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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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hur在Portsmouth大學學習建築,二十五歲時他把母親留下的一個小套間轉賣了,然後去了美國,在洛杉矶的南加州大學學習了兩年。他住在Hilgard Ave南街的一個單間套房裏,度過了激情洋溢的兩年。又去佛羅倫薩旁聽了一年的課之後,他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Portsmouth。

他懷揣着文憑,進了市裏著名的建築設計師Gedref的公司,實習了兩年,在The National Museum of the Royal Navy(當地一處博物館,周圍還有幾家博物館)做半工。正是在那裏他遇上了後來的合夥人Gwaine,兩年後他們合夥創辦了一個建築事務所。随着這個地區的經濟發展,事務所小有名氣,雇了近二十個人,Gwaine做“生意”,Arthur負責設計,兩人各得其所。兩個朋友之間從未有過隔閡,沒有任何事情,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将他們彼此分開十個小時以上。

許多共同點将他們聚合在一起,對友誼的共同看法,對生活的共同見解,以及彼此相似的充滿激情的童年,還有同樣的缺憾。

像Gwaine一樣,Arthur也是由母親撫養大的,Gwaine五歲時他父親離家出走,再也沒露過面。而Arthur三歲時他父親帶着他的姐姐去美國,“他們的飛機在天上飛得那麽高最後挂在了星星上”。

他們倆都在鄉下長大,都經歷過寄宿生活,他們都獨自長成了真正的男人。

Igraine等了很久,然後服喪,至少在表面上如此。生命最初的十年,Arthur是在城市以外的地方度過的:大海邊,在Fareham美妙鄉村的附近。Igraine在Fareham有座很大的房子。木結構的房子漆成白色,它俯瞰大海,旁邊是座一直延伸至海灘的大花園。Ector是Igraine與Uther的一位老朋友,他住在花園住宅的一間小偏房裏。Igraine接納了這個擱淺在那裏的藝術家,或者照鄰居們的說法,“收留”了他。他們一起修葺花園,維修栅欄和木頭屋面,幾乎每年都要重刷一遍漆。晚上他們在一起長時間地交談。對于Arthur來說,Ector既是朋友又是夥伴,是他幾年前在孩童生活中所失去的男性存在的重現。

Arthur小學就讀于Harrison Primary School。每天早晨,Ector送他去學校,傍晚六點左右母親來接他。這些年在他一生中是非常珍貴的。母親同時也是他最好的女性朋友。

Igraine把一顆心所能夠愛的全部東西教給他。有時她很早叫醒Arthur,只是為了讓他看日出,傾聽一日之初的聲響。她教他識別各種花的芳香。她還僅用一張樹葉的圖案,讓Arthur認出她所修剪的那棵樹。

在Fareham房屋邊上伸展到海邊的大花園裏,她領着Arthur去發現大自然裏的每一處細節,某幾處她使其“變得文明開化”,另一些地方她又有意随其荒蕪。在綠色和金黃色兩個季節裏,她讓Arthur背誦那些在漫長的遷徙途中落在巨杉樹梢歇息的鳥兒的名字。

在Ector充滿敬意養護着的菜園裏,她讓他去采摘那些像是由神奇力量催生的蔬菜,“只摘那些已經成熟的蔬菜”。

在海邊,她讓他計數海浪,它們在某些日子湧上來撫摸礁石,像是試圖為它們在其他季節裏的兇猛致歉。Igraine曾經說:“這是為了感受大海的呼吸,它的血壓,它白天的脾氣。”“大海投來遙遠的目光,大地則承受我們的雙腳。”在風和雲強烈結合的時候,她告訴他如何猜測必将出現的天氣,她搞錯的日子少之又少。

Arthur熟悉花園中每一小塊土地,他可以閉上雙眼,甚至倒退着在裏面行走。對他來說,沒有一個隐蔽的角落是陌生的。每一處動物的洞穴都有一個名字,而每一只決定永遠長眠在此的動物都有它的墓地。Igraine尤其教會了他喜愛和修剪玫瑰。玫瑰園猶如一處散發魔力的地方。成百種芬芳在那裏混合着。Igraine帶他來這裏,跟他講述孩子夢想成為大人,大人夢想重新變成小孩的故事。玫瑰是他最喜愛的花。

初夏的一個早晨,天剛放亮,Igraine就走進他的房間,坐在他枕邊的床上,撫摸着他的金發。

“起來,我的Arthur,起床吧,我帶你出去。”

