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狂草貼

孫紫三人将孫白身上的黑狗血和胡椒粉味清洗掉後，又一起用了早餐,素彎臉上已經消腫，只留下幾個青紫的印子，孫紫細細地用脂粉将其掩蓋了。孫紫自己則梳了個簡單的發髻，插了兩朵紅色小絨花，又找了一套新色的紫色衣裙穿上。

三人一貓早早地去了安泰院，準備在将軍府大肆搗亂一場，報了昨晚之辱後，馬上遠離将軍府。

安泰院裏一派喜氣洋洋，不但房舍披紅挂彩，連下人們都穿着一色的新衣。

老夫人剛用完早膳，大夫人和二夫人在一旁侍立，聽說孫紫來了，忙叫進來說話。

孫紫早從素月那裏打聽清楚，大夫人略廋，和張娴有幾分相像，二夫人較豐滿，面相平和。

孫紫進去一一請安，神情甚是恭敬小心。老夫人一眼看見孫紫懷裏的孫白，樂壞了。

“這不就是昨晚跑掉的白貓？怎麽讓你得着了？”

“回祖母，這貓原是只無主的野物，常到紅梅院來偷吃，和我們幾個很熟悉，我們也常叫他小白。昨晚許是跑得急了，腿被梅樹枝夾住，受了些傷，被我們救下，已經給他上了傷藥，吃了東西，洗了澡。因聽王媽媽說祖母喜歡他，想着今日是祖母壽辰，紫兒實在是找不到合意的壽禮，便把他送了來給祖母，不知祖母可喜歡？”

孫白突然氣惱地往孫紫懷裏鑽，孫紫忍不住掐了一把孫白的肥貓臀，暗斥道，“色貓，別亂動。”

“哼，我偏動，我什麽時候去你們紅梅院偷吃了？說謊是要下拔舌地獄的！哎喲，你竟敢扯我的胡須……！”當然孫紫和孫白這番小動作和對話只有他們二人能知道。

“還是我的紫兒懂我的心意，祖母很喜歡這份壽禮。”老夫人眉開眼笑地說。

“祖母，小白很懼生人，可不可以等他腿上的傷好一點了才送到安泰院來？”孫紫馬上又十分恭順地說。

“也好，王保媳婦，你記得将我大兒從西疆捎回來的禦制傷藥送去紅梅院，還有貓兒不是都喜歡吃魚嗎？以後叫人每餐都做了魚送去給我的小白。”

“是，奴婢遵命。”

大夫人臉色有點難看，但轉瞬即逝，只在心中暗罵老太婆糊塗，禦制傷藥這樣的好東西連自己的兒孫都舍不得給，卻拿去給一只野物用，生生地将好東西糟蹋了。

“恭喜母親，”大夫人換上得體的笑容，“這小白得母親歡心，為母親解煩去悶，也算替我們盡了孝道，明日我挑一個細心的丫頭來專門侍候小白，免得煩着紫丫頭。”

“謝大太太，素月照顧小白就極好。等小白傷好後，紫兒想将素月和小白一起送來祖母的院子，反正紫兒不久也要離家，留下素彎照顧紫兒已經足夠，請祖母和大太太成全！”孫紫說得哀婉，二夫人在一旁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老夫人卻連忙答應下來。

大夫人想打那禦制傷藥的主意，孫紫怎可能給她機會？這樣的好東西可是拿錢都買不到的，逃跑路上正好需要。

大夫人正待說話，外間丫環來回，說是大姑奶奶到了，孫紫馬上打起精神，這可是她來這異世後，見到的原主的第一個有血緣關系的人。

這将軍府也很有意思，自己是行伍世家，卻喜歡将小姐許配給文官。

二小姐張媚原本也是從小與一書香世家訂親，結果因才名遠播，皇帝一紙诏書便被擡進了宮，不過兩年，便紅顏早逝。

三小姐張嬌嫁與祯裕二十一年進士李林甫，今年恰好外放蜀州為知府，張嬌随夫上任，自然不能來為老夫人慶賀。

四小姐為二房張勇嫡出，長到十歲上夭折。

只有大小姐張娥許配如今在京中禮部任職的顧翰林之嫡長子為妻，所以早早地就來給祖母祝壽。

張娥三十上下，長相普通，因有太子來訪，着四品诰命夫人服，極有京中貴婦的派頭。

“孫女給祖母請安，祝祖母福壽安康，歲歲有今朝。”張娥還未彎腰，早有老夫人身邊的婆子将他扶住。

“娥兒，你又有了身子，就不要行此大禮了。你快過來，你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我那大孫女婿可來了？”

