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莺莺 不知道再用哥哥做借口能不能行得……

後面幾日,秦西又往山裏去了幾趟,捉了幾只山雞回來炖湯喝,冬日裏喝着香噴噴的野雞湯,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許莺莺最開心了,每天都得圍着秦西問上好幾遍:“秦大哥,你怎麽會煮飯呢?還比我煮得都好!”

起先秦西還會簡單回一兩句:

“學的。”——不學不行,孤兒嘛,雖然有社會救助,自己還是要努力的,簡單生活技能,必須會。

“被迫的。”——軍校生,入校即入伍,不會做飯是會被鄙視的。

後來許莺莺每天都在重複問這幾句,秦西就不回她了,反正她一個人也能說得下去。

這一日秦西正在柴房琢磨許阿翁打獵的工具,他打算試着磨幾件趁手的兵器,開春後去山裏多打些獵物,多賣點錢留給許莺莺。

許莺莺本就膽小,原著中是家中沒人不得不親自去照顧荀盛岚,才會日久生情。

可如今秦西代替她照顧了荀盛岚,她現在不僅和荀盛岚不熟,甚至都不敢跟他講話,照這個趨勢下去,她應該不會愛上男主,更不會和他回京了。

秦西打算在荀盛岚離開後就走,所以計劃着賺錢,不管許莺莺收不收,他都肯定要給她留下的。

心裏這麽想着,秦西手上轉了下長矛,長矛需要施展空間又不方便攜帶,他打算改造成別的。

他正回憶着以前查閱過的資料,有些遺憾材料和工具不足時,一聲清脆的“秦大哥”在門外響起,許莺莺挎着一個小竹籃走了進來。

“秦大哥,你又要做什麽啊?”許莺莺蹲在了秦西身旁,好奇地看着他擺弄。

她穿着暗青色衣裳,長發半挽垂在身後,側後方一左一右還各系着條細長鮮豔的發帶,傾身看來時一邊發帶從肩上一蕩飄到了秦西胳膊上。

秦西瞟了她兩眼,又順勢看了看她的腳,見她腳上穿着的正是那天新買的灰色布鞋,穿了幾天了還是一塵不染,心想:這顏色好像不太搭?應該再給她買幾件新衣裳的,小姑娘還是穿紅色好看。

她肯定又是不收的,不知道再用哥哥做借口能不能行得通。

不管心裏怎麽想,他面上一點都沒露出來,把長矛收到一旁不答反問:“不是覺得不太舒服嗎?怎麽又提了籃子去了外面?”

“沒有去外面啊。”許莺莺翻着籃子給他看裏面的野菜,說道,“我覺得好多了,就去屋後面挖了點野菜。秦大哥,你會做野菜嗎?”

秦西跟她随便唠了兩句,怕她生病了,催她回屋裏去。

許莺莺乖乖聽話,走出簡陋柴房時又回頭問他:“秦大哥,你等會還要進山裏嗎?”

秦西答道:“去的,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我去看看陷阱裏有沒有東西,等會就去。院門我會鎖好,你別亂動,晚飯等我回來做。”

許莺莺笑眯眯地說了聲“好”。

他倆這有說有笑的,屋內的荀盛岚則是陷入了夢魇。

秦西開始進山打獵後,夥食越來越好,他跟着沾了光,傷勢也好了許多,只是還得躺着不能有大動作。

秦西不待見他,除了必要的事情不與他說話,許莺莺又特別怕他,從不靠近他,他沒人說話,便日複一日回憶着過去。

荀盛岚排行老四,與大皇子荀盛景均為皇帝與先皇後親子,可惜皇後早逝,後宮之中誕下二皇子的安貴妃獨大,連帶着一衆皇子中二皇子最為矚目。荀盛景大荀盛岚五歲,兄弟倆失去皇後的庇護卻占着嫡子的位置,一直被安貴妃一脈視為眼中釘,不得不相依為命、步步為營。