小男孩抓住母親的手指,把它們緊緊握在他的小手裏,然後轉身把小臉蛋貼近她的手心。她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完美地表達了她此刻的溫柔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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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raine的手有股芬芳的味道,它永遠也不會在Arthur的嗅覺記憶中抹去。她在理發師那裏配制了好幾種芬芳的混合香精,然後每天早上都塗抹在脖子上。

他的這些回憶中有一個是與芬芳的回憶聯系在一起的。

“來吧,親愛的,我們要和太陽比試一下賽跑,五分鐘後在下面的廚房裏和我會合。”

孩子穿上一條棉布褲子,把一件粗羊毛衫套在肩頭,然後一邊伸懶腰,一邊打着哈欠。他默默地穿衣,Igraine曾教他不要打擾黎明的安靜。他穿上長筒膠靴,非常清楚早飯後他們倆要去哪裏。準備就緒之後,他立即來到大廚房裏。

“別出聲,Ector還在睡呢。”

Igraine教他喜愛咖啡,喜愛咖啡的味道,尤其是它的芳香。

“你好嗎,我的Arthur?”

“好。”

“那麽睜開你的雙眼,好好看看你周圍的一切。好的記憶不應該是昙花一現、轉瞬即逝的。把色彩和物質都印在你的腦子裏。當你成為一個男人時,這就将是你的趣味與懷念的源頭。”

“但我就是一個男人!”

“我是說一個成年男人。”

“我們這些小孩和他們的區別這麽大嗎?”

“是的!我們大人有孩子所不知道的焦慮,也可以說是害怕。”

“你害怕什麽呢?”

她告訴他大人們害怕所有的事,害怕衰老,害怕死亡,害怕他們所沒有經歷過的東西,害怕疾病,有時甚至害怕孩子們的目光,害怕其他人對他們的評論。

“你知道為什麽你和我,我們能夠相處得這麽好嗎?因為我不對你說謊,因為我像對一個大人一樣和你說話,因為我不害怕。我對你完全信任。成年人害怕,因為他們不知道将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考慮進去。而我呢,我要教你的也正是這個。我們在這兒度過一段美好時光,它由許許多多細節組成:我們倆,這張桌子,我們的談話,你剛才就一直瞧着的我的兩只手,這個房間的氣味,這些你所熟悉的裝飾,正在到來的白天的寧靜。”

她站起身收拾碗碟,把它們放到搪瓷洗碗池裏。然後她用海綿塊擦桌子,把面包屑掃成小堆,再掃到迎上去的掌心裏。門邊放着一個草編的籃子,裏邊滿是多鈎垂釣線。籃子上面放着一塊兒卷起來的布,裏面有面包、奶酪和紅腸。Igraine一只胳膊挎起籃子,一只手牽住Arthur。

“快點,親愛的,我們要遲到了。”

他們倆走上那條一直通往小港口的道路。“瞧瞧這些五顏六色的小船,就好像是一束大海的鮮花。”

像往常一樣,Arthur走到水裏,解開小船的繩索環,把它拖到岸邊。Igraine把籃子放到裏面,然後上了船。

“好了,劃船吧,親愛的。”

随着小男孩船槳的忙碌,小舟緩緩地離開岸邊。在海岸依舊顯露在遠方的時候,他把船槳放進船艙裏。Igraine已經從籃子裏取出垂釣線,給魚鈎挂上誘餌。像往常一樣,她只為他準備好第一根餌線,餘下的那些餌線,他必須獨自完成。盡管這使他大倒胃口,但他還是把那些在他手指間扭來扭去的紅色小蟲挂在了釣魚鈎上。他把軟木的釣線卷筒直接放在小船的艙底,用兩只腳将它固定。他把尼龍線環繞在食指上,然後将挂滿沉子的線丢入水中,沉子帶着誘餌急速地沉入水底。如果這個地方不錯,他很快就會釣上一條躲在岩石裏的魚兒來。

他們倆面對面坐着,已經沉默了好幾分鐘。Igraine深情地望着他,用一種不同尋常的聲音問道:“Arthur,你知道我不會游泳,萬一我掉到水中你會怎麽辦?”

“我來救你。”孩子答道。

Igraine馬上就發火了:“你說的話真蠢!”母親的話這樣粗暴,Arthur一下子怔住了。

“要竭力劃到岸邊去!這就是你要做的!”Igraine大聲叫道。

“只有你的生命才是重要的,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你起個誓!”

