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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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hur開始散步時,南海公園一旁的大橋依舊沉睡在絮狀雲團中。遠處的橋梁只有兩根柱子的頂端穿出包裹它的雲霧。囚禁在海灣中的海水平靜無聲,早起的海鷗兜着大大的圈子在尋找魚兒,海堤上鋪着的寬闊草坪被夜晚的浪花拍打過,依舊濕漉漉的,那些停泊在碼頭上的船輕輕地搖晃着。一切都是那麽安寧,幾個晨練的長跑者劃破這充滿潮濕和涼意的空氣。幾個小時後一輪碩大的太陽就會懸挂在英吉利海峽的上方,把這座大橋從雲霧中解救出來。

Arthur遠遠瞧見Nimueh女士,和她的外甥所描述的完全相符。離她幾步之遙,Kilgharrah碎步小跑着。

Nimueh沒有化妝,甚至沒有塗她那紅得發黑的口紅——不過這并沒有讓她看起來能夠更加年輕一些——她整張臉都異常慘淡。她皺着眉頭,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就像是肩負着世界上所有的苦難。

小狗從Arthur旁邊經過,突然非常奇怪地停住腳步,嗅嗅他身邊的氣味,狗鼻子不停地嗅着,腦袋打着轉。它走近Arthur,聞他的褲管,然後即刻躺下來,嗚嗚地呻吟着。小狗的尾巴瘋狂地在空中甩打,它快樂興奮得渾身發抖。Arthur跪下身去輕輕地撫摸它。小狗急忙來舔他的手,它那嗚嗚的呻吟聲也變得更強,節奏更快。Merlin的姨媽立刻走過來,滿臉驚訝。

“你們認識?”她看着Arthur和Kilgharrah親昵的舉止,一時愣在那裏。

“為什麽?”Arthur邊起身邊回答。

“它平時都是那麽膽怯恐慌,沒人能接近它。而現在它像是拜倒在你的面前了。”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的一個非常親密的朋友有一條和它異常相像的小狗。”

“是嗎?”Nimueh心頭一緊,極度激動。

小狗躺在Arthur的腳跟旁,開始尖聲叫起來,一邊向他伸出前爪。

“Kilgharrah!”Merlin的姨媽叫了一聲,“別吵這位先生。”Arthur伸過手去做了自我介紹,年長的女士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也伸出手來。她覺得這狗的舉動讓人極度難堪,對它如此随便表示歉意。

“沒事,我很喜歡動物,而且它真的很可愛。”

“它平日裏可兇了,”就像它的主人Merlin一樣。想到這裏她突然哭了起來,Arthur趕忙遞上紙巾。待她情緒穩定後,她斷斷續續地請他原諒,并說“它真的像是認識你。”

“我對狗總是很有吸引力,我相信在人們喜歡它們時,它們能感覺到。它的确長得很可愛。”

“這是一條真正的混血種,一半是西班牙種獵犬,一半是拉布拉多獵犬。”當初Balinor把它抱回來時她的姐姐Hunith可是非常反對,Merlin也表示自己忙于學習無暇照看,但是不到幾天,Hunith就把它當成自己的小兒子了,而三年前的事故之後,以醫科生為借口從來不養動物的Merlin一夜之間似乎和它成為了摯友或者說兄弟,即使搬家都帶它一起去,自己可以饑一餐飽一頓,但絕對不會讓Kilgharrah錯過一次早餐。Nimueh再次陷入了對往日的回憶中引起的痛苦情緒,呆立在原地,悲傷而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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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的呆滞,Arthur吸口氣說,“它和Merlin的那條狗像極了,真是難以置信。”

Nimueh幾乎要暈過去,她的臉抽搐起來,幾乎站立不穩。

“你怎麽啦,女士?”Arthur問道,抓住她的手。

“你認識我的外甥?”

“這是Merlin的狗?你是他的姨媽?”

“你認識他嗎?”

