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事敗

送走了野利燕,雁影心緒久久不能平靜。野利燕是個勇敢的姑娘,她那樣喜愛一個人,竟不惜抛卻世俗的羁絆,抛卻身份的禁锢,這樣瘋狂又真摯的感情怎能不令人震撼!明知道她與完顏朔不可能有未來,這樣的交集根本就是禁忌。可她如此勇敢,如此的不過一切,只為了讓自己不在以後的日子裏後悔,只為了能留下一段可供日後無數個孤寂長夜慢慢咀嚼的回憶。她感受到了野利燕的那份執着與堅決,更深刻的體會到野利燕勇敢外表下的無奈和絕望。胸腔裏似乎有那麽一股子蟄伏着的暗流,在野利燕這樣瘋狂而決絕的舉動下也洶湧澎湃了起來。

一整夜的驚恐擔心在見到野利燕的那刻落下,緊繃着的心落了下來,又心緒激蕩許久,只覺得困倦異常,歪在床上睡了過去。

雁影在睡夢中忽然驚醒。模模糊糊看到一團黑影立在床邊,駭了一跳,心砰砰亂蹦。定睛一瞧,是野利顯淳站在床邊正沉沉地注視她。他背着光,光線從他高大的身型後打過來,使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神情,只覺得他越發得高大、深沉、冷凝,一雙眼深不見底的眸子散發着犀利冷然的幽光。

“你昨晚去哪裏了?”他緩緩開口,語調平穩緩慢且冷凝,令周遭氣氛沉滞。

雁影心底一驚,一時間緊張萬分,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垂下眼睫,竭力抑制住從心底泛出的恐懼。他知道了什麽?不,他不會知道,昨夜她并沒有親自送酒菜,當時她與燕子确定那些看守都昏睡了才進牢裏去,絕不會有人知道她們去過牢裏。思及此,她努力平定慌亂的情緒,擡起頭望向黑暗中那一雙炯然雙目。

“昨晚我、我在燕子房裏……”

他倏然攥住她的胳膊将她從床上拽起來,目光兇鸷地欺近她,話語像冰珠子似的堅硬冰冷:“別跟我玩花樣,你最好說實話,那個遼人是不是你放走的?你為什麽這麽做?”

手臂上的勁道顯示出此刻的野利顯淳的怒氣有多麽的旺盛,他一身的怒氣逼仄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我沒有……”雁影努力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麽心虛,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言語不顫抖。

“沒有?”他狠狠地瞪視着她,“是麽?那我書房裏的迷藥是怎麽到了守衛的飯菜裏的?廚房的人說給牢裏送飯菜只有你接近過,而且昨晚燕子主動給他們送飯。你跟燕子的舉動都太反常了,堂堂悅寧郡主跑到廚房看下人們做飯,而野利府的大小姐忽然給守衛們送飯,而就在你倆這反常的舉動之後,我的俘虜竟然一聲不響的消失了。你不覺得這太——巧了麽?”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顯淳顯然不相信。握住她手腕的手越來越緊,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是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還是要我去問燕子?”

雁影心裏已經亂成一團,就目前情勢來看,野利顯淳已經非常清楚地認定她跟野利燕與那個囚犯的失蹤有關,若此時再讓他知道燕兒喜歡上了那個俘虜,以他暴躁易怒的脾氣絕不會輕易饒了燕兒。她不敢想象他知曉真相的後果,不能讓燕兒冒這種險。

“不、不關燕兒的事……”雁影慌亂地搖着頭,既然事情瞞不住,索性就由她一人承擔下來吧!她不能讓把燕兒也拖進來,絕不能!“燕兒什麽都不知道,是我、是我聽說有人要将你捉了遼人的消息告訴皇上,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我不忍心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被馬蹄踩死,那太殘忍了!”

“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替我積德喽?”他一甩手,她被甩到床上,頭磕在床柱上,眼前頓時一黑,她及時扶住床邊撐住身體,才避免栽到床下。

“是我偷了你的迷藥,迷昏了守衛放了那個遼人,就是這樣,跟燕兒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然後我哄騙燕兒替我去給侍衛們送飯,她什麽都不知道……”

“是嗎?那麽你怎麽會知道我有迷藥?”他像貓兒在戲耍爪子下的老鼠似的勝券在握,靜等着她自投羅網。

“這……我是無意中聽燕兒說起過。”她被野利顯淳逼問得無力招架。

“你竟敢私放俘虜,你竟敢……”顯淳一拳打在床柱上,震得楠木床直晃,拳風掃過,帶起雁影心底的寒戰。“事到臨頭了還在狡辯!說!你為什麽要放了那俘虜?還是——你受了誰的指使?”說到此,他棕眸一眯:“這麽說來大宋皇帝把你賜給我是別有用心喽?”

