣美味的東西，每日果腹的只有發馊的食物，或者又硬又難吃的剩品。

吃點面包，肚子有些暖了，他半抱起躺地上像團雪球的莎莉，被惱羞成怒的小貓迎頭砸了一團雪。

少女滿臉怒容，貓瞳尖銳。

“您也只有砸雪的力氣了。”

少年輕聲說着。

“你會死的！你絕對，不會活着離開這裏！漢尼拔會殺了你！”

“你竟敢！竟敢這樣對莎莉！！混蛋！！！”

小貓怒氣沖沖的嚎着，格雷諾耶抱着小貓放在板車上，少年拉着車把在雪地裏行走。

風雪帶來了威爾的氣息。

莎莉的力氣在緩緩恢複，然而格雷諾耶身上總萦繞着奇怪的香氣，莫名的撫平了莎莉的怒意，逐漸趨于平靜，沉默的躺在板車上，視野裏劃過的鬼魅一樣的樹枝剪影。

雪地反光，天空還懸着月亮，天地竟也明亮。

莎莉安靜許多，也乖巧許多，她開始思考些別的問題。

“你要帶莎莉去哪？”

“你的香味好奇怪啊，你會調香嗎？”

這個問題格雷諾耶回答了。

“我曾是一名調香師。”

莎莉：“然後呢？”

“一場災難後，我被關進了籠子裏，随着人販行走在各地，再後來，就遇見了先生。”

莎莉驚奇道：“你這麽厲害嗎？”

格雷諾耶頓了頓，有些不自在道：“一點點，比如您很讨厭我，現在卻因為我的香味對我感到了好奇。”

莎莉：“……”

格雷諾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但他不想說謊，“我調了一款香，能讓嗅到了人喜歡上我。”

莎莉面無表情：“莎莉不喜歡你。”

板車的轱辘在雪地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他們離開了莊園，在林子裏穿梭。

“我說過，能讓嗅到的人喜歡上我，而您并不是人類，所以效果大打折扣。”

格雷諾耶出奇的變得有點話唠。

他氣息平靜甚至溫和，他有着少年的模樣，卻有一雙成年人的眼睛，那是雙看遍了所有依舊保持純淨的眼睛。

他在那個庭院裏看到了那只白貓時，就知道那是小夫人。

氣味是不會騙人的。

莎莉有點不高興，因為他很讨厭格雷諾耶，可是她在做什麽，居然在和他聊天？

好奇死了也不會問他的，哼。

“那你為什麽以前不用？不然你也不會混的這麽慘。”

格雷諾耶的出生和成長充斥着不幸，他曾無比渴望別人能愛他，而不是對他像下水道裏的老鼠一樣。

可一旦某天，他調制出了能讓人喜歡他的香水，所有人都瘋狂的愛上了他。

像一群瘋子。

他們還是不愛他。

他們愛的只是香味。

沒了香味，格雷諾耶什麽都不是。

“到了。”

莎莉：“到哪？”

“山洞。”

莎莉恍恍惚惚發覺自己能動彈了，立即從板車上跳下來，格雷諾耶沒阻止他，他自顧自往前走，從板車上拿了網兜。

“山洞裏和外頭溫差很大，先生說您愛吃魚，洞裏有湖，湖裏有魚。”

少年沒有攻擊性。

莎莉感覺他有點怪怪的，這裏是漢尼拔的故鄉，少年第一次過來，怎麽可能知道的這麽清楚。

她環顧四周，已經距離莊園有點遠了。

威爾來了，他肯定去了莊園，她應該找個機會回去和漢尼拔一起離開這。

但……

先抓條魚回去讓漢尼拔做給她吃。

莎莉小步跟了上去。

“你那麽壞，會讓抓魚嗎？！”

人品和抓魚好像并不沖突。

莎莉進了山洞，果然溫度很暖和，她脫了外套，挽起褲腳，還真抓魚去了。

格雷諾耶尋了幹燥的樹枝，架在空地上起火。

火光微弱，印着格雷諾耶的臉。

而此時，莊園裏。

威爾終于如願以償的找到了漢尼拔，巴爾的摩血腥之夜後，這個男人帶走了所有的疑惑，他留下了動搖威爾信念的東西。

“你應該預想過，會有今天這一面。”

漆黑的客廳，長長的漆木餐桌，兩杯孤零零的冒着熱氣的咖啡。

漢尼拔一身得體的深藍色西服，窗外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輪廓，他坐在椅子上，邀請威爾喝咖啡。

“一路查過來，應該很冷，喝杯咖啡？”

威爾沉默兩秒，他收起槍，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是你慣用的咖啡。”

漢尼拔笑了：“莎莉不喜歡之前的味道，所以改了。”

威爾：“你是真的愛她，難以想象你會為了一個女孩改變自己。”