“認識,很熟,我們相當熟。”

Nimueh從未聽說過他,她想了解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Arthur自稱是建築師,是在醫院裏遇上Merlin的。Merlin為他縫過一條在切割時劃破的、難弄的傷口。他們互相産生好感,然後便經常見面。“我不時地去急診部和他一起吃午飯,他晚上如果下班早,我們也經常在一起吃晚飯。”

“Merlin從來沒有時間吃午飯而且總是很晚回家。”

Arthur低下頭,無言以答。

“不過,不管怎麽說,Kilgharrah好像跟你很熟。”

“我對他發生的事真是很遺憾,女士,從他出事後我經常去醫院看他。”

“我在那裏從未遇見過你。”

Arthur提議和她一起走幾步。他們沿着水邊行走。

Arthur壯着膽子詢問Merlin的消息,說是有一陣子沒去他那兒了。Nimueh說情況還是穩定在那裏,也不再抱什麽希望。她閉口不談她自己做出的決定,卻用一些完全無望的言辭來描述她外甥的情形。

Arthur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開始為希望辯護。“醫生對于昏迷一無所知”……“昏迷的人聽得見我們的聲音”……“有些人在昏迷七年之後又蘇醒過來”……“沒有比生命更神聖的東西了,如果生命置一般的道理于不顧,維持原狀,那便是應該察知的跡象。”他甚至連上帝也搬出來了,“上帝才是唯一有資格安排生與死的主宰”……

Nimueh突然停下腳步,兩眼盯着Arthur,“你不是碰巧在路上遇到我的,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我只是在這兒散步,女士,要是你覺得我們的會面不是偶然的,那麽該是你問問自己為什麽。我又沒有訓練過Merlin的狗,讓它不用招呼便來到我的身邊。”

“你想要我幹什麽?你究竟知道了什麽才向我說這些有關生與死的話?你什麽都不知道!自從他父母出事以來,他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曾發誓要代替他的母親、我最愛的姐姐好好照顧他!但他還是出事了!不管我怎麽努力,他還是出事了!我每天看着他躺在那裏,看着他一動不動毫無生氣,連一根睫毛都不動一下,看着他胸部起伏呼吸,但是卻望着他與世隔絕的臉,對于這些,你一無所知!”Nimueh哭喊起來:“是的,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認為因為我不是他的親生母親才會這麽狠心,如果是他的媽媽還活着事情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是的,我知道!但我還能怎麽辦呢?”

在憤怒的激動中,Nimueh告訴他,自己抱着外甥能聽見她聲音的瘋狂的希望,整日整夜地跟他說話。自從她的外甥昏迷後,她的生活就完全不存在了,就等着醫院的一通電話,告訴她說一切都結束了。

她過去唯一的親人,她最愛的姐姐給了他生命。從他出生後,她每天都看着自己的姐姐在早晨喊醒他,給他穿好衣服帶他去學校,每天晚上在他的床前給他講故事。他們一起與他分享每一份快樂,和他承擔每一份痛苦。他的性格內向又很果斷,一旦投入就會忘記自己,他們盡全力幫他做好後勤工作,讓他可以心無旁骛地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她還在夜晚幫他一起努力學習,複習他所有的試卷。在必要的時候她都會自覺隐退。

“當他父母出事之後,我和他一起分擔我們所遭受的痛苦,我還要獨自忍受他那沒有道理的憤怒。你知道在他活着的時候我就多麽想念他嗎!在我生命的每一天,我早上醒來就想着他,夜晚睡着後還是想着他……”

Nimueh說不下去了,她眼含淚水,無聲地哽咽着。Arthur扶住她的肩膀,向她道歉。

“我受不了了,”Nimueh低聲說道,“請你原諒。現在你走吧,我本來就不該跟你說這些。”

Arthur又一次向她道歉,摸摸狗的腦袋,邁着沉重的腳步離開了。他上了車,汽車開動時他在反光鏡裏看見Merlin的姨媽望着他離去。

Arthur回到家中,Merlin正平穩地站在一張矮桌上。

“你在做什麽?”

“我在訓練自己。”

“我懂了。”

“事情怎麽樣?”

Arthur詳細地講述了會面的情況,對沒能軟化他姨媽的立場感到失望。

“你本來就沒什麽機會,她就像騾子一樣倔,從來不會改變主意。”Merlin似乎本就對此不抱希望。

“別這麽尖刻,她正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你本來是個理想的女婿。”

“你最後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是那種讨丈母娘或者姨媽喜歡的家夥。”

“我覺得你的想法并不有趣,而且我想這也不是我們談話的主題。”

“當然不是,可這話我得說!你可能沒結婚就要先當鳏夫了。”

“你用這酸溜溜的口氣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麽?”

