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太子寧令哥

“這白狐皮在你這兒?”野利燕摸着白狐皮,忽然醒悟了什麽。“原來大哥是把這個送給了你,怪不得他不肯聽從皇上的話。”

“別說這麽多了,你趕緊請野利大人将這狐皮送給皇上去。”

“可阿爹——阿爹他、他回族裏接大娘來主持大哥與明秀的……”野利燕忽地頓住,眼睛裏閃着慌亂。

“主持他們什麽?”雁影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這個……”野利燕為難地望着她,支支吾吾不肯再說。

雁影心裏瞬間閃過一些片段,顯淳與明秀……明秀進門……迎娶……那個男子的話與今天野利燕的話聯系了起來,她只覺得心在下沉,沉入深深的潭底,再也見不到一絲陽光。

“燕子,告訴我實話。”她的臉色煞白,神情嚴肅之極,一字一句吐出口緩慢且清晰。

野利燕被她的摸樣震懾住了,下意識的說:“阿爹他、他去接大娘來主持——大哥與明秀的……婚禮。”

“他和明秀……要成婚了?”雁影聽到這個心底早就明了的答案還是覺得心髒瞬間一抽。埋在心底的不安與疑惑統統有了答案,原來,他要娶公主是真,可這個公主卻不是自己。心忽然憋悶異常,呼吸似乎哽在了心口,連帶堵塞了她的思路。許久,她才聽見野利燕的聲音。

“……你難道不知道大哥跟明秀的事?大哥他沒告訴你?”野利燕看雁影的神情就知道糟了,她沒想到雁影竟然一點兒也不知情。“我,我我還是先找人将這個送進宮去……”野利燕支支吾吾地,心下知曉今天自己是闖了禍,眼神左顧右盼的,心虛的想要以逃避混過去。剛拿了狐皮要走,就被雁影一把拉住。

“他們……什麽時候完婚?”

“我,我不知道。”野利燕此刻只想逃得遠遠的不再面對雁影,不再看到雁影難過的樣子。

“告訴我。”雁影一把扯住欲逃的野利燕,漆黑的瞳眸盯着她,臉上神色認真且嚴肅。

野利燕支吾着,恨不能打自己一巴掌。她瞅着雁影,只見她臉色蒼白,唇因為抿得緊緊地而分不清臉色與唇色,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等着她的答案。那眼神裏面包含了震驚、傷痛、失望、堅決……很多很多種情緒在一雙黑瞳中糾結着。她不由得心軟了,猶豫再猶豫,最終一跺腳。左右這事瞞也瞞不過幾天了,過幾日皇上就要下旨了,到時候天下皆知,想瞞也瞞不住。

“罷了罷了,這事你早晚也得知道,我就明說了吧,皇上素來欣賞大哥,早有意将明秀許配給他,這話雖沒說定,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以前因為明秀年紀小,皇上想多留明秀在身邊幾年,也就沒急着賜婚。近些年大哥平內亂、定邊防,戰功卓越,明秀也到了出嫁的年紀,前幾日皇上就已經跟阿爹提過了,所以阿爹回黑水去接大娘過來,只等着選個吉日就頒聖旨了。”

雁影呼吸一窒,連唇上也蒼白如紙。

野利燕看她的樣子心中不忍,心急的想要勸慰,可說出的話語卻又是那麽的蒼白無力:“你……大哥心裏面還是有你的,不然也不會不遵皇命将狐皮送給你。”只是,這樣的辯解能不能開解雁影,她自己都無法欺騙自己。雁影只是扭過頭扯動嘴角的動作在野利燕看來是那樣的苦澀與心酸。

“我不方便出府,勞煩你趕緊給明秀公主送去吧。”雁影将狐皮遞到她手中,又轉過頭去望向窗外。陽光是那樣的明亮耀眼,透過枝桠,斜斜地射進窗子。窗下桌子上擺着一面圓形镂空梅枝花紋的銅鏡,陽光照在銅鏡上,反射出戳人雙目的白光,刺得人的眼睛好痛。

将軍回來了!府裏的人都歡欣地湧到府門前去迎接野利顯淳,連主子帶下人一群人圍在前廳裏,誰也不曾注意到遠遠站在門口的雁影。她遠遠的瞧着被衆人圍着問長問短的顯淳,神色間并沒有一點落魄萎頓,依舊身姿挺拔神采奕奕,想來這幾日他在宮裏并未受到苛待,牽挂惦念的心這才算是踏實了下來,随即又被失落酸澀所取代。

