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

汽車正在跑完這個漫長黑夜裏最後幾分鐘的路程,車燈照亮了道路邊上橘黃色和白色的長條,在峭壁凹洞鑿成的每一處彎道、沼澤與海灘環抱的每條直線之間,這兩種顏色的長條互相交替。

Merlin半睡半醒,Gwaine默默地開車,全神貫注看着路,陷入沉思。

Arthur利用這一安寧的時刻,從口袋裏悄悄地拿出那封信,在房間的寫字臺裏取那串又長又大的鑰匙時,他把信塞進了口袋裏。

他拆開信封,一股伴着記憶的清香從中彌漫開來,混合着母親配制的兩種香精的芬芳,這些香精原先放在一個很大的黃色水晶的長頸大肚瓶裏,上面塞着一只銀質磨砂的瓶塞。從信封中飄逸出來的芬芳勾起Arthur對母親的回憶。他把信從信封中抽出來,小心翼翼地将它展開。

我的大Arthur:

如果你念着這封信,是因為你終于決定踏上去Fareham的路了,我很好奇地想知道你現在的年齡。

你的手裏有那所房子的鑰匙,我們在那裏一同度過了美好的時光。我知道你不會立刻進到屋裏,我知道你會等待,直到你感到已做好準備去喚醒它。

我的Arthur,你就要穿越這扇大門了,它的聲音對我來說是如此熟悉。你會走遍每一個充滿某種懷念的房間。漸漸地,你會逐一打開百葉窗,讓與我久違的陽光射進屋裏。你應該回玫瑰園看看,慢慢地靠近這些玫瑰。在這段時間裏它們肯定又變得荒蕪了。

你也會走進我的寫字間,坐在裏面。在壁櫥裏你會發現一個黑色手提箱,如果你願意且有力量的話,那就打開它,裏面裝滿了你兒童時代我每天寫給你的日記的筆記本。

你的生活在你的面前。你是它唯一的主人,別辜負了我對你的一片愛心。

我在天上愛着你,我關照着你。

你的媽媽Igraine

他們來到海灣時,天已破曉。天空上仿佛有一片淺玫瑰色綢緞,編織成長長的波浪狀飾帶,有時把大海和地平線連接在了一起。

Arthur指點道路。許多年過去了,他從未坐在車子前座走過這條路,然而每一公裏的路他都感到熟悉,經過的每一處栅欄、每一扇大門都開啓他兒時的回憶。在必須駛離主道時,他打了個手勢。過了下一個彎道,大概就到了Pendragon家宅的邊緣。Gwaine按Arthur的指示開車;他們來到一條飽受冬雨敲擊夏暑燥熱的黃泥道上。

在一個彎道的轉彎處,一排鍛鐵打造的綠色柱廊屹立在他們面前。

“我們到了。”Arthur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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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鑰匙嗎?”

“我去開門,你一直開到房子那邊去,在那裏等我,我下車走過去。”

“他跟你一起去還是待在車裏?”

Arthur俯身朝向車窗,用平穩而準确的嗓音回答他的朋友:“你直接跟他說吧!”

“不,我不喜歡。”

“你一個人去吧,我想目前這樣更好。”Merlin接過話對Arthur說,似乎察覺出這裏對Arthur而言不同尋常的意味。

Arthur笑起來,就像為了讓他放心,轉頭跟Gwaine說:“他跟你在一起,交好運的家夥!”

汽車開走了,在它身後掀起一串塵土。Arthur獨自一人,他凝視着周圍的景色。

一塊塊寬闊的赭石色的土地上,矗立着意大利五針松、銀松、巨杉、石榴樹,還有角豆樹,這些條形的土地像是一直要流入海洋似的。遍地都是被陽光烤得橙黃的荊棘。

Arthur沿着道路邊緣的石頭臺階向前走。走到一半,他猜想着他的右邊是剩下的玫瑰園。

園子已經荒蕪了,每走一步,許多種混合的芳香就勾起連續不斷、無法克制的嗅覺上的回憶,就像卷入法蘭多拉舞步,一發不可收拾。

他所到之處,鳥兒啞然住聲,随後又更起勁地鳴唱起來。在清晨的微風中,大樹躬身搖曳着。大海将幾束波浪撞碎在礁石上。在他的眼前,屋子靜靜地卧着,就像在夢中留下的那個樣子,他發覺房子似乎更小了,屋子正面有些破損,但是屋頂依舊完好無損。百葉窗都關着。

Gwaine把車停在門廊前面,他走出車外等着Arthur。

“你走下來花了不少時間!”