“沒什麽,我什麽都不想跟你說。好了,我要去看看大海,趁我現在還能這樣做。”

Merlin突然消失了,留下Arthur一個人在房間裏,茫然不知所措。

“他究竟怎麽啦?”Arthur低聲自言自語。然後他坐到桌前,打開電腦,又開始撰寫報告。在離開海濱時,坐在車裏他就做出了決定:沒有其他替代的辦法,必須趕快行動。下星期一醫生就要讓Merlin安靜地“永遠睡着”了。Merlin已經隐瞞了一天,他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Arthur絞盡腦汁,列出了一張長長的行動所需物件的清單,這對于實現他的計劃是必需的。他把文件打印出來,然後拿起電話接通Gwaine。

“我要馬上來見你。”

“啊,你從爪哇國回來了!”

“這事很急,Gwaine,我需要你。”

Arthur的語氣吓到了他,Gwaine連開玩笑都忘記了,“你要我們在哪兒見面?”

“随你便!”

“來我這兒吧。”

半小時後Gwaine和他見了面。他們坐在了客廳的長沙發上。

“怎麽回事?”Gwaine看着Arthur凝重的神色相信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但不要提問。我想要你幫我去醫院搬運一具軀體。”

“這是偵探小說嗎?前一陣是鬼魂,現在又要去搞一具屍體?要是你想繼續下去的話,我可以把我的軀體給你,它可是随時都能使喚的啊!”

“那不是一具屍體。”

“那麽是什麽,是一個精力旺盛的病人嗎?”

“我不是開玩笑,Gwaine,而且這事很急。”

“我不該向你提問嗎?”

“你也許很難理解答案!”

“因為我太笨了嗎?”

“因為沒人會相信我看見的東西。”

“試試看呗。”

“你得幫我去搬一個陷于昏迷的男人的軀體,他星期一就要接受安樂死。但我不願意。”

“你愛上一個昏迷的男人了嗎?這就是你那鬼魂的故事吧?”

Arthur“嗯嗯啊啊”含混不清地回答,Gwaine深深地吸了口氣,往後靠在長沙發上。

“這在精神分析專家那裏看一次門診要花兩千英鎊。你前前後後都考慮過啦?都好好想過啦?你下定決心啦?”

“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是要去做的。”

“你對這些簡單的故事真是有一股激情!”

“你知道,你并不是一定要去。”

“不錯,我明白。你來到這兒,我有兩個星期沒你消息了,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要我冒着坐十年大牢的危險幫你到醫院裏去劫一具軀體,而我呢,我得指望自己大發善心,只有這樣,我才可能幫你。你需要什麽?”

Arthur解釋了他的計劃,還有Gwaine該向他提供的東西,主要是從他的前任的繼父的汽車修理廠裏借一輛救護車。

“啊,另外我還得持械搶劫我的前任的母親的後夫!認識你真高興,老兄,我一生中缺的大概就是這玩意兒啦。”

“我知道我求了你很多。”

“不,你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找他?你跟他也是朋友。”

“你比我成功的幾率大得多,況且我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忙。”

“虧你想得出來!算了,我去找他,免得你再把他牽扯進來。這些東西你什麽時候要?”

他明晚得備好救護車。Arthur大約二十三點開始行動,Gwaine提前半小時到他屋裏找他。明天Arthur一早會給Gwaine打電話,确定所有的細節。Arthur緊緊地擁抱他的朋友,熱情地感謝他。Gwaine顯得很擔心,他陪Arthur一直走到他的車門前。

“再次感謝你。”Arthur把頭伸到車窗外說道。

“朋友就是為了幫忙。我月底也許要你幫忙去山裏砍一只大褐熊的趾甲,抓一只藍精靈,再剪一大把巫婆的十幾年沒洗的頭發,之後找一口大鍋熬熬湯藥什麽的,我會把情況随時告訴你的。好了,走吧,你好像還有許多事要做。”

汽車在十字路口消失後,Gwaine向空中張開雙臂喊叫着和上帝通話:“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他默默凝視了星星好一陣子,好像沒有任何答案從天上掉下來,他便聳聳肩,嘟哝道:“是的,我知道!為什麽不呢!”

在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裏,Arthur奔走在藥店和診所之間,忙于把他汽車的後備廂裝滿。

回到家中,他發現Merlin昏昏沉沉睡在床上。

Arthur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邊,把手緊緊挨着他的頭發放下,并沒有碰到它們,接着他悄悄地說:“你現在能睡了。我很開心。”

随後他同樣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回到客廳坐到桌前。

他剛一走出卧室,Merlin就睜開眼睛,先是微微笑了,随後又憂郁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現在很難控制住自己不去跟他吵架,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們一直都沒有慶祝過他六個月後終于能睡覺這件事。

Arthur找出昨夜打印出來的醫院行政表格,開始在上面填寫起來。他留着幾行空白,接着把所有材料都放入一個文件夾。他重新穿上夾克,坐上車向醫院開去。他把車停在急診部的停車場裏,讓車門開着,然後鑽進入口處的大門。一架攝像機對着走廊,他卻沒注意到。他沿着通道一直走到當食堂用的大房間,一位值班女護士喊住他。

“你在這裏幹什麽?”