“我起誓。”受驚的孩子答道。

“你明白了,”Igraine說着,變得平靜溫和起來,“你要讓我淹死。”

這時,小Arthur開始哭起來,Igraine用她的食指抹去兒子的眼淚。

“有時面對我們的欲望、渴望或者沖動,我們是無能為力的,而這就造成了一種經常性的不可忍受的痛苦。這種感情會伴随你一生,有時你會忘記它,有時它又會不停地萦繞在腦際。生活的藝術,就部分取決于我們和自己的無能為力做鬥争的能力。這是困難的,因為無能為力常常會造成害怕。它摧毀了我們的反應、我們的智慧、我們的情理,為脆弱打開大門。你會面臨許多讓你害怕的事情,要和它們做鬥争,但是不要用過于長久的躊躇去取代它們。先考慮清楚,決定後就行動!不要有懷疑,不能承擔自己的選擇會導致某種生活痛苦。每一個問題都可能變成一種游戲,每一個做出的決定都可以讓你養成認識你自己、理解你自己的習慣。”

“讓世界動起來,讓你的世界動起來!瞧瞧獻給你的這片景色,欣賞這片海岸,它被多麽細膩地精雕細琢,啊,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花邊。你看,太陽射出的不同光線都閃耀着各異的色彩。在風的撫摸下,每棵樹以自己的速度擺動着。你簡直以為創造了如此多的細節,如此豐富的世界,大自然也已感到害怕。然而大地給予我們的最美麗的事情,那種使我們成為人類的東西,則是分享的幸福。那種不知道分享的人是感情上殘缺的人。你知道,Arthur,我們一同度過的這個清晨将會銘刻在你的記憶中。将來當我不在人世時,你會重新回想起來。而且這個回憶将會帶有些許甜蜜,因為我們分享了這個時光。假如我落入水中,你不需要跳下去救我,因為這會是一件蠢事。你可以做的,是向我伸出手,幫我重新爬上小船。如果你失敗了而我被淹死,你也會心安理得。你會做出正确的決定,不冒無謂犧牲的風險,但是你也會盡一切努力來救我。”

在他劃回岸邊時,她把小男孩的頭捧在手裏,溫柔地親他的前額。

“我讓你難受了?”

“是的,如果我在這裏你就永遠不會被淹死。而且,無論如何我還是會跳下水去,我相當強壯,能夠把你救回來。”

Igraine像她活着時那樣優雅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小男孩走近母親的床:

“為什麽?”

站在床邊的男人沒說一句話,他擡眼瞧着孩子。

“我們曾經這樣親密,為什麽她都沒跟我說聲再見?我是永遠不會這樣做的。你是個大人,你知道為什麽嗎?告訴我,我得知道。大家總是對小孩說謊,大人們以為我們很天真!那麽你呢,如果你是勇敢的人,就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為什麽在我睡着的時候她就這麽走掉了?”

孩子的目光有時會把你帶入遙遠的回憶中,面對孩子提出的問題絕不可能無動于衷。

Ector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

“她只能這樣做,人們并沒有邀請死神,它不請自來,強加在人的頭上。你母親半夜醒來,痛苦極了。她等待着日出。盡管她掙紮着要保持清醒,可她還是慢慢睡着了。”

“那這是我的錯,我睡着了。”

“不,這當然不是你的錯,你不該這樣看事情。你想知道她沒說聲再見就離開的真正原因嗎?”

“想。”

“你媽媽是個偉大的女性,而所有的偉大女性都想要有尊嚴地離去,把他們所喜愛的人留給他們自己。”

小男孩清楚地看見男人眼裏的激動神色,揣想着他與母親之間到那時為止還只是猜測的那種親昵關系。Arthur的目光追随着Ector的眼淚——眼淚順着臉頰流淌,滑落到新生的絡腮胡裏。男人用手背擦去眼淚。

“你看到我哭了,”他說,“你也應該哭,眼淚會讓悲傷遠離痛苦。”

“我以後再哭,”小男孩說,“悲傷依然把我跟她聯系在一起,我還想保留它。她曾是我的一切。”

“不,我的孩子,你的生活在你的前面,不是在你的記憶之中。她教你的全部東西就在于此。要尊重它,Arthur,別忘了她昨天還對你所說的話:‘一切夢想都是有價的。’你為她的去世償付了她曾給予你的夢想的價值。”

“這些夢價錢很貴,Ector,讓我一個人待着吧。”孩子說。

“可你是獨自跟她在一起啊。你閉上雙眼,就會忘記我的存在,激情的力量正在于此。你獨自和你自己在一起,從此以後一條漫長的道路要開始了。”

“她很美,是不是?我本來以為死亡會使我害怕,但我覺得她很美。”

他抓起母親的手。在她柔軟清晰的皮膚上顯露的條條青筋,像是描述了她一生的旅程:漫長、紛繁、有聲有色。他靠近他的臉,緩緩地撫摸她的臉頰,然後在她的掌心吻了一下。有哪個男人的吻能夠與如此深厚的愛媲美?

