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發帶 “嗯

第二天一早,許莺莺又往臉上抹了灰,看到秦西的視線,她撇了撇嘴:“這不是要出去麽。”

抹就抹吧,也好,省得麻煩。

秦西把她準備好的幹糧和水拿到了荀盛岚床榻邊上,毫無感情道:“草藥、水、食物都有了,希望我們回來時你還活着。”

荀盛岚因為失血過多臉上還沒多少血色,瞥了一旁的草藥幾眼,垂下了眼眸,再看向秦西時已是一副謙和的模樣,道:“多謝,昨日是我誤會了,對不住。”

他昨日才剛蘇醒,就得罪了僅有的兩個能照顧他的人,夜間傷口疼痛又口幹舌燥,秦西根本沒搭理他。

堂堂皇子,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只是如今寄人籬下,不得不伏低做小。

秦西早知他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根本不信他是真心道歉的,又想到剛才看到許莺莺頸間淡淡的淤青,冷漠諷刺道:“你該謝的不止是我,該道歉的也另有他人。”

說罷,不耐看他第二眼,轉身走了出去。

院子裏許莺莺對着背簍愁眉苦臉,見秦西出來了,耷拉着臉道:“我後背痛,背不上去了。”

她昨天被荀盛岚掐着脖子後背撞上了床柱,會痛才正常。

“那就不背了。”後面還有一句秦西沒說出來——反正你也背不動多少東西。

“那要多辛苦你了。”許莺莺說完,遞了一個鬥笠過來,示意秦西戴在頭上。“不然等會肯定好多人看你。”

鬥笠有些舊,但遮住秦西這一頭短發還是沒問題的。

兩人沿着小路往最近的村落走去,要往城鎮上去,得坐村子裏的牛車去。

冬天寒冷,村裏大多數人都不怎麽出門了,一道去城鎮的除了駕車的車夫,就只有兩個要去買賣東西的婦人。

婦人顯然是知道許莺莺的,一看到她帶了個陌生男人過來,眼睛都直了,倆人一陣擠眉弄眼。

許莺莺老老實實跟人問了好,乖順地主動開口介紹:“這是以前跟我阿翁學打獵的秦大哥,是特意過來祭拜阿翁阿婆的。”

一個婦人一個勁往秦西鬥笠下面瞅,看了好一會也只看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和微抿着的唇,呵呵笑道:“難怪長得這麽高大……怎麽戴着鬥笠?”

“他、他打獵時臉上受了傷,怕吓着人了。”許莺莺說起謊來有些心虛,說完就垂着腦袋誰也不看了。

倆婦人惋惜地看了看這倆人,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因為臉上有胎記,常年花着臉;一個高個子看身形還挺俊朗,結果臉傷着了,你說可惜不可惜?

婦人們眼神交流了一番,不好提人家傷心事,又一人一嘴說起村裏的事,從誰家的雞蛋被人偷摸了,說到西邊哪家小夥子要娶媳婦,一路吐沫橫飛。

村裏婦人嘴碎,聲音又尖利,聽得秦西頭大,恨不得把耳朵堵了。

蹙着眉掀了掀鬥笠去看許莺莺,小姑娘也忍得艱難,但是一看到他的表情,立馬抿嘴偷笑了起來。

這些婦人就是閑話多了些,沒什麽惡意,況且書中的結局也十分凄慘。

書裏說許莺莺被人從燒成火海的宮殿中秘密救出時,已稱帝的荀盛岚發了瘋,不信她真的被燒死了,天南地北地尋找她。

所有曾與許莺莺有關的地方幾乎都被他掘地三尺,而曾與她有關的人,都被抓起來拷問。

這個村落裏的人就都被抓捕了起來,嚴刑逼供了七天七夜,最後荀盛岚說了一句:“莺莺在地底下一定很害怕,不如你們去陪她吧!”

将這些人全部處死了。

想到這秦西就覺得心口火氣直往上蹿,這個國家的百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攤上這麽個皇帝?

再說,真這麽深情的話,怎麽不自己下去陪她?

這個男主,确實是腦子有病!

秦西越想原著劇情火氣越大,幹脆往後一靠,開始閉目養神。牛車颠簸,沒一會秦西就已經昏昏欲睡了,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

他掀了下鬥笠,看到許莺莺一臉驚詫地示意他聽倆婦人講話。

秦西這會火氣還凝聚在心口,但看着她一臉的稚嫩懵懂實在對她發不起火,只朝她微微一點頭,又壓下了鬥笠假寐。

到了鎮上,幾人約好回程時間就分開了,許莺莺才揪着秦西的衣角問道:“她們說村子裏的那個無賴前兩天被人擰斷了胳膊,還被脫光了綁着扔山溝裏,現在凍出毛病了!是你上次弄的嗎?你怎麽沒和我說清楚呀?”

那雙澄澈的雙眸一眨一眨的,帶着些許高興的味道。

秦西不答,催促她:“帶路。”

來之前他們就說好了,還把獵物賣給許阿翁經常來往的那家酒樓,秦西人生地不熟,全靠許莺莺帶路。

許莺莺眼裏盛滿了笑意,嘴角露出了小小的梨渦。

鎮上人也沒多少,她領着秦西走了幾步,腳步輕快許多,又拉着他衣角天真地問道:“不能人事是什麽意思啊?”