“二十多年!”

“我們怎麽辦?”

他們把Merlin的軀體放在底樓寫字間裏。

Arthur把鑰匙插到鎖裏,毫不猶豫地徑直轉動門鎖。也不知因何緣故,記憶所包含的部分往事,不時地突然顯現出來。甚至連鎖門的聲音也使他覺得往事歷歷在目。

他走進走廊,打開進門左邊的寫字間,穿過房間打開百葉窗。他故意不去注意周圍的一切,他要過一陣再來重新發現這個地方,而且他還決定要好好地經歷那些瞬間。

車裏的貨箱很快被卸下,Merlin的軀體被放在沙發上,輸液瓶重新放好位置。Arthur重新關上西班牙式的百葉窗。然後他捧起栗色的小紙箱,請Gwaine跟着他來到廚房:“我來煮咖啡,你打開紙箱,我去燒水。”

他打開洗碗池上面的壁櫃,從裏面拿出一件模樣奇特的金屬制品,它由對稱又對立的兩個部分組成。他把兩個部分各自向相反的方向旋轉,将它拆開來。

“這是什麽玩意兒?”Gwaine問道。

“這個嘛,是意大利咖啡壺!”

“意大利咖啡壺?”

Arthur告訴他這把壺的功能,它第一個好處就是不必用紙過濾,這樣香味就能更好地釋放出來。先在位于中間部分的漏鬥裏加入兩三匙咖啡粉,在下半部加滿水。然後把這兩部分合攏旋緊,放到火上加熱。煮開的水往上升,經過裝在開有小孔的漏鬥裏的咖啡,然後流到上面,再經過一個纖細的金屬栅欄過濾。唯一的訣竅在于适時地把咖啡壺從火上移開,以免讓水沸騰着溢入上半部,因為這已不再是水而是咖啡,而“沸咖啡,準完蛋!”

當他結束這一通解釋時,Gwaine吹了聲口哨:“告訴我,在這屋裏煮咖啡還得是懂雙語的工程師嗎?”

“應當比這還多得多,我的朋友,得有天分,這完全是一種禮儀!”

Gwaine表示懷疑地撇撇嘴,作為對他朋友最後這句話的回答。他遞給Arthur一盒咖啡。

Arthur彎下腰,打開洗碗池下的罐裝煤氣,然後把煤氣竈的閥門向左打開,最後轉動噴火頭的旋鈕。

“你認為還有煤氣嗎?”Gwaine問。

“Ector從來不會讓廚房裏留下一只空罐的,而且我跟你打賭,在車庫裏至少還有兩罐滿滿的煤氣。”

Gwaine下意識地站起來朝門邊的開關走去,将它摁下來。房間頓時充滿了黃色的光線。

“你是怎麽讓這屋子有了電的?”

“我前天給電力公司打了電話,讓他們重新接通電源,如果水也讓你擔心的話,我也讓人把它接通了。燈先關了吧,應該除掉燈泡上的灰塵,否則燈泡一熱就會炸的。”

“你該不會是被幽靈附體了吧?你在哪兒學的這些?煮意大利咖啡,給燈泡除塵以免它炸掉?對了,還有中央穿刺?”

“在這兒,老兄,在這間屋裏,還學了許多其他的東西呢。除了中央穿刺!”

“但這咖啡,它還上不上?”

Arthur在木桌上放了兩只杯子。他把滾燙的咖啡倒入杯子裏。

“等會兒再喝。”Arthur提醒道。

“為什麽?”

