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大雨

【好的愛情使你的世界變得廣闊，如同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漫步；壞的愛情使你的世界愈來愈狹窄，最後只剩下屋檐下一片可以避雨的方寸地。可是我，連這一片方寸地都已失去。】

青峰大輝看着如同渾身燃着烈焰一樣的火神嗤笑了一聲，“喂，火神君，你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我們三個組隊？我們三個人是不可能組成一隊的，因為……”

他終于還是決定突破記者們的圍堵，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球場中間。

黑子哲也跑到青峰跟前，“青峰君，不是說好全國聯賽的賽場上見嗎？”

“真冷淡呢，哲，我可是好心來看你訓練的。而且，你當時可是跟我說籃球場上見哦！”青峰說罷，繞過黑子走到火神的身邊，靠近他的耳朵接着剛才的話，說：“因為一支球隊裏不可能有兩個大前鋒，一個影子身邊不可能有兩道光。”

就算青峰願意組隊，現在的場上也找不出人來跟他們抗衡，火神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惱得只能把拳頭攥得死緊。可是既然見到了青峰，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這樣讓他走人吧？

“既然如此，我們就在這裏汪汪，一決勝負吧！”

青峰大輝再笑，“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跟我之間第三次汪汪吧，前兩次你有進過一球嗎？”

“過去是過去，現在有黑子給我加油打氣！”火神攔住青峰的去路，就是不讓他離開。

青峰大輝豎起兩條眉毛，“說你天真你還就啃上手了啊火神大我！一直以來你的比賽都是靠他給你加油打氣取勝的麽？你以為自己是摩托車嗎？！” 青峰壓着怒氣推開火神，徑自向前。

“不管怎麽樣，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汪汪，賭上最強之光的名義！”火神追出去了十來米，激動地拉住青峰的手臂，不依不饒。

火神沒有說得更明确，青峰卻瞬間就轉過了身，對上火神燃燒的目光。愛着同一個人，他們有足夠的默契。“既然賭，就不要說什麽最強，要賭就賭誰才是影子唯一的光！”

“好！”

因為兩隊的王牌想起來一出是一出的任性行為，公開訓練的活動提前結束，記者們全部離開了訓練場地。然而青峰與火神的對決卻并沒有因此就在其他隊員面前直接進行，森源的其他隊員原地繼續訓練，火神和青峰則去了樓上的封閉籃球場。

青峰和火神這一走，黑子的魂兒也被帶走了，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快傍晚時，陰沉了好幾天的天空終于被猩紅的閃電劈出一條口子來，狂風把虛掩着的窗子狠狠吹開，還未來得及枯黃的樹葉也随着風卷了進來。

電子控制的玻璃窗一時間就被全部關上，來遲一步的雨點一滴也沒能進到訓練場裏來，只是豆大的水滴噼噼啪啪砸在玻璃上的聲音更擾得人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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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皺了皺眉俊秀的眉毛，心想不過就是一場汪汪，就算先獲得一百分的人才算取勝，三個小時過去也該結束了。

一聲聲悶雷響得像大炮打城門樓子一樣，運動員們根本聽不清教練在說什麽。城市裏的排水系統有些老化了，這麽大的一場雨下來，恐怕還會有路面積水交通癱瘓的可能。俱樂部考慮到隊員們的安全，取消了晚間訓練，提早給大家放了假。

然而外面的交通狀況并沒有預想得糟糕，只是雨勢大得吓人，馬路上車子的雨刷器像被人按了快進一樣晃個不停。即便如此，車子裏的人還是很難看清路況，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時速可以超過兩百公裏的物件像烏龜一樣走走停停。

桃井五月急得顧不得什麽“文明禮讓，健康出行”，只管敲着方向盤往死裏按喇叭。她氣前面的兩個混蛋誰也不肯往邊上靠靠讓她先過去；她也氣後面的白癡不知道給她騰出一點空間轉彎，把車開到人行道上去；當然比起這些她最氣的還是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去參加什麽瑜伽課程，讓阿大一個人跑到了森源去！

瑜伽課程結束她才看到手機裏有一封來自阿大的未讀郵件，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阿大可能出了什麽事！果然，那家夥身體出了狀況。

“好像有點頭暈，我先到森源副樓的天臺上歇一下。忙完電話我。”

阿大的手機明明是通的，可是桃井打了70多通電話他都沒接。雨大成這樣，桃井只能祈求那家夥在下雨之前離開了天臺。

原本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雨天裏卻花了将近一個小時。總算到了森源俱樂部，桃井随便把車扔在了路邊，就直沖向了副樓。

天臺上，桃井一邊聲嘶力竭地喊着“阿大”、“阿大”，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那家夥千萬不要在這裏。