雁影站在門邊遠遠的瞧着,就是邁不動腿腳向前一步。她看到顯淳轉過臉來,慌忙閃身躲到門後。她沒法裝作若無其事的面對他,只有藏在角落裏偷偷看他是否無恙。他平安回府說明皇上并不打算真的計較什麽,不過是為了維持天子的顏面才對他施以薄懲,可見皇上是多麽的重視偏愛這個未來大夏國的驸馬、明秀公主的夫君。若之前皇上的意思還未明言,那麽這次白狐皮事件就足以說明皇上已經将這事挑明了,差的只是一道聖旨賜婚而已。到那時,她在這将軍府裏要以何種身份立足?雖說自己是仁宗皇帝賜封的郡主,可畢竟是天高皇帝遠,仁宗皇帝也管不到人家夏國的家事上面來,更何況大宋從未放松過對西夏的警惕之心,西夏更是未曾有過真正的誠心臣服,兩國只是表面上的和睦交好,暗地裏的劍拔弩張,相互提防猜忌,那麽他對她這個與他有着敵對的身份的女人又何談真心相待?野利顯淳一直未曾給她名分,足以證明他根本就不曾重視過仁宗皇帝的賜婚。如此看來,他之前對自己的種種不過就是逢場作戲,虛與委蛇罷了。思及此,心裏的酸意和委屈洶湧而來,梗在心口,沖上眼眶。

雁影在門外心中思潮跌宕,一屋子的歡聲笑語飄來字字句句猶如諷刺,她越想越心涼,越想越心痛,越想越羞憤。心潮起伏間由着腳步亂走,竟轉到了後院馬廄。胸腹中的郁結如決堤的洪水沖擊着胸口,只想着用什麽方式來發洩壓抑在胸口的悶痛。見馬槽間拴着的馬匹,馬夫也不在一旁看管,沖動的上前解了野利燕的小白的缰繩,縱身上馬,手中馬缰狠狠一抽,雙腿用力一夾,小白吃痛,長嘶一聲揚蹄飛奔起來。瞬間耳邊簌簌風過,兩邊景物如飛般一掠而過,但心中積郁難解,借着手中的皮鞭一頓狂抽亂打,帶着怨氣的皮鞭都落在小白身上。再溫順的馬兒也禁不住馬鞭狂虐,況且小白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馬兒被激起了野性,四蹄揚起,縱身狂奔。

一開始她還能勉強控制住小白,也是因為将軍府後門人潮稀少,她由着小白撒了歡兒似的亂跑。可馬兒随性地奔跑,左繞右拐的竟朝着市集沖去。市集是興慶城繁華的的地段,街道上行人往來不絕,小白這一通亂跑在短短一段路上已經數次險些撞上行人。

雁影被眼前顯險狀驚得冒了一身冷汗,瞬間警醒過來,這才曉得自己的舉動有多危險。顧不得多想,奮力勒緊缰繩想要讓馬兒停下來。可越是慌亂越無法控制發了狂的馬兒。眼前險象環生,她只能盡力控制馬兒左躲右閃的避着行人。本就騎術不精,加上小白狂性大發,她在馬背上東倒西歪,幾次險些落馬。她用力拽緊缰繩,雙腿越發死死地夾緊馬腹。她這樣下意識的舉動更是令胯下的小白愈發的狂躁奔馳。

小白嘶鳴着,奔跑着,朝着迎面而來的一隊人馬沖去,轉瞬間馬頭迎上了對面打頭的一匹馬。雁影大驚失色之下緊拉馬缰,慌亂之下拽住了小白的馬鬃。跑得興致大發的小白突然吃痛,瞬時揚聲嘶吼,揚起前蹄直立起來,将背上的雁影抛了出去。

“啊——”四周抽氣聲四起,驚呼中一人一騎如箭般射過來,伸手一抄,在雁影落地之前将她撈上馬背,路人的喝彩聲嘩然響起。

雁影在被甩出去的那一刻就吓懵了,下意識的閉緊雙目等待着身體落地帶來的疼痛,或許會骨斷筋折,或許會血流滿地,或許……可是,各種意外都未曾到來。她緩緩睜開雙眸,一雙蘊含着驚豔的鳳眼對上她的視線。

“吓着了麽?”鳳眼的主人開口詢問,聲音溫和帶着關切。略顯僵硬的中原話并未影響他溫煦的笑意,丹鳳如星的瞳眸閃着熠熠的光采,竟比那陽光還要耀眼。

雁影怔怔地打量他,只見他一襲白衣,腰束金包玉帶,頭戴純金镂花冠,面容斯文俊朗。就在她楞怔怔地打量白衣男子的同時,那男子沖她彎唇一笑,竟是斯文中帶着邪魅。

“姑娘受驚了,所幸有驚無險,只是姑娘的馬不能再騎了,在下送姑娘回去可好?”

她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與這個陌生男人面面相對,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與胸口的熱度,可以清楚地數清他有多少跟眼睫。此刻,這雙熠熠鳳目與她只有寸許的距離,溫熱氣息伴着龍涎香的味道輕拂而過。

想起來要拉開距離,但覺腰上一緊,自己推拒的力道根本抵不過男人的力氣,她依舊困坐于他懷中移不開分毫。她皺眉道:“公子救我脫險已是萬分感激,不敢再勞煩公子相送。煩請公子放我下馬,我感激不盡。”

“你的坐騎受了驚,此時不宜駕馭,還是由小王護送小姐回家吧。”男子溫和卻又不容拒絕地将雁影扶坐在他身前,驅動坐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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