“你要燙着的,還有你得先聞一聞,讓芳香進入你的肺裏。”

“你該不會是被外星人洗腦了吧?你真是在用你的咖啡跟我扯淡,老兄!什麽也沒有進入我的肺裏!真的沒有,一點不假。‘讓芳香進入你的肺裏’,上哪兒去找這些香味?”

他把嘴伸到杯子旁邊,猴急地呷了一口,又立刻将少許滾燙的咖啡吐了出來,匆忙去找紙巾。

Merlin坐在Gwaine對面的椅子上,交疊雙臂趴在桌子上,深深地聞着Arthur那杯咖啡的香味,微笑着。

Hunith會用一個上午的時間仔細研磨那些咖啡豆。她從不使用那些攪拌機之類的電器,堅持使用最古老傳統的方式研磨。三年來,他的味覺和嗅覺都已經被速溶咖啡鈍化了,他從不讓自己想起那種味道,更不會拿這種味道和那些速溶咖啡作比較,這會讓他的速溶咖啡不那麽苦澀,也能讓他保持清醒集中注意力。但是,這杯咖啡的味道,雖然不同,卻莫名得勾起了他那段隐秘的回憶。他曾有一瞬間甚至驚恐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忘記了母親的咖啡的味道,但是當他一點點辨識出來這種咖啡豆的區別,他意識到他還記得那種味道,這讓他感到有些莫名的安心。

他就那樣靜靜地趴在桌子上,注視着鼻子下面小小杯盞中的液體。然後他擡起腦袋,發現Arthur已經又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邊,對他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

“我喜歡這個地方,我在這裏感覺很好,這裏很讓人平靜。”

“你剛才去哪兒了?”

“你們搬東西我幫不上什麽忙,所以一直到談論你的煮咖啡的魔法神器為止,我在院子裏看了看。”

“那兒怎麽樣?”

“你在跟他說話嗎?”Gwaine找到了紙巾,返回房間坐到了椅子上,用惱火的口氣打斷他。

Arthur根本沒有在意Gwaine的問題,繼續跟Merlin說:“你喜歡嗎?”

“我不确定,”Merlin想了想繼續趴在桌子上給出這個認真的答案,“這是個充滿秘密的地方,我能夠在每堵牆裏、每一件家具上感覺到它們。”就像和他自己靈魂某處隐秘的東西産生了共鳴,仿佛全世界都在向他低語傾訴。

“某些事情,使得回憶成為了秘密,而秘密,最終又會變成回憶。”

他看見Arthur垂下眼睛,緊緊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

“如果我讓你感到厭煩,你盡管做你的,就當我不在好了!”Gwaine嚷道。

Merlin不想成為忘恩負義的人,他讓Arthur別再忽視他的朋友了,雖然他已經急不可待地想讓Arthur領着自己看看這些地方,而且非常渴望能夠和Arthur好好談一談。

“談什麽?”Arthur低聲問道。

“談談這裏,談談昨天。”Merlin輕聲答道。

Gwaine等待着Arthur最終垂顧,和他談話,Arthur卻好像重新介入與他那看不見的夥伴的交談之中了,他決定打斷他們。

“好吧,你還需要我嗎,王子殿下?否則我就回Portsmouth,辦公室還有些活兒要幹。還有,你和你的鬼魂的談話讓我不自在。”

“你頭腦別這麽閉塞,好不好?”

“你說什麽?我大概沒聽清楚。你剛剛說什麽來着?”Gwaine瞪大眼睛,提高了聲音,“這家夥用從自己發誓再也不去禍害的前任的繼父那裏偷來的救護車,冒着把Percy牽扯進來跟你一起坐十年大牢的風險,幫你在星期天晚上去醫院偷了一具軀體,他現在喝着意大利咖啡,遠在離開他家四小時路程的地方,整夜都沒合眼!你對他說頭腦不要這麽閉塞?你是充了氦氣了吧!”

