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親密舉動 吸引着,挪不開

花覺聞一下子說那麽多話,情緒起伏突然,沒忍住猛地咳嗽了幾聲。

“阿耶!”

花玉龍一時慌亂,膝蓋跪着往父親身前挪了幾步,有些煩躁道:“女兒知道了,您別氣了。”

花覺聞接過管家遞來的茶抿了口,才順了順氣,但一雙濃眉還是在眉宇間皺出了道川字紋,那副日常習慣緊繃的嚴肅臉上,泛起了蒼老之色:“你要答應阿耶,從今往後,不得擅自逃離出觀。”

花玉龍低着頭,嘴唇抿得有些發白,不敢看阿耶的眼神。

木管家有些着急了,道:“四娘,您倒是應聲啊!”

綠珠扯了扯花玉龍手臂上的披帛,聲音帶着哭腔道:“小姐,您每次出門,綠珠都擔驚受怕的,更何況老爺,您別再讓他操心了。”

花覺聞似有些疲倦,擺了擺手無奈道:“罷了,也不是沒讓你答應過,若是有用,還要那天心觀作何。”

花玉龍視線撇到一旁,眼裏雖是倔強,又有些心軟:“阿耶……我答應你,不會出去闖禍。”

花覺聞:“夜深了,且回去吧,你師父很快便會回到長安,到時,也就他有法子讓你安分了。”

花玉龍臉色頓時喪了下來,由綠珠扶着起了身,朝花覺聞屈膝請安,失落道:“女兒回去了。”

花覺聞看着女兒清瘦的身影隐沒于院門外,重重嘆了口氣:“我願意傾盡所有,給我唯一的女兒,她卻又為何,不肯體諒我半分苦心。”

木管家垂首,夜将他掩在了角落暗處,似乎只有聲音,說道:“這外頭的世界啊,對一個年輕的姑娘來說,确實是越禁锢,越吸引。”

——

從花府回到天心觀的九曲池廊上,綠珠在前頭掌着燈,道:“娘子,小心積水。”

因為花玉龍這身懷奇異的體質,整個花府什麽不多,就水池子多,當初還是特意請的風水高人勘看過,就連造房子的工匠,都識得堪輿之術,所以整個長安城的人都說,花府能賺得盆滿缽滿,都是因着這主財的水流得好。

花玉龍有些失魂地提着裙子往前走,剛踏入天心觀的院子時,擡頭看了眼漆黑的天色,“什麽時辰了?”

“酉時三刻了。”

綠珠邊說,邊替她褪下薄披風。

花玉龍收回目光,往廂房走了進去,道:“你也回房歇息吧,見阿耶之前也洗漱過了,不用伺候。”

說罷,打着哈欠關上了房門。

綠珠見狀,便也收住了腳步,替她無聲阖上了房門,道:“娘子好眠。”

室內寂靜,花玉龍支棱起窗棂,坐在窗邊的凳子上擡頭望月,一顆心卻是不安地懸着,不知希夷那家夥情況怎麽樣了,妖見着沒有。

想到今日自己一問他要不要跟玄策捉妖,他一雙眼睛都瞪得铮亮。說實話,他們師姐弟在這道觀修行已久,她是為修心,而希夷呢,他也想出去外面闖蕩,當一回希夷道士。

花玉龍正發着呆,突然,墊在下巴處的左手腕傳來一股灼熱之感,她奇怪地低頭看去,竟然是那桃音镯上的花苞自旋轉了起來,同時還散發着金色的光芒。

花玉龍吓得直站起身,可那光芒卻是越來越烈,紮得她眼睛都睜不開來,右手慌亂地覆上這金镯,想要把它摘下,沒料想,突然一道猛強的白光,将她身子往一個方向吸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間,花玉龍只感覺身子忽然一飄,仿佛穿過了一片迷蒙的黑暗天地,渾身先是失重地找不着落腳的地面,但很快,又似有什麽東西将她緩緩往下拉墜——

“啊!”

花玉龍一下跌坐到地,雙手撐在身側,但屁股還是有些鈍痛,掌心處傳來麻麻的針紮感,待她借着月色低頭看時,赫然發現自己竟身處在一面花壇上?!

“這,這裏是……”

她忙慌亂地爬起身,正四處張望,卻陡然見前方不遠處,站着一道熟悉而挺拔暗影,奇怪道:

“玄策?!”

花玉龍腳步加快地朝他走去,沒等得空尋思自己是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方的,便被玄策身處的境況登時吓到——

只見他一雙原本冷寒的眼睛皺眉緊閉,嘴角帶着血痕,手緊緊攥着的那把斷水劍,此刻劍尖正支撐在地,似乎稍一挪動,它的主人就要随之傾倒。

“玄策?”