漢尼拔認真思索：“不算改變，小小的妥協而已。”

“莎莉很可愛不是嗎。”

威爾艱澀的動了動唇：“是，她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孩子，我一度以為，你們會走向比較糟糕的境地，你不适合她。”

“事實？”

“事實是，你們很和諧，無人能插入。”

咖啡暖了胃，苦澀的香氣撫平了威爾自進門起就有些暴躁的心。

現在想來，那暴躁也來的奇怪。

少年身上的香味，和這一切格格不入。

威爾：“我來時，遇見個少年，他救了我，你認識他嗎？”

漢尼拔起身，給威爾續杯，透明的咖啡壺裏，深色的液體散發着誘人的苦澀香味，“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

朋友？

可那個少年的口中，他們似乎是主仆關系。

少年身上有十分濃烈的階級觀念。

“他很有疑點。”

威爾并不認為漢尼拔會不知道。

但比起這無頭緒的疑點，威爾更在意的是漢尼拔離開佛羅倫薩的一系列行為。

立陶宛是漢尼拔的故鄉，以威爾對漢尼拔的了解，他不是個有懷舊情懷的人。

更何況，那可能不是段很美好的回憶。

“你似乎有很多想問的問題。”

威爾從思緒中回過神，“你要為我解答嗎？”

“大概，或許這是你最後一次見我和莎莉了。”

永別的朋友總會有點特別的獎勵。

漢尼拔是把威爾看作他的朋友的，當然，如果威爾沒能找到立陶宛這個地方，那麽，朋友之名也永遠存在漢尼拔的某個計劃的設想裏。

威爾體會到了漢尼拔這一點，心情難以言喻。

“莎莉知道嗎。”

漢尼拔奇怪的沉默一秒，“不，她不知道，你提醒我了，威爾。”

威爾：“……”

這就很尴尬了。

顯然漢尼拔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告知他的小姑娘。

格雷諾耶的動作太快了，甚至在漢尼拔的計劃裏，少年加了許多他自己的小驚喜。

威爾道：“她會生氣的。”

漢尼拔頭疼的捏眉：“對，我已經預想到當莎莉看到傑克時的心情了，一定非常糟糕。”

“傑克？”

威爾愣了下：“等等！”

威爾猛地坐起身，來回踱步思考，他試圖将自己置身于漢尼拔的境地去思考問題，他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少年。

“佛羅倫薩的案件需要一個兇手。”

漢尼拔的聲音像魔鬼的低吟，而威爾竟該死的表示認同。

“就像當初的巴爾的摩，需要一個切薩皮克開膛手，然後你就進了監獄。”

漢尼拔笑看威爾一臉的“你真是夠了”的奔潰表情。

真是可惜。

莎莉不在這，她一定很喜歡看這樣的威爾。

莎莉：我管你去死哦混蛋。

莎莉已經完全把她的鏟屎官忘到了腦後。

她沉迷捉魚無法自拔。

她想，格雷諾耶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的。

可想完之後，莎莉又覺得這又是不是香味搞的鬼。

可少年确實帶給莎莉不一樣的感受。

他看起來很孤獨。

捉了魚，放在架子上烤。

莎莉吃的歡騰，雖然以人類的口感來說，沒烤熟還沒調料，入口很沒意思，但莎莉喜歡這樣原生的味道。

“還有兩個小時天亮。”

格雷諾耶忽然道。

他坐在洞口看月亮，掏出口袋裏的小瓶子，遞給莎莉，“送給你。”

莎莉沒接：“為什麽？”

“我以後也用不到了。”

格雷諾耶眼中隐隐有幾分光亮：“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希望你會喜歡。”

莎莉撇撇嘴：“能讓人喜歡上自己的香水？”

少年點頭。

莎莉聽後，相當輕蔑的哼了一聲，小貓的眼睛裏嫌棄幾乎快溢出來了，她接過瓶子，然後果斷利落的扔了。

“莎莉這麽可愛，還需要這種東西？不喜歡莎莉的都該去反省！”

小貓特霸氣自信的宣言，低頭咬一口魚肉，氣勢完全不輸。

格雷諾耶：“……”

少年呆板的表情有些變化，他震楞的望着香水消失的方向，忽然感到人生的滑稽。

格雷諾耶忽然笑了，笑出了聲，極為開朗純淨的笑容，灰藍色的眼仿佛一條會發光的湖，他終于有了少年該有的樣子。

格雷諾耶喜愛的抱住了莎莉，像抱個大玩具一樣，孩子似的抱法。

“哇！混蛋！！”

莎莉炸了毛，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上格雷諾耶的肚子，“你在幹什麽！莎莉也是你能抱的嗎！！”

少年笑的像個大傻子，“對不起，請您容許我放肆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小長工挺單純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