“這不是我剛才想說的意思。”

Gwaine不知道Arthur剛才想說什麽,但是他更喜歡在他倆吵架前回去。“因為這種事有可能發生的,你知道,而考慮走到我們為了走到現在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這将是令人惋惜的。”

Arthur很擔心,想知道他的朋友重新上路是否太累。

Gwaine讓他放心,有了這杯他剛喝下的意大利咖啡(他挖苦地強調這個詞),他至少擁有二十個小時的續航時間,在此期間疲勞不敢爬上他的眼皮。

Arthur沒有嘲笑他,而Gwaine則對把失去汽車的朋友留在這棟廢棄已久的屋子裏感到擔心。

“車庫裏還有一輛福特旅行小汽車。”

“你這輛福特車,最後一次用是在什麽時候?”

“很久了!”

“它還開得動嗎?”

“當然,我給它換個蓄電池,它就會跑了。”

“當然!但不管怎樣,如果你在這裏抛錨,你可得自己擺脫困境,我這一夜可是付出相當多了。”

Arthur陪Gwaine一直走到汽車旁。

“別再為我擔心,你已經為我擔了很多心了。”Arthur誠懇地說。

“我當然要為你擔心啦。在正常的時候我将你單獨扔在這座屋裏,都會生怕遇見鬼魂呢!可你倒好,還帶着你的那個鬼魂!”

“注意安全!”

Gwaine啓動了發動機,臨走前他搖下車窗,“你真的确定一切都沒問題嗎?”

“我确定。”

“好吧,那我走了。”

“Gwaine?”

“什麽事?”

“謝謝你做的這一切。”

“沒什麽。”

“不,你做了很多。在沒弄明白全部事情前,你為我冒這麽大的風險,不為別的,只是出于忠誠和友誼,你真的做了很多,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好啦,我走了,否則要眼淚汪汪了。好好照顧你自己,給我辦公室打電話,告訴我消息。”

Arthur答應他,薩帕車便迅速消失在丘陵後面。Merlin走到臺階上,抓住了Arthur的手臂,雖然Gwaine也很有趣,不過他更喜歡單獨與Arthur在一起,尤其是在這裏,在一個長期由回憶與秘密做主人的宅子裏。他有些緊張,卻被深深吸引着,無法拒絕。

“不用擔心,”Arthur察覺出他的不安,握住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我向你承諾。”

“我知道。”Merlin笑了笑,“現在,可以帶我參觀Pendragon家的古堡了嗎?”

“哦,不,Merlin,這不是Pendragon家的。”

“那我們現在在哪兒?”

“我們在Igraine的屋裏。”

“Igraine是誰?”

“Igraine是我的母親,我一半的童年就是在這兒度過的。”

“她走了很久了嗎?”

“好久了。”

“而你卻從來沒有返回過這裏?”

Arthur垂下眼睛,沉默幾秒後答道:“從來沒有。”

“為什麽?”

“進去吧!我們以後再談,等看過地方再說。”

“為什麽?”Merlin拉着他執意問。

“因為我忘了你是騾子轉世的!”Arthur徑直走到屋內,Merlin默默跟了上去。

Merlin注視着他喝完那杯咖啡,終于打破了沉默。“是我才使你重新來到這個地方嗎?”

Arthur沒有回答,起身把盤子和杯子放進洗碗池,走到他身邊,揉了揉他的頭發。“你不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幽靈。”他用一種溫柔的聲音說。

“回這裏讓你難受了。”

“也不能這麽講,确切地說,這對于我很重要。”

“而你這樣做是為了我?”

“我這樣做是因為嘗試的時刻已經來臨。”Arthur依舊語氣平靜。

“嘗試什麽?”

“嘗試打開黑色小手提箱。”Arthur抓住他的手,拉他站起來,“跟我來,我帶你去看看花園。”

他們離開屋子,沿着臺階走出去。

“Arthur,你可以給我講講這個黑色小手提箱嗎?”

“那是往事的回憶。”

“你在這兒有許多往事嗎?”

“幾乎所有的往事。”Arthur頓了下,接着說,“這兒曾是我的家。”

“那在這之後呢?”

“後來我讓那些事盡快過去,後來我獨自長大了許多。”

Merlin跟着他慢慢地挪着步子,觀察着周圍的植被和歷經風霜的建築。

沉默很久,Merlin開口道,“你母親也是突然去世的嗎?”