“不是的,不是這樣……”雁影陡然一驚,短短時間內心中已盤旋思量了幾周。她想不出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唯一明白的就是這件事決不能牽連上別人,更不能牽扯上國家。

“不是這樣?那你倒是說說你是為了什麽!”野利顯淳見她如此,怒得一把扯起她,與她臉對臉,鼻對鼻,眼對眼。眼中的風暴夾裹着憤怒鋪天蓋地的向她壓過來。

“我、我……”就在她不知如何解釋的時候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野利燕推門進來。

“大哥,你別難為雁影了,人是我放的,跟她沒關系。”

“你?”顯淳沒想到自家妹子也站出來攪合,擾亂了他的判斷力。他瞪着野利燕,濃眉擰起。

“不是,是我,是我放的……”雁影見野利燕這樣不顧一切的将罪責認下來,生怕顯淳追根究底再探出野利燕的心思,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急忙擋在野利燕身前承認是自己放了俘虜。

野利顯淳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她倆到底是誰在說假話,布滿風暴的臉上一雙眼睛來來回回的審視她倆。

野利燕推開雁影,臉色雖然蒼白,唯獨一雙眼睛黑漆漆的,閃着決然的光芒。

“是我求雁影幫我,雁影被我纏得沒辦法了才答應的。”

雁影還想阻止野利燕的沖動,卻發現自己還是晚了一步,此時說什麽好像都是徒勞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倆給我說清楚!”

“我喜歡那個人,不想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你殺死。”野利燕一臉的決然,漆黑的眸子閃着無畏的光芒。

“你說什麽?”野利顯淳意外之極。他又驚又怒,雖然之前就已推測到與她倆有關,可聞聽自己妹子親口承認喜歡上那個俘虜更是讓他心中怒火狂燃。

“我說我喜——”

“不是的,不是這樣。人是我放的,你別信燕兒的話,她是在替我頂罪。”雁影見顯淳面色鐵青,眼神狂鸷狠戾,生怕他對野利燕做出什麽過火的舉動,急忙截斷野利燕的話,拉她到身後。

顯淳雙目冒火逼向她們,腳步緩慢且沉重,那怒意足以焚燒了整個房舍。野利燕蒼白着小臉,注視着兄長,雖然努力将背脊挺得很直以壯聲色,但終究是畏懼着自小威嚴的兄長,身子不自禁地戰栗不止。擋在她前面的雁影更是快要承受不住野利顯淳熊熊的怒意了,忽然屋外有屬下來通報皇上宣野利将軍速速進宮議事,這才讓她們暫時緩過一口氣來。

野利顯淳打發了來人,一轉身的一個動作都能讓她與野利燕同時一顫。兩人手抓着手,相互給對方作支撐才可以站着沒有癱軟下去。

“這件事不準向任何人提及,等我回來再說。”顯淳又指着野利燕道:“你,給我老實再府裏呆着,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哪兒也不準去!”

野利顯淳這一進宮一連兩日都沒有回府。第三日一大清早,野利燕沖到她房間裏來。

“雁影,不好了,大哥——大哥他……”

“他怎麽了?”野利燕的話神情讓令她的心陡地一沉,恐懼襲上心頭。“是不是你大哥他查出什麽來了?”

野利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她又問:“那麽是——那個女真人又被他抓住了?”

“哎呀——不是,大哥他被皇上軟禁了!”野利燕喘過一口氣來,才算把話說出來。

“被皇上軟禁?為什麽?是因為我們放走了那個遼人嗎?”心瞬時被野利燕的幾句話調到喉間,手不知不覺握緊野利燕。

“也不是。”

“那是為了什麽?”

“宮裏有人傳了話來,說大哥這次陪圍獵射了一只極罕見的白狐,皇上很是高興,當這衆将軍的面要大哥将這只白狐皮送給明秀。可皇上回宮問及此事,大哥并沒有将狐皮送進宮給明秀,皇上召大哥進宮,可大哥他……他說狐皮以白狐皮早已送了人,不好再索回為由拒絕了皇上,惹得皇上大怒,将大哥禁在宮裏讓他思過。”

白狐皮!雁影一下子明白了顯淳執意不肯遵皇命将獵得的狐皮送給明秀公主是因為顯淳早已将白狐皮給了自己。心裏不由得一暖,随即而來的就是擔心、憂慮。他這樣違抗皇命半分不給皇上情面,皇上震怒是必定的,可他寧願惹怒皇上也不願獻上狐皮,可見性子有多執拗。這樣與皇上僵持下去對他沒有一點好處,為人臣子的他難道不明白忤逆天子後果嗎?她急轉身進內室将狐皮取來遞給野利燕:“你速請野利大人進宮求皇上,就說是顯淳想給公主一個驚喜,叫人清理縫制好才要送給公主,既然皇上問起,就只好先這樣送給公主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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