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道士

方家也算是這小小彩雲城的大戶人家。方老爺子已是花甲之年，膝下只有已故的褚方氏一個女兒。老來喪女對這個老人打擊沉重，幸而還有兩個可愛的外孫時常前來探望。故而對自己這唯二的兩個外孫極為寵愛，哪裏舍得他們受一點傷害。

這不，一聽說褚雲辰在花園中無故昏迷，方老爺子立刻派人将城裏有名的大夫都請到了府上為小雲辰診治。誰料，一大群大夫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是得了什麽病，氣得方老爺子摔了茶盞破口大罵：“庸醫，都是庸醫！都給我滾！”

轟走了大夫，方老爺子坐在床邊，布滿皺紋的手顫巍巍的抓着犯涼的小手，心疼的說道：“辰兒啊，睜開眼看看外公吧。”

一直守在一旁的小淩天頂着一雙紅彤彤的眼睛，見外公這般心疼，心中更是內疚：“外公……都是天兒的錯。”

方老爺子哪裏舍得指責自己的大外孫，連忙摟着孩子安慰起來。這時，站在一旁伺候的老媽子猶豫再三，還是對方老爺子輕聲說道：“老爺，奴婢見着孫少爺可能是被什麽髒東西纏着了，不若明日找個道士來施法試試？”

方老爺子一聽，這倒也是個辦法，立刻差人去辦。

那邊方府鬧得雞犬不寧，這頭閻王殿裏何文淵也坐在那裏抓耳撓腮。

那日在方府後花園，何文淵見褚雲辰周身仙氣的确濃厚，就想将自己身上的鬼氣多渡給他一些，好多壓制一段時間。卻忘了對方此時不過是個六歲孩童，哪裏禁得住他這已在地府待了百年的閻王的滿滿一口鬼氣。沒有當場斃命已經得益于仙氣護體了。

做了錯事的何文淵當場傻了眼，眼看着趕來的下人将孩子帶回了廂房。回到地府，何文淵還能感覺到一陣後怕，更是後悔當時自己沒有及時收回一些鬼氣。如今，三日過去了，也不知道那褚雲辰現在怎麽樣了。

坐在一旁辦公的判官瞅了一眼快把自己頭發撓成雞窩的閻王和他面前那一堆從早上起就沒有動過公文，認命的嘆了一口氣。正想再下筆，突然一聲巨響，他手一抖，一滴烏黑的墨汁就這麽在紙上化了開來，生生毀了他這一份寫了半天的公文。

始終沒有頭緒的何文淵煩躁地拍案而起，擡頭就瞥見自己的判官臉色陰沉的望向這邊。偷偷瞄了一眼那人手中被墨點毀了的公文，何文淵讪笑一聲，甩下一句話之後撒腿就跑。

“本王想到辦法了！”

瞅着溜得飛快的上司，判官又嘆了一口氣，換了一張宣紙，重新寫起了公文。一時間，閻王殿裏又恢複了寧靜。

腳底抹油的閻王逃出地府之後就在這彩雲城裏的集市瞎晃悠。身無分文的他也只能飽飽眼福了。天知道他都希望自己能夠變出個銀子金子的買些個小玩意，可惜當初太白金星回天庭前特意叮囑過他。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得使用法術，若是因此影響了凡間局勢，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整天滿口的凡間局勢，他只想派個鬼差勾勾魂，怎麽就會攤上這“能夠影響凡間局勢”的破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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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淵啃了一口從城外摘來的野果，心中憋屈的緊。這時候，不遠處一陣鑼鼓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锵锵锵。”

“我家老爺有話，方府請道士上門做法，只要自認為有能力的皆可一試。若是能治好孫少爺的病，必有重賞！”

方府？

何文淵眼珠子一轉，好像那天進的就是方府。

望着被一群神棍簇擁這的小厮，何文淵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想他堂堂閻王一枚，正直善良（有待商榷），年少有為（三百多歲了），怎麽能與一群無知凡人一般見識。

将這些神棍全數嫌棄一番之後，何文淵果斷擠進了人群。

“我來！讓我來！讓我先來！”

可惜身居高位的閻王大人哪裏比得過成天在這裏争飯碗的神棍道士，沒多久就被擠出了人群，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一摔差點把何文淵摔懵了，心虛地四周瞅了瞅有沒有路過的鬼差，咬咬牙，一骨碌爬起身再接再厲。

拼盡全力，就差動用法力了，何文淵還是沒能擠到第一個。

頂着破破爛爛的衣裳和堪比草堆的頭發，他如願以償的排在了第五位。在他的後面還排着兩名老态龍鐘的道士。

“何道士。”