Arthur停下腳步,搖搖頭,“不,她死于癌症,她自己知道自己得病了,只是對于我來說,這事來得太快了。”

Arthur把Merlin一直帶到靠着花園的海邊。他們在岩石邊坐下。

“你要知道,我和她坐在那邊一起度過多少時光啊!我點着浪花和她打賭。我們經常來看落日。傍晚的時候,這裏許多人都在海灘上聚半小時,觀賞這一美景。這景致每天都不一樣。由于海洋的溫度和空氣的不同,還有很多其他因素,天空的顏色從來都不相同。住在城市裏的人每天回家按時收看電視新聞,而住在這裏的人卻每天出門看日落,這是一種儀式。”

“你在這裏待過很久嗎?”

“那時我還是個小孩,她走時我十歲。”

“今晚你帶我去看日落!”

“在這裏,這是免不了的。”Arthur笑着說,攬過他的肩膀。

在他們身後,房屋在晨光中開始閃閃發亮。面朝大海的這面牆壁上的塗料已經剝落,但這所房子總的說來還是經受住了歲月的考驗。從外表上看,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它已經沉睡如此之久。

“它挺過來了。”Merlin低聲說。

“Ector是個維修狂:園丁、工匠、漁夫、保姆、看家人,樣樣都是。他是個失敗的作家,媽媽收留了他。他住在一間小小的偏房裏。在爸爸和姐姐的飛機出事前,他是我父母的一位朋友。我相信他一直都愛着媽媽,即便是爸爸還在世的時候。我猜想他們倆最終成了情人,但這是在很晚以後。對于情人這事,她在生前承受着它,而他則在她死後承受着它。無論如何只要我還醒着,他們倆就很少說話,但是他們又是出奇地默契。他們僅憑眼神就彼此明白。在共同的沉默中,他們醫治生活中的暴風驟雨所留下的創傷。在兩個生命之間籠罩着一種令人困惑的平靜。就好像他們倆都已皈依宗教,永遠不再發怒生氣,永遠都逆來順受。”

“他後來呢?”

他隐居在現在放着Merlin軀體的寫字間,他比Igraine多活了十年。Ector是在維修房子時走完他生命的歷程的。Igraine給他留下錢財,他事先準備好了一切,甚至連難以預料的事情都考慮到了做法。在這方面Ector與她相似。他于初冬的一天在醫院去世。一天早晨,陽光照耀,涼意襲人,他醒過來時就感覺很累。在給大門鉸鏈上油時,一陣隐隐約約的疼痛慢慢透入他的胸膛。他在樹木間行走,突然感到缺少氧氣。春夏時期他都在那棵老松樹下小憩,當他不能堅持而倒下去時,便倒在這棵老松樹旁。他被疼痛擊倒在地,但他一直爬回家中,向鄰居呼救。他被送到附近的醫療急救中心,入院後的第一個星期,他在那裏去世了。別人本來都會以為他已準備好出行。他死後,家庭的公證人聯系上Arthur,征詢他處置家産後事的意見。

“他跟我說,在走進屋子時他都驚呆了。Ector什麽都已經料理妥當,就像他生病那天要出門旅行一樣。”

“這也許是他心裏想的?”

“Ector?出門旅行?沒可能。讓他去一趟Fareham買點東西就已經頗費口舌,而且在幾天前就得跟他讨價還價。我想他具有老象的那種天性,他感覺自己時辰已到,或者也許他是對生活感到厭倦而自我遺棄。”

為了解釋他的觀點,他還引用他母親有一天在回答他提出的有關死亡的問題時說的話。當時他想知道大人們是否害怕,她用下面這段他銘刻在心的話回答道:

當你度過愉快的一天,當你起個大早陪我去垂釣,當你奔跑着和Ector一起修剪照料玫瑰,到了夜晚你筋疲力盡,最後,盡管你讨厭去睡覺,你仍會幸福地鑽進被子很快入睡。這樣的夜晚你不會害怕入睡。

生活和這些日子的某一天有點類似。當它開始得早,人們會體會到某種心安理得。而對自己說,将來某一天自己要歇下來。因為随着時間的推移,也許我們的軀體會把那些更為不易的事情強加給我們自己。一切都變得更加困難,讓人覺得很累,于是,永遠睡去的想法便不再像原先那樣可怕。

“媽媽那時已經病了,而且我想她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那你怎麽回答她?”