他來是為了給在這兒工作的一位老朋友一個意外驚喜,護士也許認識他,他叫Merlin Emrys。女護士有點不知所措。

“你很久沒見過他了嗎?”

“至少有六個月了!”

Arthur臨時編了一段話,說自己是攝影記者,剛從非洲回來,想來問候這位朋友。“我們關系很密切,他已不在這裏工作了嗎?”

女護士支支吾吾避而不答,請他去接待處,那裏的人會告訴他消息的,他在這裏找不到他,女護士對此表示很遺憾。

Arthur假裝憂心忡忡,問是否出了什麽事。女護士很為難,她執意讓他去醫院接待處查問。

“我得先出這幢樓房嗎?”

“原則上是的,但是這樣你就要繞個大圈了……”

護士給他指路,這樣他就可以通過醫院內部的通道去接待處了。Arthur向她點頭致謝,繼續保持他那裝扮自如的憂慮神情。

從護士眼皮下解放出來後,Arthur又穿廊過道去尋找他要的東西。在一間房門半開的房間裏,他一眼瞧見兩件白大褂挂在衣架鈎上。他走進去,把衣服搶到手中,卷成一團,藏在他的外套裏面。在其中一件白大褂的兜裏他摸到了一個聽診器。

Arthur迅速回到走廊裏,沿護士指的線路走,最後從大門走出醫院。他繞過醫院大樓,爬上停在急診部停車場裏的汽車開回家中。

Merlin坐在電腦前,沒等他進屋就大聲說:“你真是瘋到了極點!”

Arthur沒作聲,走近桌子把兩件白大褂丢在上面。

“你真是瘋了,救護車在車庫裏了嗎?”

“Gwaine明晚十點半開着它來接我。”

“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在你的醫院!”

“你是怎麽弄到的?有人可能會逮着你的!給我看看白大褂上的标牌。”

Arthur把衣服抖開,套了件大些的,然後轉過身,模仿T臺上走步的男模特。

“看看,你覺得怎麽樣?”

“你偷了Valiant的白大褂!”

“他是誰?”

“一位卓越的心髒科醫生,醫院的氣氛肯定要緊張了,我已經看見一大堆通知要貼出來,保安部的頭頭肯定要挨罵了。這是St James醫院裏最愛争吵又最自以為了不起的醫生。”

“我被某個人認出來的可能性是多少?”

Merlin讓他放心,這種可能性非常小,除非真的不走運。值班人員要換兩次,一次是值周末的班,另一次值夜班。碰上原先他這一組的人是沒有任何危險的。星期日晚上是另一個醫院的另一幫人,所以氣氛就不同了。

“你瞧瞧,我還有一個聽診器呢。”

“把它挂在你脖子上吧!”

Arthur照着做了。

“你扮成醫生真是性感極了,你知道嗎?”Merlin突然一改常态,用非常溫柔的語氣說道。

Arthur漲紅了臉,咳嗽着擺脫尴尬,迅速摘下聽診器,把白大褂脫了,丢到一邊。

Merlin笑出了聲,被Arthur瞪了一眼後控制了一下,但依然控制不住,随後Arthur也跟着一起笑了起來。

“所以,我們現在是休戰了嗎?”Arthur看到Merlin臉上的憤怒和憂郁已經被一掃而光。

“我想我能做的只有幫你成功實施你的計劃了。”Merlin無奈地撇撇嘴,“反正我又治不好你的愚蠢,我只能盡最大努力不讓你承受糟糕的後果了。”

“這就對了!”Arthur舒了口氣,松懈下來,閉上眼睛,仰着腦袋,向後靠着沙發靠墊,深深地呼吸着,享受着短暫的休息時間。

Merlin坐到他的身邊,抓起他的手撫摸他的手指。“雖然我不支持,但我還是要說,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你是一名真正的騎士。”

“你把我說成佐羅了!”Arthur微笑着睜開雙眼。

Merlin側過身子,把臉湊近Arthur的臉。他們注視着對方的眼睛。Arthur把他摟在懷裏,摸着他的脖子,把它彎過來,直到他的頭伏在自己的肩上。

“我們有很多事要做,”Arthur沉着地說道,“我得開始幹活兒了。”

