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Reset

【視覺只是個感官罷了，就算世界一片黑暗，我也依然能看見你。】

青峰大輝頹然無力地坐在板凳上，任由隊醫們七手八腳地在他腿上胡亂地纏着繃帶。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就在剛才打開止痛藥的瓶子時，盥洗室的鏡子突然變得像蒸汽房裏的一般模糊不清；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抹鏡子上的“水霧”，卻發現眼前的一切伴随着手中藥片“嘩啦”的一聲，都消失在了視線裏。

有人切斷了電閘？

不是。

“半年之內你必須手術，否則身體狀況會持續惡化，腦內的血塊會壓迫你的視覺神經。”

“淤血壓迫到視覺神經之後，青峰君可能會失明……”

鳳鏡夜和深澤醫師的話回響在耳畔，适時提醒了他自己現在的狀況。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也正是在這種無助的情況下青峰才發現——他青峰大輝根本跟其他俗人沒有任何區別。

比起什麽生命啊、信仰啊之類的鬼話，真正在他大腦中占領高地的是黑暗将一切吞噬後的恐懼。

會不會有人發現自己？剛剛進來的時候怎麽沒有好好看一看地上有沒有障礙物？手裏的藥片都掉了怎麽辦，剩下的半瓶藥放在了哪裏……人一旦發現了自己的懦弱，最大的可能不是改正，而是放任自己變本加厲。

強大到被懷疑是籃球機器人的青峰大輝，這一刻最想要的也無非是靠在黑子哲也的懷裏。

就在眼睛看東西的功能失去了之後，另一個他許久不用的功能卻突然發達了起來——兩滴涼涼的液體滾到嘴角。任憑鹹澀的液體與不堪的心情沆瀣一氣地把自己推入谷底，他卻連擡手拭淚的勇氣都沒有。

下半場開始的時間一秒一秒地逼近，青峰大輝沒有放任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從洗手臺上摸到幾片止痛藥，就着水龍頭裏的水吞進嘴裏，青峰憑着進來時的記憶走出了盥洗室。

一出門卻被門口的垃圾桶絆倒，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撲到了地上，根據膝蓋的疼痛程度，他能判斷出應該只是擦破了一點皮。正掙紮着站起來，卻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青峰前輩！你還好嗎？！”

雖然不能确定是哪一個，但肯定是籃球隊裏的後輩沒錯。

“啊，我……好像傷到了膝蓋，你扶我一下。”

就這樣，青峰大輝借着“膝蓋受了點傷”的名義被後輩攙扶到了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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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分鐘比賽開始，青峰大輝用盡平生所有冷靜和理智捋順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并盡量設法避免各種可能被拆穿的情況。

首先，自己接下來活動的範圍只有籃球場和休息區。籃球場上沒有障礙物，除了人。好在人和球都是有聲音的，所以在場上只要進攻別太猛烈，應該不會被人拆穿。剩下的問題就是在休息區……

他沒有看向任何地方，看似漫不經心地喊了一句，“喂！”

果然得到了一聲青澀的回答。“诶？青峰前輩是叫我嗎？”

“對，就是你。”

“嗨！”

飽含着無限尊敬和誠意的聲音讓青峰略微有了底，“我的腿傷可能比看上去嚴重，不過這場比賽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來。等一下不管是第三小節結束還是暫停，你都要到場上來扶我。”

“嗨！一定照辦！”誠惶誠恐的聲音有點像高中時代的隊友櫻井良。

其次，要克服自身的恐懼。

“五月，寶礦力。”

雖然不足以壓制內心的恐懼，但涼涼的液體至少緩解了自己的焦躁。

最後，還有一種情況必須預防。

“五月，赤司呢？”

“在貴賓席陪體育部大臣，阿大你要找他嗎？”

“不，不用。”

很好，雖然有些困難，但應該能堅持到比賽結束。

确實，後半場青峰靠着無人能及的球感，表現得沒有一絲破綻。盡管視力沒有絲毫恢複的跡象，但籃球敲擊地板的聲音、雙方球員追跑的聲音都幫他準确地判斷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雖然出現了幾次踩線違例，比分的差距也在漸漸縮小，但比賽已經到了第4小節，兩隊又都用光了所有暫停……青峰大輝知道，馬上就能得到黑子的答複了。

冰室辰也從來都不是一個速度型選手，今天他從停車場到球場的速度簡直可以被标記為個人800米中長跑的最好成績。對于青峰大輝，他沒有除了佩服之外的任何好感，可是作為同樣愛好的籃球的人，他不希望看到日本第一的天才因為腦淤血廢在籃球場上。

手裏攥着已經有些褶皺了的檢驗報告，冰室辰也喘得說不出話來。

“教、練，馬上……暫停。我有重要的事情跟黑子說，絕對關乎這次的比賽！”