“我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問她是否很累。她笑了笑。總之,這一切都是為了說明我不相信Ector是出于抑郁而厭倦生活,我相信他已經到達了一個智者的境界。”

“就像那些大象一樣。”Merlin低聲說道。

他凝視着腳下木制臺階的紋路,一動不動。

良久,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就像是自言自語。

“我回家後,看見一切還在原處放着,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你能想象嗎?爸爸的襯衫還挂在衣架上沒有幹,媽媽的新裙子吊牌還沒來得及剪。我不知道怎麽處理它們。我不知道應該它們收進衣櫃裏,還是紙箱,或者就放在那裏什麽都不動。他們再也不會回來看到或者使用它們,但它們卻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就好像仍在等待他們回家做出關于如何處置它們的決定。它們怎麽可以這樣?……為什麽不呢?”

那一天,他坐在他自己房裏一張爸媽廢棄不用的舊沙發上,拼命告訴自己要堅強:深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每次盡可能地延長時間;蜷起身子,讓自己像塊小石頭一樣;把身子縮成一團,躲在沒有人看得到的角落。

“我在完成手術後才接到消息,我們奮力搶救了十六個小時抱住了別人的性命,我父母卻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喪命。不是什麽紀念日,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也不想小說或者電影裏那樣落下什麽謝謝,再見,對不起,我愛你之類的話。一切都再平常不過了。平常的一天,平常的世界。除了我,一切都沒有改變。

“這種事,我在醫院裏已經見過太多了。沒錯,父母去世了,但這種事情随時都會發生,人總是難逃一死,不是嗎?我就一直告訴自己,很好,很好,一切都很好。有父母的孩子,沒有遭遇意外的人,總要面對這麽一天。生活必須要繼續下去,一切都必須回歸正常,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

“最開始,我相信,就像大家說的那樣,愛你的人還會在你身邊守護着你,所以,最開始游蕩的時候,我甚至抱着能再見到他們的希望,但是,結果是,什麽也沒有。他們真的是離開了。消失了。什麽也沒有了。除了記憶。……你覺得他們真的是去了某個地方嗎?”

Arthur似乎想到了什麽,“我帶你看樣東西。”

他們走回屋裏,Arthur從寫字間的一個抽屜裏取出一大串鑰匙,拿這串鑰匙中的一把,打開了儲藏室的門。

Arthur讓Merlin在門口等着,他蹬蹬蹬地跑下樓梯,在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的臺階上留下了一串腳印。他在一個架子上找到了一個擠滿灰塵的方形紙盒,然後又蹬蹬蹬地跑上臺階,重新鎖好門。

“這是我和Ector的秘密。”Arthur用海綿把盒子擦幹淨,然後從裏面取出裹了好幾層塑料泡沫的——雪花玻璃球,裏面有一座風車,還有一只圍着紅白條紋圍巾的小企鵝。“這本來是我的爸爸送給媽媽的。是Ector在Igraine丢掉的我父親和姐姐的東西中悄悄撿回來的。Igraine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Arthur拿起玻璃球,把它倒過來,讓雪花飄落到玻璃球的一端,然後很快地把球翻倒回去。他們一起看着雪花輕輕地飄落在企鵝身旁。

“小時候,我覺得企鵝待在玻璃球裏孤零零的,真為它擔心。我把擔心告訴Ector,他卻說:‘Arthur,別擔心,它活得好着呢,圈住它的是一個完美的世界。’”

“我真想帶你看看我爸爸的書房。”Merlin看着小企鵝說,“我爸爸在Portsmouth Historic Dockyard(樸茨茅斯古代造船廠)工作,他的業餘愛好就是在空玻璃瓶裏建造帆船,我小時候非常感興趣。他的書房裏到處都是裝了帆船的玻璃瓶。每當準備揚帆時,他總是大聲叫我過去幫忙。那時候時帆船已緊緊地粘在玻璃瓶底部,我跑進書房,爸爸叫我把門帶上。通常我一關上門,媽媽就大聲叫大家去飯廳吃飯,媽媽對那些她沒有參與的事情,似乎特別有第六感,但如果媽媽的第六感失靈,沒有叫我們下去吃飯,我的任務就是幫爸爸扶好玻璃瓶。”