“回祖母，來了呢，正和二伯在前堂敘話。”張娥一邊慢慢走，一邊對大夫人和二夫人行禮，“給姨娘，二太太請安。”

大夫人假笑一聲，算是回答，二夫人則輕輕颔首，笑得甚是和善，剛才聽說顧女婿沒有先請老夫人安，卻在前堂和自家丈夫張忠一起，說明顧家還是看中張嫒能成為太子妃的。

孫紫則留意到張娥叫大太太為姨娘，這就有意思了，按理說不管是後娶的繼室，還是扶正的姨娘，張娥都得稱其為母親的。張娥卻張口姨娘，老夫人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原主孫紫的外祖父為兩朝大學士朱崇，膝下有兩女，長女許與将軍府，次女許與自己得意的進士門生孫紹祖，即孫紫的父親。這孫紹祖家境貧寒，苦讀入仕，卻很得朱崇青睐。孫紹祖夫婦在孫紫六歲那年，不知何故齊齊亡故在定遠縣知縣任上，只留下孤女孫紫。朱崇在那年也不知何故致仕歸老還鄉，病故在旅途中，朱家人一片忙亂，根本沒人想起孫紫。将軍夫人朱氏憐惜胞妹遺孤，接來府中和自己的兒女們一起撫養。

孫紫和張娥的年齡相差太大，雖是嫡親姨表姐妹，估計也不會有多深厚的感情，于是孫紫趁這空檔也趕緊怯怯地上前見禮，那張娥果然只是對孫紫淡淡地點點頭，對這個大表姐是指望不上了。但孫紫并不失望，原本就沒想過要在這圈子裏混，沒有牽扯是最好的選項。

張娥在老夫人旁邊的軟凳上坐下，叫人拿過一長條形木匣，打開一看，裏面是一串閃着暗沉的金屬光澤的佛珠。

“祖母，這是東越國使者進貢時帶過來的鐵檀木佛珠，整個大秦朝只有兩串，因主上現在禮遇國師，所以到了我國才發現不宜上貢，便想變買，這是你孫女婿苦求了許久才買到手，今日特來獻給祖母，但願祖母喜歡。”

“喜歡，娥兒和顧女婿的一片孝心祖母怎麽會不喜歡？對了，你上回來說，你公公要找什麽書聖的牡丹亭狂草貼，前幾天我讓人從你祖父的那堆破爛裏找出來了，你回家時就帶上，送給我那親家！”

“謝祖母！”張娥大喜，書聖狂草貼落在征戰殺伐的老将軍手中，不過是一堆廢紙，但對讀書人來說，那可是價值連城，這回她兩夫妻送這佛珠算是賺大發了。

這回大夫人再也繃不住，臉色立馬耷拉下來，連二夫人都有點變色了，這狂草貼拿到市面上去，少說也得值萬兩銀子，這老夫人出手還真大方，雖然她給的是自己的親孫女兒，可那将來也是公中的錢，兩房還沒有分家呢！

“祖母，還有一件大喜事，沐王府那邊有信了，聽我公公說，沐王爺已經同意下月十六交換庚貼，迎娶事宜等父親回朝時再議。”原來顧翰林是張建的大媒人，難怪老夫人下了如此大的血本。

“恭喜母親，賀喜嫂子！我們家馬上就要迎回一位貴人了。”二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同喜，同喜！”大夫人臉上也堆起了笑容，只是不知有幾分真。

若說大夫人對繼子馬上要迎娶一位郡主媳婦有多高興，那肯定是哄人的，但還是有一件好處，有了這門親事，将軍府再出一位太子妃或太子側妃那又多了幾分可能性。

可恨的是張姒太小，張娴又暗中許了人，只便宜了二房，難怪現在張娥又開始和二房套近乎了。

大夫人很不甘心，二夫人卻暗暗高興，孫紫一個人在冥想，原主孫紫真是可憐呢，現在也不知去了那裏，是魂歸天國？還是去了孫紫的前世，兩人來了靈魂互換？若是她現在還在這個軀殼裏，她将怎麽做？她會為做不成張建的小妾傷心嗎？或者認命地去做龍女送死？

孫紫無法得知原主孫紫的答案，但她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不做小妾，不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