找遍整個天臺，都沒見到青峰的影子。就在桃井五月松下一口氣準備回去的時候，她在角落裏看到了半靠在欄杆上的那個家夥。

天臺的積水已經沒過桃井的膝蓋了，強大的浮力使得她一步一踉跄地走到了青峰的身邊。高大的身軀也被積水沒過了胸口，下半身更是直接浸泡在水裏，平時不聽話的頭發被雨水打得全部貼在頭上，連俊朗的臉龐都黏上了兩片已被大風吹到殘破的樹葉。

即使是這樣，青峰大輝也沒有醒。

桃井五月看着就那樣倒在積水裏一動不動的青峰大輝，“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把身材高大的青梅竹馬抱在懷裏，哭喊着：“醒醒，阿大！你醒醒啊，白癡青峰！白癡青峰大輝！”

千般落魄，萬般狼狽，她難以想象這是自己從小認識的青峰大輝。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贏得許多大人心服口服；即使是在全國高中生都頂禮膜拜的奇跡的一代裏他也是王牌；他強到完全不需要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讓全日本的視線都集中在那個橙色的皮球上……他是不會失敗、不會服輸、不會讓任何人輕視的青峰大輝啊！

居然……會為了一份無謂的堅持、一份無望的愛，把自己折磨至此。

愛情，到底是什麽啊？

擦幹眼淚，桃井清醒地認識到當務之急是把在雨裏淋了一個多小時的阿大帶離天臺。于是連換了幾個姿勢試圖把青峰扶起來，無奈兩人的身高和體重差距都太懸殊，青峰的衣褲鞋襪裏又都灌滿了水，即使是拖，她也不能順利把他拖到車上。

赤司他們她不敢透露，這樣的天氣也不能叫救護車和直升機，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人能幫她。桃井五月冒着跟青峰絕交的風險，撥出了黑子的號碼。

☆、6

【愛，就是恒久忍耐。所以，我忍着不去打擾你。】

“嘟——，嘟——，嘟——”桃井五月很有耐心地等到最後一聲“嘟”聲結束，電話那頭充滿電子感的女聲告訴她“您所撥打的無人應答，請稍後再撥”。可是阿大現在的狀況不能稍後，一分鐘一秒鐘都等不了，她不甘心地按下了重播鍵。

“嘟——，嘟—”才響了兩聲，桃井就感覺到有人在拉的手臂。

“喂，五月，你在幹嗎？”青峰的聲音很弱，但氣勢倒是跟平時毫無二致。

女孩眼裏的淚水一下決堤，和不斷沖刷着的大雨混合在了一起，“你是白癡嗎？一個人暈倒在這裏！”

“我不是提前給你發了短信麽？”說實話，發短信給女孩子求救這種事即使只有一次也讓青峰覺得真是夠了，掙了小半輩子的男子氣概簡直都要讓這麽慫的舉動一次抹殺。不過如果不向五月報備，他很有可能死在這裏都沒人知道。比起暴屍天臺這種丢臉的事，還是讓他當個孬種吧。

“天臺這種地方是用來休息的嗎？！你不知道有可能會下雨嗎？！”桃井推開青峰，狠狠地朝他胸口捶了幾下。

“抱歉……讓你擔心了。”今天的自己是有些任性過頭了，青峰看着雨勢也知道五月一定吓壞了。

“唔。”一直嘴硬的家夥居然會放軟語氣來道歉，桃井倒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她擦擦臉上的雨水和淚水，清清喉嚨，“我叫哲君來幫忙把你送回去。”

說罷，就要第二次按下重播鍵。

青峰毫不費力地從她手裏奪過手機，幹脆利落地合上了手機翻蓋，“不是說好了不告訴任何人嗎？”

“你的任何人也包括哲君嗎？青峰大輝不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麽？那到底是為了誰在這裏洗露天浴？！”

“五月……就算有一天赤司知道了，他也不會告訴哲的。”

“那怎麽辦，難道你要一直泡在水裏直到爛掉嗎？”

“不是已經醒了嘛。”青峰大輝邊說邊朝身後摸索到了天臺的欄杆，桃井趕忙把他另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青峰總算是從水裏站了起來。

再說黑子那邊，方才桃井打電話時他還在更衣室裏。話要從黑子發現從跟青峰去汪汪之後就再也不見人影的火神大我居然在更衣室等他說起，由于森源忘了給黑子安排更衣室，王牌火神的更衣室又比普通隊員的寬敞些，黑子每次換衣服都會來火神這裏。

火神上半身平躺在長凳上，若有所思地用食指轉着籃球。

“青峰君已經回去了？”