如今好不容易鬥得安貴妃落入冷宮、二皇子被關禁閉,荀盛岚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就請願外出幫他的太子哥哥荀盛景處理南方私鹽的案件,不料回京半途中,來迎接他的卻是荀盛景心腹的當胸一刺。

那心腹猙獰着把匕首刺入他心口時在他耳邊低語:“太子庇護殿下這麽多年了,殿下就當是還太子一個安心吧。”

他能活下來,全靠着被至親背叛後的憤怒與不甘。

荀盛岚再一次從夢中醒來,夢裏荀盛景前一瞬還為了他向安貴妃請罪,眨眼後拔刀刺了過來。

他摸了摸心口仍劇痛的傷口,眼底漆黑一片,半晌沒有任何動靜,直到窗外響起了告別和叮囑的聲音,他才回了神,順勢看向窗外。

是秦西要去山裏了。

這幾日他對這倆人也有了些許認知,男的體格健碩,身手很好,但是看不出來路;女的空有一副皮相,怯懦怕事。

想起剛醒那會被秦西制住和後來秦西不屑的态度,他就覺得心口升起一股郁氣,憋得傷口幾欲撕裂開來。

且再等等……他定要所有人跪地不敢直視他!

他合眼緩解了下情緒,透過紙糊的窗子見院中許莺莺抱着大黃狗說起話來了,便擡手敲了敲窗子。

沒一會,許莺莺推開了房門,人就怯生生地站在房門口處,隔了老遠躲在門後問道:“……有什麽事嗎?”

荀盛岚自認已低聲下氣與她道過歉了,見她還是這副模樣,覺得不喜,眉頭一皺,把她當丫鬟使喚了起來:“水涼了。”

許莺莺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蹑手蹑腳拿了桌上茶壺重新換上了熱水又給他放回床邊,正要退出去,荀盛岚吩咐道:“倒水。”

“刺傷我的那個匕首呢?”

荀盛岚問出這句話時,許莺莺手猛地一抖,滾燙的熱水倒在了桌上升起一片白霧,她急忙停了手,低着頭道:“我、我看那把刀鋒利,拿去挖野菜了……”

荀盛岚是堂堂皇子,成年後被封了勤王,本身就帶着位高權重者特有的壓迫感,便是躺着也讓人感到莫大的壓力,他微微擡眼,語調淡漠:“拿過來。”

許莺莺顫顫巍巍地把匕首遞給了他之後,也沒離開,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過了一會兒,她壯着膽子問了一句:“是有什麽不對嗎?”

“你想問什麽?”荀盛岚銳利的眼眸掃了過來,看得許莺莺兩股戰戰,恨不得立馬拔腿跑出去,說話都結巴起來,“我、我要去山裏再、再挖點野菜……用、用刀!”

荀盛岚之前給她留的陰影太大,光是被他看着,許莺莺水靈靈的眼睛就沁出了水霧。

山水養人,她原本就長得好看,此時年紀尚且不大,也能看出膚如凝脂、眼眸如霧中清泉,鼻尖小巧,櫻唇不點而紅,妥妥是個美人胚子。

“秦大哥馬上就回來!”直到耳邊響起許莺莺帶着哭腔、色厲內荏的威脅聲,荀盛岚才發現自己竟然看她看得入迷,不知何時已抓住了她的手。

“失禮了。”他皺了眉,不敢信自己竟然被一個低賤農家女迷了眼,松開了許莺莺,把匕首随意抛在了桌上,語調緩和一些道:“拿去吧,它是你的了。”

那匕首刀柄上是十分普通的波浪紋,除了刀刃鋒利些之外并沒什麽特殊的,他留着也做不了什麽證據,倒不如給這小丫頭,算作是剛才自己失禮的賠罪。

目送許莺莺慌手慌腳地跑出去,他又閉上了眼,思索起回京後的複仇之路。

他原本沒想要那個位置的,但人人都不想讓他得到,他就偏要去争一争!