“冰室桑怎麽才來，火神sama找了你一早上……不過比起這個，暫停已經用完了呀！”為火神操勞過度的經理搶答到。

“那就申請換人讓黑子下場！”他幾乎是吼着說出了這句話，

一向面癱的人竟然做出了這樣的表情，小經理吓得一時忘記了回答。

“不行。”雙手緊扣在一起的教練堅定地做出了拒絕，“還差兩分就追平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黑子下場。”

知道和這些人說不通，冰室辰也不顧安保人員的阻攔跑到了球場邊上大喊，“黑子！青峰大輝顱腔淤血不能打球，快讓他停下！”

偏偏火神一個流星灌籃追平了比分，冰室的後半句話都淹沒在了沸騰的氣氛裏。

只有一個人，終于覺察到了這快要堆積成災的違和感。一直派人暗中調查冰室辰也在查什麽事的赤司征十郎從貴賓席上“騰”地站了起來。

原來阿大在場上大大低于平時水平的表現不是因為長期沒有訓練，五月連日以來的欲言又止也不是因為阿大和哲也的感情問題，冰室辰也的送檢藥品不是跟火神有關而是跟哲也有關。

“敦子！去把解說席的話筒拿過來！快！不要走過去，你用力伸手就可以拿到！”

與此同時，疾步跑到冰室辰也旁邊的黑子，也得知了青峰大輝顱腔淤血的消息。而當事人卻仿佛毫不顧忌一般，縱身持球跳起。

環繞立體音響裏傳來赤司清冷又帶着急躁的聲音，“所有人停下，比賽中止！”

話音即落，青峰漂亮的後仰投出的籃球穿過球網。那個總是穩穩落地的身影卻就着後仰的姿勢躺倒在了地上。

黑子發了瘋一樣的沖過去，托起青峰的上身，那家夥卻只說了一句話便昏睡了過去。

“哲，是你嗎？真是好笑，明明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卻還是總能感覺到你在哪裏。”

三個月後。

因為居然被Aho峰那樣的傻瓜騙到一次而顏面掃地的赤司征十郎始終不太願意去看他，但紫原敦的軟磨硬泡外加給騎在肩膀上讓他終于破功，同意去看看據說情況非常好的某個黑皮。

沒想到看見的确實那個冷漠地說着“勝者要對敗者說的話根本就沒有”的大男人居然和二黃一起在教院子裏的小朋友打籃球？

五月在給年紀小到還不能拍球的孩子們講解籃球到底是要做什麽，大概需要幾個人一起玩；哲也抱着明顯不屬于自己的運動外套站在一旁，目光溫柔地追随着穿着工字背心的男人；真太郎坐在停在球場邊的板車上，一邊看着球場一邊偷瞄身邊說着“小真小真，你手上的神偷奶爸跟你好像啊”的男人。

眼前的世界忽然猛地晃了一下，若不是過人的平衡力，此刻他恐怕已經摔倒在地地上。

“啊！你的美味棒為什麽是紫薯口味的？怎麽我從來沒見過？”

赤司征十郎第一次懷疑紫原敦長了那麽長的腿不是為打球而是為在發現美食的第一時間就一個步子跨過去。

被即使坐下來也比站着的小朋友們高出好多的巨型大哥哥盯住手中食物的感覺實在微妙，小朋友依依不舍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限定款紫薯口味美味棒，遞到了紫原敦跟前。

為防止紫原吃到新口味的美味棒之後忘乎所以把自己摔下來，赤司征十郎頗具先見之明地從他肩膀上跳下，走到黑子身邊。

“我聽說，手術非常成功，一點後遺症都沒留下。”

未及黑子回答，一個比正常籃球略小一些的籃球滾到赤司腳邊。駕輕就熟地雙手撿起籃球，遞給追跑過來的小朋友。

“你就是我國中時候的隊長？”黑皮膚白牙齒的對比分明讓赤司征十郎微微失了神，記憶裏國一時笑着說“我叫青峰大輝”的男孩瞬間掠過他的腦海。

不過赤司就是赤司，不會因為任何的驚訝失儀。“對，跟敦、真太郎和涼太一樣，我們不僅時國中時的隊友，還是多年的朋友。”赤司說完，看着不停追問小朋友還有沒有多的美味棒的敦子、神經質一般磨着指甲的真太郎和正在教□□歲的小朋友應該如何再鏡頭前搔首弄姿的涼太，好心地補充了一句，“雖然現在讓你理解這些可能有些困難。”

“哈哈，完全不會！喜歡籃球的家夥一定不會是壞人，這是我的哲學！”

說罷，又跟着小朋友們一起回到了球場上。

“果然，恢複得很好。”看着青峰充滿暖意的背影，赤司征十郎笑得難得溫柔。

“嗯，國中之後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不過沒關系，一切重新來過，不會再讓他經歷那些孤單的痛苦時光了。”

漸漸西垂的日頭快要淹沒在天邊的霞光裏，黑子被拉長的影子剛剛好落在了青峰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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