“我愛你,”他說,“我曾像一個小孩那樣愛過你,現在你将存在于我這個男人的心間,直到永遠。”

“Arthur?”Ector說。

“嗯。”

“她留下這封信,現在我交給你。”

我的大Arthur:

當你念這封信時,我知道在你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對于我有事沒告訴你肯定非常生氣。我的Arthur,這是我最後一封信,也是我愛的遺囑。

我的靈魂帶着你給予我的所有的幸福飛向天空。Arthur,當人們發覺生活踮着腳悄悄離去時,才知道生活是美妙的,實際上,生活也是在人們每天的饑渴中被意識到的。

在某些時候,它使我們懷疑一切。你永遠都不要垂下雙臂,我的心肝。從你出生那天起,我在你的眼裏就看到這縷光線,它使你這個小孩與其他人之間有着如此大的區別。我看見你跌倒在地又咬牙爬起,在那種情況下所有的小孩大概都要哭的。這種勇敢是你的力量,但也是你的弱點。要注意:感情生來就是用來分享的,力量和勇氣就像兩根棍子,它們可能掉轉頭來對付那些對其使用不當的人。男人同樣也有哭的權利,Arthur,男人同樣也知道悲傷。

從現在起,我将不在你身邊回答你的那些幼稚的問題,這是因為你成為一個小男人的時刻已經到來。

在等待着你的漫長的旅途中,永遠不要失去你兒時的靈魂,永遠不要忘記你的夢想,它們将是你生存的動力,它們會構成你清晨的情趣和氣氛。不久你會經歷和你帶給我的愛不同的另一種形式的愛。在這天到來時,和愛你的人一起分享這種愛吧,兩人經歷過的夢想會形成最美好的回憶。孤獨是讓靈魂憔悴的花園,在這樣的花園裏長出的花朵沒有芬芳。

愛是一種美妙的滋味,記住要接受就得給予,記住先得有自我才能愛。我的小夥子,為你自己的天性感到驕傲吧,忠實于你的良心和你的情感,好好過你的生活吧,生命對于你來說只有一次。從今以後你要對你自己和你所愛的人負責。要有尊嚴,去愛吧,但不要丢掉在我們分享黎明時将我們連接得如此緊密的那種目光。記住我們度過的時光:一起修剪玫瑰樹,一起觀察月亮,識別花的芳香,傾聽房屋的聲響以了解它們,這是些非常簡單,有時甚至是陳舊的事情,但是別讓那些尖刻的或者感覺麻木的人歪曲這些在懂得生活的人眼中是神奇的瞬間。Arthur,這些時刻都有一個名字:“驚喜”,你的生活是不是一個驚喜就全看你了。這是等着你的這一漫長旅途中最美的滋味。

我的兒子,我扔下了你,你要緊緊抓住這片如此美麗的大地啊。我愛你,我的孩子,你曾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也知道你是多麽愛我,我心平氣和地離去,我為你驕傲。

你的媽媽

小男孩把信折起來放進口袋。他在母親冰涼的額上吻了一下,靠着書櫃向前走,手指在精裝書籍的封面上劃過。母親曾說過:“一個媽媽死了,就是一個書櫃燒掉了。”他走出書房,步伐堅定,就像她教他的那樣,“一個出發的男人永遠不應該回頭”。

Arthur來到花園,清晨的露水傾瀉着一片溫馨的涼意,孩子走到玫瑰園的樹旁跪下來。

“她走了,她不再回來修剪你們的枝葉了,如果你們能夠知道,能夠明白那就好了,我覺得我的兩只胳膊是這麽沉重。”

風兒讓花朵抖擻花瓣作為回答;這時,也只是在這時,他才在玫瑰園中落下淚水。

Ector站在門廊裏,從屋子裏看着這一幕場景。

“Igraine,對他來說你走得太早了,”他喃喃地說,“實在太早了。從此以後Arthur孤身一人,除你之外又有誰能進入他的世界?如果你從現在所處的地方能使出某種力量,那就為他開啓通向我們這個世界的門吧。”

在花園的深處,一只烏鴉在拼命地呱呱叫着。

“不,Igraine,別這樣,”Ector說道,“我不是他的父親。”

這是Arthur經歷過的最長的一天。

夜裏很遲了,他還坐在門廊下,不去打擾這般沉悶的肅靜。Ector坐在他身邊,但是他們倆誰都不說話。兩人各自在傾聽黑夜的聲音,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漸漸地,在小男孩的頭腦中,一首直到那時仍不知其名的樂曲的旋律開始跳起舞來,八分音符代替了名詞,二分音符代替副詞,四分音符代替動詞,休止符則抹去了所有這些已經不再有意義的句子。

“Ector?”