秦西腳步一頓,咳了一聲,假裝沒聽到她的話。

許莺莺看他不接話,就自言自語起來:“嬸嬸說他被凍了一夜就不能人事了,是不是就是腳不能走路的意思?”

秦西沒吱聲,許莺莺當她默認了,又說:“冬天外面特別冷呢,有一回我在院門口等阿翁從山裏回來,才等了一個多時辰,腳就凍得不能人事了。”

秦西:“……”

秦西想求她閉嘴。

“你穿的還是阿翁的舊鞋子呢,等下要去買一雙新的嗎?不然下雪了要凍腳的……”許莺莺問完,摳着手指心虛道,“阿婆沒有教我做鞋子,而且女孩子也不能随便給外男做衣物鞋子的……”

“衣裳也得買,我知道西街那邊有個鋪子賣的衣裳便宜又結實,就是不太好看,等下去那邊買嗎?”

“你還有別的想買的嗎?我只知道西街的鋪子,東街那邊都是富人家去的,太貴了,以前阿婆給我在那邊買過一件衣裳,花了好多銀子呢……”

秦西又開始頭疼,前幾天小姑娘還害怕他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敢多跟他說,現在不怕了,簡直要變成話唠了。

秦西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牛車上被那倆婦人傳染了……

前面不遠處正好有一個叫賣糖葫蘆的小攤販,秦西又忍了許莺莺一會,等走到小攤販身側時停住了腳步,從竹筐裏拎出一只山雞朝小攤販道:“一只山雞,能換幾個糖葫蘆?”

一旁的許莺莺欲言又止,這是人家秦西自己獵的東西,她糾結了一下還是沒出聲阻止。

還好鎮上民風淳樸,小攤販也不占人便宜,最終以兩支糖葫蘆和幾串銅板達成交易。

秦西把糖葫蘆塞進許莺莺手中,迎着她疑惑的眼神道:“好好吃糖葫蘆,專心帶路,行不行?”

怕傷了人小姑娘的心,他沒說得太明顯。——讓我清淨一會,行不行?

許莺莺對自己的話唠顯然是沒有一點認知的,還以為秦西是特意給她買的,驚喜又害羞,抿着嘴道:“我吃一個就好啦。”

秦西沒接她推過來的糖葫蘆,朝着前方一擡下巴,言簡意赅:“帶路。”

有了糖葫蘆堵許莺莺的嘴,果然安靜了許多,只是兩只糖葫蘆她吃不完,最後分了一只給路邊的小孩。

後面倒也十分順利,酒樓老板與許阿翁來往已久,是個好說話的,價格給的也合理,秦西又帶許莺莺去了西街,給倆人各買了一雙鞋子。

期間許莺莺想推拒,但又怕鋪子裏的夥計亂說話,只能半推半就地認了,然後拒絕跟秦西往別的鋪子裏去了。

回程的路上也一直不高興,嘟着個嘴,話也不說了。

直到回到了山腳下小屋子的時候,許莺莺二話不說鑽進了自己屋裏,沒一會兒又出來了,手往正坐在院中瓜藤架子下的想事情的秦西面前一遞,悶聲道:“不用你給我買東西,我自己有錢。”

秦西看了看她手中的銅板,仰頭對着她氣鼓鼓的臉頰,解釋道:“你救了我,就當是報答……當然這點肯定不夠,再等等,等開春了我多獵點獵物……”

許莺莺扭開了臉,“那你還救了我呢!”

“那怎麽能一樣?”秦西失笑,即便是沒有自己,她憑着自己的警惕和大膽,也是能逃過一劫的。“況且我用的弓箭都是你阿翁留下的。”

許莺莺明顯很不高興,什麽也不說,只是倔強地維持着把銅錢遞給秦西的動作。

僵持了一會,秦西嘆了口氣,接過了她手中的銅錢,道:“那我就收下了。但是今日你在牛車上喊了我一聲秦大哥,我也應了,就當是做哥哥的送給妹妹的禮物吧,這個給你。”

他從懷中掏出兩條發帶,是石榴花一樣火紅的顏色,在清貧的小院中顯得格外亮眼。

許莺莺眼睛一下睜大了,這發帶是他們賣完獵物在路邊小攤子上看到的,她當時被鮮豔的顏色吸引,多看了幾眼。

“你、你什麽時候買的啊?”許莺莺話都說不好了,結結巴巴問出聲來。

她明明記得秦西全程沒離開她身旁的。

秦西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就知道她多喜歡這發帶,不,不止是發帶,她是喜歡所有鮮豔的東西,到底是十五歲的小丫頭,正是愛美的年紀。

所以他托店裏的夥計幫忙買了這發帶,只是當時有外人在,不好拿出來給她。

秦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笑了笑道:“知道你不願意欠別人東西了,我以後注意。這兩條發帶不過價值兩個銅板而已,你收還是不收?”

許莺莺在他和發帶之間來回看了幾眼,最終低着頭咬了咬下唇,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秦大哥……”

“嗯。”秦西答應了一聲,将手中發帶往前遞了遞。

小姑娘低着頭,慢吞吞地伸手握住了發帶的另一端,細白指尖微微用力,将紅豔豔的發帶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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