Arthur離開他坐到辦公桌前。Merlin坐在沙發上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悄悄退到卧室裏,讓房門開着。

Arthur幹到很晚,偶爾停下來啃幾口蘋果。他将一行行文字打入電腦,面對屏幕,全神貫注地注意那些符號。接着,他聽到電視機被打開了。

“你是怎麽打開的?”Arthur高聲問道。Merlin沒有回答。

Arthur站起身,走過客廳,探頭到門縫裏。

Merlin正趴在床上,他從屏幕上移開目光,向他微笑,眼睛裏閃爍着狡黠的目光。

Arthur還以微笑,又回到電腦前。當确信Merlin已經完全被電視中的影片吸引住時,他起身向一張放有文件格的寫字臺走去,從裏面拿出一只盒子放在桌上,在打開盒子之前久久地注視着它。

這是一只外形方正的盒子,上面覆蓋着一塊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包布。Arthur深吸一口氣,然後打開蓋子,盒子裏放着一沓用麻繩紮住的信。

他抽出一個比其他的大許多的信封,把它拆開。這是一封加了封印的信,一串又大又重的舊鑰匙,從信封裏掉出來。他接住鑰匙,放在手中掂了掂,攥緊在手心,默默地流下了淚水。他沒念那封信,卻把它和那串鑰匙一起放進衣服口袋裏。

他站起身,把盒子放回原位,然後回到桌前繼續打印他的行動計劃。最後,他關掉電腦來到卧室裏。

Merlin坐在床腳,正在看一部動物相關的紀錄片,屏幕上顯示出湛藍的天空,寧靜的水流,生機盎然的大地。不知是由于映入了美妙的畫面,還是他被這種恬靜的幸福所打動,他的眼睛閃爍着光芒,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很平靜、很安寧,就好像他真的是來自大自然的精靈。

Arthur望着他一時出神,直到Merlin轉過臉來他才開口道:“一切都已經盡可能地準備好了。”

“再問一次,為什麽你要做這事?”

“這又有什麽用呢?你為什麽要了解一切?”

“什麽都不為。”

Arthur沒有回答,轉身走進浴室。

聽到淋浴的聲響,Merlin又輕輕地撫摸着地毯。他手到之處,纖維由于靜電作用都豎了起來。

一會兒後,Arthur身上裹着浴衣走了出來。

“現在我要去睡了,明天我得有旺盛的精力。”

Merlin走近他,在他前額上吻了一下。“晚安,明天見。”說完他就走出了卧室。

第二天是星期日。

時間在星期日懶洋洋的節奏中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與陣雨玩着捉迷藏。

他倆幾乎沒有說什麽話。Merlin不時盯着他看,問他是否肯定會繼續下去,Arthur不再回答這個問題。

中午他們去海邊漫步。

Arthur用手臂抱住他的肩膀,然後說:“來,我們走到水邊去,我想和你說件事。”

他們盡可能靠近水陸交界帶,浪花湧上來擊碎在沙灘上。

“好好看看我們身邊所有的這一切:憤怒的海水,沉穩的陸地,俯視蒼生的群山,蒼翠的樹木,白天裏時刻變化着強度和色彩的光線,在我們頭上飛來飛去的鳥兒,試圖避免成為海鷗的獵物又在追捕其他同類的魚兒。浪聲、風聲、水拍沙子的聲音組成了大自然的和諧之聲。還有,在這生命和物質的巨大的交響樂中,有你,有我,還有所有這些在我們身邊的人。但是他們中有多少人能看見我剛才給你描述的東西?有多少人每天早晨明白這種從睡眠中醒來和看見、聞到、觸摸、聽見、感覺的特權呢?我們中又有多少人能夠忘記片刻自身的憂慮和煩惱,而贊嘆這種聞所未聞的景致呢?應該相信,人最大的無意識,就是對自身生命的無意識。你意識到所有這些,是因為你身處險境,你為了生存而需要其他人,這一點使你成為獨一無二的人,因為你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回答這麽多天以來你一直向我提出的問題,我要說如果我不去冒險的話,整個這種美麗,整個這種活力,整個這種活生生的內容對你來說就會變得無法企及。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才做這件事。能夠成功地把你帶回人世間,将給予我的生命一種意義。我一生又能夠給予自己幾次機會做這樣重要的事情呢?”

Merlin一句話也沒有說,最後他垂下雙眼,凝視着沙子。他們肩并肩一直走到汽車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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