花玉龍走上前,輕聲試探地問出聲,忽然,他嘴角又沁出了一口血,身子往前墜來——

花玉龍下意識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住,但她的力氣實在不夠,便轉而雙手穿過他的腋下,用小臂托着,誰料這玄策竟是身子的重力都往她身上倒了,最後兩人的姿态,近乎成了擁抱式的攙扶。

而此時,花玉龍手腕上的桃音镯已緩緩消停,沒有了方才可怕的光,只幽幽亮着。

她不知道,此時的玄策,身處何方——

那是在漆黑一片的幽寂之地裏,他尋了好久都沒有出路,直到一束光打來。

有一聲熟悉的呼喊,他似驀然從夢中驚醒。

玄策薄而細長的眼睑上,掃下一道睫毛的陰影,那是一雙丹鳳眼,此刻正微微動了動,上下眼睑才終于分開,露出內裏深邃的瞳仁,他看見了一張煞白的小臉,小鹿般的眼睛與他貼得很近,他還感受到了,那緊張,卻令人安心的呼吸,撩過面龐。

好像,清醒過來了。

“花娘子……”

他聲音喑啞地喚了花玉龍一聲,似要在一句回複中,确認眼前的情景。

“玄寺丞,發、發生什麽事了?!你沒事吧!”

花玉龍說着,只覺架在玄策胳膊底下的手有些發酸地忍不住往下垂,而這一動,才讓本尊注意到眼下兩人的親密舉動,身子下意識一直,站離了她一步,側手挽起袖袍,得體講究地擦了下嘴角的血,道了句:“失禮。”

花玉龍:“……”

這慌亂情形之下,他還能如此講究儀容禮貌,難怪阿耶說此人知書達理。

“師姐,你怎麽來了!”

不遠處,是胖乎乎的希夷趕過來的聲音,而玄策的随從山原和竹猗也才從陣法中脫了出來,一臉神色未定。

花玉龍看到師弟,一把将他抓了過來,半蹲下身從頭到腳掃了一眼,确認他無事,才松了口氣,剛要站起身,忽聽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我們方才,入了幻境。”

“幻境?”

花玉龍只覺渾身顫了一顫,猛地回頭朝玄策問道:“什麽幻境?”

她話音一落,玄策幽深的目光壓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希夷也着急道:“是啊,師姐!你怎麽又跑出來了,今天花二爺還在天心觀外又加了一層護衛,說要是抓到你再跑,就只能鎖院子裏了!”

聽到這話,花玉龍自己也很奇怪,擡起左手晃了晃上面的桃音镯,道:“我原本回了房正打算睡覺,哪知這金镯子突然燙得不行,緊接着就發出一串刺眼的光來,紮得我眼睛都睜不開,我好像被什麽東西吸住了,一轉眼,就掉到了這裏來。”

玄策視線凝在花玉龍皓腕上的金圈,那裏綴着幾朵金色桃花苞,似比他之前印象中的還要盛開了些,正要仔細端詳之際,四周忽地傳來了響動——

山原脫口道:“不好!是那歌聲又來了!”

玄策聲音轉寒:“列閉音陣!”

嘯忽,花玉龍見山原,竹猗和希夷迅速分開躍至花壇的三處,起勢捏訣的瞬間,原本掠過耳旁的風聲,都被他們的陣法隔絕在外了。

“砰!”

天邊突然散開一道焰火,花玉龍擡頭,她認得,這是玄策的煙花訊號。

“你在這裏待着,不要走出閉音陣,我此刻要到樓外部署崇玄署的人,很快便會回來。”

他交代完,見花玉龍愣愣地點了點頭,這才提氣躍至樓頂,身影迅速隐沒于黑幕之中。

今夜的南曲樓,到底發生了什麽?

花玉龍正疑惑,驀地,察覺天邊一處似飛來了什麽東西,轉頭望去,待視線一彙,發現竟是兩個身穿紫衣和綠衣的妙齡女子,輕盈的身姿正懸于夜空中,裙擺随風飄揚,好不奪目耀眼。

只見綠襦裙的美豔女子嘴角勾笑,紅唇一張一合,似在唱歌。而一旁有道紫色倩影,随音律曼妙轉動,她手裏拿着一副琵琶,但這姿态奇特,不像是尋常抱着的手法,而是将那琵琶架在了肩後,雙手擡起,因而露出了纖細的玉臂。這,花玉龍心頭一震,難道就是她在書中所見過的畫像——

“反彈琵琶!”

她話音一落,那兩個女子竟越來越近,花玉龍目力極視,兩位歌姬粉頰腮紅,額間花钿,嘴唇點出嫣紅的梅花妝,極豔光靡麗,比她今日在妙音閣中所見的姑娘都要驚美——

等等!

花玉龍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東珠和西璧?!”

怎、怎麽會這樣?她們今夜,不是不在樓裏嗎!

她目光凝在東珠的嘴唇上,只見那唇畔染着的紅梅花一張一合,是在唱歌。

花玉龍的注意力被她的嘴唇,吸引着,挪不開。閉音陣裏傳不進來歌聲,但此刻的她知道,東珠在唱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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