靠山吃山,秦西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把陷阱中的幼崽放了,只提了兩只肥碩的灰兔回來。

回來時雨已經落了好一會,幸好臨走前許莺莺硬塞了他一把傘,否則大冬天的淋雨,真是有夠折磨人的。

他正想着晚上做什麽給小姑娘補補呢,手剛搭上院門就感覺不對,門鎖被人動過……他眉頭一擰,快速開門進了院子。

“許莺莺?”

沒人回應。

廚房和東面房間都空着,他直接找到了荀盛岚,雖然心裏清楚此時他重傷未愈只能在床上躺着,但在看到他舒适的模樣時還是忍不住心生反感,只能努力不帶任何情緒問道:“她人呢?”

院門是從外面鎖的,裏面也沒有掙紮的痕跡,可見是許莺莺自己離開的。

可是她膽小沒主見,此時冬雨冰冷又近黃昏,不應該會不聽自己的話再出門的。

除非是有人對她做了什麽,讓她不敢待在家中……

盡管秦西努力克制了,荀盛岚還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敵意,他暗自咬了牙,露出一個溫和的表情來,道:“她說要去山裏挖野菜。”

秦西不信,他一雙眼睛如同射擊練習時盯瞄準鏡一般對着荀盛岚,只持續了一秒就垂下了眼簾,淡漠問道:“你沒做什麽?”

“呵。”荀盛岚輕笑了一聲,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諷刺,“我能對她做什麽?她是長得不錯,但我見過的美人多不勝數,真比起來,她還算不得什麽。”

剛才秦西那一眼看過來時,他有一瞬間汗毛都豎了起來,讓他有一種刀刃在喉的感覺,此刻心緒陰沉,笑臉幾乎裝不下去。

秦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你最好記得今天說過的話。”

說完他轉身出去,撿起院中還未來得及合上的油紙傘向着山中走去,雨勢不大,但雨水夾在刺骨寒風中如細小冰碎一樣挾走人身上的熱度。

秦西越走越快,許莺莺說這山裏沒有狼等兇悍野獸出入,但是有野豬,退一步來說,即便是沒有野豬,這麽冷的天在山裏過一夜怕也是要凍出問題的……

“許莺莺——”

他往許莺莺常去的地方走去,邊走邊喊,然而山中寂寥,哪怕是一只飛鳥都沒有。

原著中對他們在山腳下的生活只簡單地提了幾句,大概就是一個動彈不得,一個衣不解帶地細心照顧。

秦西不知道原劇情中許莺莺是否也是這麽懼怕荀盛岚,只知道她随荀盛岚進京後處處小心,從不提什麽要求。

直到有一天在假山後聽到丫鬟說她是被豢養的玩物,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外人眼中的自己,躲在假山無聲地大哭了一場後,她第一次提出要求,想要離開,被荀盛岚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小院裏的丫鬟一夜之間全部換了一遍,荀盛岚對她也更加溫柔體貼,可是許莺莺知道,關着她的籠子更加堅固了。

想起原著糟心的劇情,秦西心頭有些急躁。

“許莺莺——”

仍舊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他的聲音在風中逐漸散去。

“許莺——”

還有一個“莺”字沒喊出口,他耳邊忽地捕捉到一道悠揚的旋律,當即站住不動,側耳傾聽了起來。

這聲音仿佛也被雨霧阻隔了一般不太真切,他聽了好一會才辨明了方向,循着聲音抽絲剝繭般來到一處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半枯黃的荊棘草遮蔽,他輕手輕腳地撥開了一小簇,便有一縷不知從何處出來細風先他一步進了洞中,吹得洞中蠟燭擺動了一下。

然而洞中的青衣小姑娘并未察覺,她坐在一塊低矮的石頭上,胳膊肘撐在膝上,兩手捏着一片竹葉放在唇邊,悠揚的曲調正是從她唇邊竹葉上發出的。

她不知道在想什麽,搖曳的燭光下那張白淨的小臉上似乎有些迷茫,雙目也空洞地垂落在邊角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季山雨的原因,秦西覺得她的竹音聲越來越壓抑,好似藏着蛛絲一般糾纏着的不安和困惑一樣,他聽得心頭沉重,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忍不住雙手扒開洞口的荊棘草喊道:“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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