“嗯,Arthur。”

“她把她的音樂給了我。”

然後,孩子在Ector的懷裏睡着了。

Ector就這樣久久地把Arthur抱在懷裏,一動不動,害怕将他驚醒。當他确定孩子睡熟後,才把他抱回家中。

Igraine走了沒多久,氣氛就已經發生變化。一種無法形容的共鳴:某些氣味,某些顏色,為了更好地消逝,好像都變得黯淡,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應當雕刻我們的記憶,固定這些瞬間。”Ector一邊上樓一邊低聲說。他來到Arthur的房間,把孩子放在床上,沒有給他脫衣服便在他身上蓋上了被子。Ector摸摸小男孩的頭,然後踮着腳走開了。

去世之前,Igraine把一切都預先考慮好了。她死後幾星期,Ector關閉了大房子,只留樓下兩個房間供使用,他就住在那兒度過自己的餘生。他帶Arthur去火車站,送Arthur上火車去寄宿學校。Arthur在那裏獨自長大。

寄宿學校的生活是愉快的,教師受到尊重,有時受到愛戴。Igraine肯定早就為他挑選了最好的地方。從表面上看,這個世界裏沒有任何憂愁。但是Arthur帶着母親留給他的記憶來到這裏,而且在頭腦中不斷裝填這些回憶,直到其中最小的空間都被占滿為止。他養成了好好生活的習慣。根據Igraine的信條,他用永遠不可改變的邏輯,制定了态度、行為和道德的準則。

Arthur是個安靜的孩子,在接踵而至的青少年時期,他保留了原先的性格,還養成了一種不同凡響的觀察意識。小夥子好像從來沒有情緒。他是一個正常的學生,既非神童也非笨蛋。他的成績總是略高于中等水平,而他的歷史成績則是出類拔萃的。每一年的期終考試他都能安然過關,這樣一直到獲得沒有加評語的中學會考文憑。

在行将畢業六月的一個晚上,學校的校長找到他。這位女校長告訴Arthur,他母親患了一種疾病,這種病在奪走人性命前會留有一段延緩期,唯一讓人捉摸不定的是疾病所給予的期限的長短。他母親在去世的前兩年曾經來找過她,花了很多時間來安排他念書的所有細節。Arthur學習費用的支付年限已經遠遠超過他的成年年齡。臨走前,她把好幾件事委托給這位女校長。幾把Arthur在那裏長大的Fareham房屋的鑰匙,還有幾把城裏的一個小套間的鑰匙,套間一直出租到上個月末,然後根據有關的規定,在他成人之日被收回。租金全部存入以他的名字開設的銀行賬戶上,戶頭上還有她留給他的剩餘的積蓄。這筆相當可觀的存款使他不僅可以完成高等教育學業,甚至還綽綽有餘。

Arthur拿起女校長放在桌上的那串鑰匙。鑰匙圈是一個中間開槽的銀制小球,上面裝着極小的搭扣。Arthur翻轉小活門,小球打開了,每一面都露出一張微型照片。一張是他七歲時的照片,另一張是Igraine的照片。Arthur輕輕地把鑰匙圈合上。

“你打算在大學學哪個專業?”女校長問道。

“建築,我想當建築師。”

“你不去Fareham看看這個家嗎?”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還要過很長一段時間。”

“為什麽要這樣?”

“她知道為什麽,這是一個秘密。”

女校長站起來,同時請Arthur也起來。當他們來到辦公室門口,她将他摟在懷裏,緊緊抱着他。她把一個信封塞進Arthur手裏,屈攏他的手指,讓他握住信。

“這是她的,”她在Arthur的耳邊悄悄說,“是給你的,她請我在這個特定的時間把它交給你。”

女校長打開辦公室的兩扇門,Arthur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沖進走廊裏,一只手握着那串又長又沉的鑰匙,另一只手握着那封信。他拐彎上了大樓梯,這時,女校長才關上辦公室的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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