終于是輪到他了，何文淵着看着前面四個神棍被趕出方府，心情很是舒爽。

讓你們敢排在閻王前頭，還不是被趕出來的份。

他大搖大擺的跟着下人來到一處之前一位道士布置好的案桌前，一個滿頭華發的老人氣呼呼的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看都不看來人一眼。邊上下人忙不疊地清掃着滿地的茶盞碎片，想也知道方才出去的那個道士一臉的茶葉渣是怎麽來的。

方老爺子被前面四個道士氣的不輕，茶盞摔了一個又一個。這都第五個了，居然一個人都不管用！

越想越氣，也越來越不耐煩。

“趕緊施法，若不成功就趕緊走人。”

他連好臉色都不想擺了，正想喝一口茶水，眼前這個道士卻沒有開始的打算，而是不緊不慢地向他施了個禮。

“貧道施法，并不借助天地。貧道鬥膽，想見一見小公子。”

方老爺子這才拿正眼瞧了一眼眼前的這第五個道士。此人年紀雖輕，衣着卻甚是邋遢破爛，灰頭土臉的，若不是以道士的身份進來，他都以為是哪裏闖進來的乞丐。

對上老人家狐疑的眼神，何文淵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現在的形象距離仙風道骨的道士形象差距有多遠。正在他為可能見不到褚雲辰而暗自擔憂時，方老爺子居然松口了。

“帶他去見孫少爺。”

“是。”

伺候在一旁的老管家立刻會意，領着何文淵來到一處朝南的廂房。一打開房門，撲鼻而來的是滿屋子苦澀的藥味，何文淵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

老管家察覺到他的表情，輕聲說道：“道長請見諒，我家孫少爺卧病昏迷已有數日，連日來只能靠着湯藥維持。”

何文淵沒說話，他心想，他皺眉真的不是嫌棄這藥味太濃太苦，只是一想起這躺在床上的人是誰的轉世，他就心裏瘆得慌。他就是那個害得這六歲孩童飽受湯藥之苦的罪魁禍首，一想到百年之後天尊重歸仙位。他這是十條命也不夠天尊消遣的，他現在也只求天尊大人有大量，到時候不記得這件小事。

“閑雜人等都出去，貧道要施法了。”何文淵裝模作樣的擺起了架勢趕人。

老管家顯然沒有想到，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遣散了一屋子的丫鬟婢女，連他自己也退到了房門外。

房門一關上，何文淵立刻坐到了床邊。瞅着床上面色慘白，隐約泛着黑氣的小臉，心中更是心虛內疚。将孩子單手摟在懷中，撥了撥被冷汗浸濕的鬓發，然後将自己的雙唇貼上了同樣柔軟的唇上。

仔細感知着這孩童體內仙氣的流動，随着鬼氣與仙氣之間趨于平衡，何文淵也明顯感覺到懷中孩童的體溫在逐漸回升。他将鬼氣的濃度控制在略微高于仙氣的水平上。随着褚雲辰年齡的增長，他體內的仙氣也會越來越強，留較多的鬼氣能夠壓制更長一段時間。但是，過多又會導致這凡人軀體的衰弱，所以這度必須仔細斟酌。

何文淵全身心調整着鬼氣的濃度，以至于窗邊多了一雙眼睛也沒有察覺到。

覺得是自己害得弟弟昏睡不醒的褚淩天一直跟在外公身邊，希望這些被請來的道士能夠救弟弟一命。方才不過走開一會兒，再回去時就聽說有個道士要求到弟弟房間裏施法。這才偷偷趴在窗邊向裏瞧，只是這一瞧，瞧見的卻不像之前那些道士一樣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念念有詞，而是一個輕柔的吻。

年紀尚幼的褚淩天還不知那是一個吻，只以為道士在為弟弟施法。果然等道士的唇離開，弟弟就輕咳一聲，有蘇醒的征兆。

“弟弟！”

激動的褚淩天猛地推開了房門，趴在床邊握住了弟弟瘦小的手。一直在門外注意着動靜的老管家也立刻回頭差人去找方老爺子過來。

見着混睡數日的外孫終于轉醒，方老爺子高興地落了淚，連聲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初醒的褚雲辰還有些頭暈，看着圍在自己床邊的哥哥和外公，倒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再往遠處看，模糊中看到一個沒見過的大哥哥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他的心裏莫名有一絲熟悉感。見那人就要轉身離開，褚雲辰急了，撐着身子就要爬起來。

“大哥哥，你要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眺望眺望~評論在哪裏？收藏在哪裏？

眺望眺望~有人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