“‘扶直,’爸爸說,‘你是我的大副。’”Merlin故意粗聲粗氣地誇張地模仿着父親的話。

“瓶口留了一條棉線,爸爸輕輕一拉,哇!帆布緩緩升上桅杆,普通的帆船就成了快帆船,我們也大功告成。我每次都想拍手慶祝,但我扶着玻璃瓶,空不出手來鼓掌。接下來,爸爸用蠟燭燒熱拉直了的衣架,把衣架伸進玻璃瓶裏,迅速地把瓶裏遺留的棉線頭燒掉。他必須非常小心,稍有不慎,瓶裏小小的紙帆就會起火,甚至“呼”的一聲,把我手上握的瓶中船燒成大火球。……”

Arthur拉着他向外走,繼續聽Merlin詳細地描述那種“就像做手術一般”精細複雜的瓶中船的制作過程,他似乎終于打定了主意。

“後來我長大了課程繁忙起來,沒有時間再幫他,爸爸後來做了一個木架取代我,不論是我媽媽,或者姨媽,還是經常來我家的Will,爸爸使盡招數想引起他們的興趣,試了幾次後他就放棄了,把自己一個人關進書房。似乎對其他人而言,每只玻璃瓶裏的帆船看起來都一樣。”

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過臉看着Arthur。

“那邊,是我們要去的這個王國的心髒:玫瑰園!”Arthur微笑着告訴他。

“為什麽是這個王國的心髒?”

正是那個地方!Igraine對她的玫瑰簡直發了瘋。這是Arthur所見到她和Ector有過口角的唯一原因。“媽媽了解每一朵花,你休想剪掉一枝而不讓她知道。”玫瑰園裏的品種多得不可想象。她從花卉目錄上訂購插條,以種植全世界各種玫瑰為榮。尤其是說明書上寫明植物開花所必需的氣候條件與這裏迥然不同時,她更是感到榮耀。那成了讓園藝理論站不住腳和成功培育花卉插條的一種賭注。

“這裏面有這麽多品種的玫瑰嗎?”

Arthur點點頭,他曾經清點過,有一百三十五種。有一回,天上下起傾盆大雨,他母親和Ector半夜爬起來,他們跑到車庫裏,從裏面取出一塊可以輕易遮蓋十米寬三十米長的篷布。Ector急急忙忙地把雨篷的三個角固定在三個大木樁上,他們倆一個站在板凳上,另一個站在網球裁判椅上,伸長手臂扯住最後一個角。一旦這把巨傘因積雨過多而太沉重時,他們便抖動篷布,就這樣他們在黑夜裏守了好一段時間。暴風雨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我敢肯定,即便是家裏着了火,他們也不會如此緊張。你可惜沒有在第二天看到他們倆,大家都說他們就像是兩個真正遭遇海難的人。但是玫瑰園卻被保住了。”

“瞧,”Merlin邊說邊走進花園,“還有很多很多玫瑰!”

“是的,這些是野玫瑰,它們不怕陽光也不怕雨淋,如果你想摘花,最好戴上手套,它們的刺很多。”

他們倆花了好長時間來發現和重新發現這座環繞着房屋的大花園。Arthur把那些他曾在樹皮上留下刻痕的大樹指給Merlin看,在栽有一棵意大利五針松的轉彎路口,他告訴Merlin這是自己以前跌斷鎖骨的地方。

“你怎麽弄的?”

“我成熟了,就從樹上掉下來了呗!”

在這裏,Arthur又得到一個吻,“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白天在不知不覺中過去。此時,他們又回到海邊,坐在礁石上,欣賞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前來觀看黃昏落日的場面。Merlin張開雙臂,歡呼道:“米開朗琪羅今晚要喚起靈感了!”Arthur注視着他,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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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