火神沒有回答黑子的問題，反而問道：“吶，黑子，當初為什麽選我作你的光？”

“這個問題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回答過火神君了，因為你跟我一樣，很喜歡籃球。”黑子慢條斯理地從櫃子裏拿出毛巾和換洗的衣物，準備到浴室裏去沖個澡。

“如果是這個原因，為什麽不是青峰？最開始和你一起成長的人，應該是他吧？”

“如果非要做個比較的話，也許是因為火神君在成長的過程中遇到了青峰君，而青峰君在成長的過程中沒有遇到火神君吧。”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黑子轉身走向浴室。

火神卻抓住他纖細的手腕坐起了身，“黑子，所謂的光，在你心裏到底有什麽意義？”

如果是在球場上，“光”無非是和他完美配合的隊友；可是在漫長的人生裏，所謂“光”，黑子恐怕無法三言兩語描述他的意義。

“球場上，光的意義是團結、是勝利；而人生中……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跟青峰今天的汪汪賭了什麽嗎？”火神微微仰頭盯着黑子的眼睛問。

黑子卻神情淡漠，“一定不會是比球鞋更有意義的東西。”

“黑子，我們賭上了你！賭上了誰才是你唯一的光這個名義！”

“那麽以後請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事。”

火神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我每天看着你，每天想着如何打敗青峰，想着如何成為最強的光，在你看來都是無聊的事嗎？！黑子哲也，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來身邊有個蠢貨喜歡你！”

黑子撫了撫火神大我額角上因激動而暴起的青筋，“或許不應該在火神君這樣的情緒下說這種話，但是……真的不要再為了我而戰鬥了，青峰君他……”想起青峰說過的那些話，黑子眼中的光澤又暗淡了幾分，沉默了片刻，他才又斷然決然地開口，“已經不會再作我的光了。”

火神錯愕得瞠目結舌，“可是……可是今天，他又為什麽會接受我的挑戰？”

“大概，只是太無聊了吧。”

“可是……”可是賭上誰才是黑子唯一的光這件事明明是青峰提出來的啊！

“好了火神君，既然你們已經打了這個無聊的賭，那就願賭服輸吧。誰才是我的光這種話題，以後請不要再提起了。”

直到黑子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門口，火神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被拒絕了吧。

黑子撥回桃井的電話時，手機已經在青峰手裏了。

看着桃井給黑子存的名字“哲君”兩個字中間還加了一個桃心時，高大的男人溫柔地笑了。“是哲打來的，五月你知道該怎麽說吧？”

桃井五月望着青峰臉上再黝黑的膚色也掩蓋不住的病态潮紅，和那跟棱角分明的俊臉不相稱的溫柔眼神，濕熱的淚水再一次湧上眼角。她艱難地點點頭，接過了電話。

“喂，哲君！”才一開口，眼淚就像是受不住面部肌肉輕微地顫動一樣灑出了眼眶。

“桃井桑，剛剛找我有什麽事嗎？手機一直在靜音狀态，我又剛剛結束訓練洗過澡，所以……”

“啊啦，啊啦，沒關系啦。哲君別放在心上，剛剛雨太大了，人家想讓哲君來接我而已。不過現在已經沒關系了，我叫了阿大開車過來。”桃井一口氣說了好多話，好像任何一個停頓都會讓自己忍不住泣不成聲一樣。

“現在已經沒關系了嗎？”

“嗯。”桃井咬着拳頭，不敢讓聲音裏有一絲淚意。

“桃井桑，你的聲音……怎麽了？”

青峰抽了兩張面紙遞給桃井，又拿過了正在通話中的手機，中氣十足地說：“喲！哲！五月在開車，開車打手機要扣三分啊！你也不想讓她考了20多次的駕照就這麽被吊銷了吧。”

“青峰君……”如果說黑子跟桃井說話時的語氣叫親切，那對青峰的語氣就應該叫殷切——溫潤的中音，欲言又止的情緒。

“好了黑子，快點去安慰一下那個要吃人的老虎吧，他今天可是又一粒球都沒進呢。”半是不屑半是戲谑的語氣裏，黑子哲也聽不出青峰的真心在哪裏。

不是和火神君打賭了麽，明明是勝者，為什麽不來告訴我你贏得了什麽？黑子哲也究竟也沒能把這些話問出口。

“籃球不是單打獨鬥的游戲，青峰君，全國聯賽我們一定會戰勝你！”

我們？血淋淋的兩個詞生生地在青峰的腦海裏炸開了，什麽時候他跟另外一個男人并稱“我們”了？青峰怒極反笑，“好啊，倒讓我看看‘你們’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