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她在月光之下

“轟!——”

火石直往那一處的樹林飛了過去,炸開的火石頓生無數的流火紛落了下來,卻見着沖擊波的餘波之外有一人淩空翻躍而上,于一輪血月之上挽弓。

握于手中的是一羽赤金色的長弓,揚弓之間但見整片夜空之中風雲激蕩的湧卷翻騰!

“姜嫱!”

娑遠厄退了一步,愕然的望着淩空中的那一個女子,這個本應該被壽尤祭送的女子,怎麽會?她怎麽可能還活着?

這到底……

“嗖!”

“嗖!”

“嗖!”

三支飛矢從林中破空而來,只一箭,盡取了所有投石機手的性命。

就在他們倒下的時候,但見着無數山月部的劍手從林中沖了出來,一時之間激殺不止,只聽着無數刀劍相擊的聲音乒乓的響起。

哀魚算是當中反應最快的一人,只是拉弓發矢之間,得她擰身避開一手甩下了鈎鏈重新藏入了深林之中。

“快走!”哀魚一手拉住了娑遠厄,“事有所變,我們暫且撤退。”

“可是!”娑遠厄已經拔出了佩刀正準備沖出去,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好不容易已經到了這一步!讓他怎麽舍得放棄?!

“族長!”哀魚死死地拽住了娑遠厄,疾聲喝道,“難道你忘了二十年前那一戰姜氏是如何獵殺我們的嗎?”

“——!”娑遠厄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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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娑沙,真的賭不起變數,也更是經受不住再遭一次那一等的創傷了。”哀魚眉頭緊蹙,“那是一場活生生的獵殺。”

娑遠厄沉默了許久,握在佩刀上的手緊了又緊,直握着骨頭發白青筋直暴,就這樣天人交峙了半晌,娑遠厄臉色鐵青的收回了佩劍轉身離開。

“傳我命令下去,事有所變,我們暫且撤退!”

“是!”哀魚領命退了下去,心裏登時松了一口氣。

烏雲悄然的籠上了月,整個逐月峰中登時未見一絲的光,只是肅殺,只是峭寒。

“锵!”

“锵!”

短兵相間之間,只見着一片森冷的刀光劍影映照着雙方殺紅了的眼,娑沙的弓箭手不比山月部,但卻對強攻而下的劍手有所壓制,也算為撤退掙來了不少的時間。

“族長!山月部往西林攻過來了!”

“族長!天險一道也有山月部的人!”

“族長!西南方有一百山月部的人!”

“族長!”

“……”

或許,悅心霁的這一計謀并不在助他們取下山月部,而是幫山月部吞并了他們娑沙?哀魚退了一步,甚至是想到了最壞的一種可能。

但很快的,他又否定了這一個想法。

若真是悅心霁暗地聯和山月部打他們娑沙的主意,那麽就斷然不會只是這樣的程度。

他是見過悅心霁的謀算與手段的,只是這樣,還逼不死他們。

那一定是出了什麽變故。

姜嫱竟然還活着,那壽尤呢?這個貪生怕死的老頭怎麽可能發動全族來一舉進攻,如何想都是抓住一隊的戰士守留族內保護他和長老。

如此,就是真的反攻過來,少了劍手的強攻,只有這些個藏于林中的弓箭手,那麽他們還能與之一戰。

但看這個規模,全然是調動了整個山月部的戰士。

那麽壽尤……

“山月部中怕是已經變天。”想到了什麽的哀魚道,“壽尤已死,姜嫱掌位。”

娑遠厄一愕,“怎麽可能?姜氏一脈忠的跟條狗一樣,你說姜嫱殺了壽尤取而代之,這怎麽可能?”

“但事實可能就是如此。”

哀魚一邊說着一邊解下了自己的行裝與佩具,臉色沉重道,“來不及說其它了,如果是姜嫱,經此一夜,以殺壽尤而奪位勢難服衆,對此,無論出于什麽樣的原因,為了在山月部立威,她都勢必取下族長的性命!事到如今,只有請族長與我互換身份,以我做餌,往暗道潛入方可逃過此劫。”

“阿魚……”娑遠厄愣住了,只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如蒙大難的同胞。

哀魚臉色沉凝喝道,“族長是一族之重,娑沙斷然不能失去族長!”

“快!”哀魚喝道。

“……”

飛落下來的流火點燃了整片逐月峰,一時之間峰嶺但見一片驚惶的獸走禽飛,無數野獸的咆哮聲與嘶吼聲夾雜着鴉雀的啼叫聲混作了一團。

亂。

亂的辨不清方向。

亂。

亂的看不清生路。

也許錯了嗎?也許錯了吧。

換上了哀魚的那一身行裝,娑遠厄只帶着兩個族人飛快的竄走在了深林火海之中,心中不覺有一團火直燒着,燒得他不覺有幾分暴躁。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遠的能看得見山腳下奉着燈的住戶。

“咚!”娑遠厄用力的錘了一下身邊的樹,直震的樹身嘩嘩的落下了樹葉。

“族長……”一旁的娑沙族人心裏也不好受的望着他。

“說什麽不能失去族長!”

娑遠厄臉色一片鐵青的一錘樹身,“要我這麽個頭腦發熱有勇無謀的人有什麽屁用?!娑沙不能失去的應該是你啊!!”

“族長……”另一個娑沙族人抿直了唇道,“哀魚他一定能沒事的,他很聰明,一定能逃得了的。”

他這一開口,一旁的娑沙族人連忙跟着附合,“對啊對啊,族長,我們先回族內吧,哀魚他一定能回來的,也許他已經帶着族中的兄弟在族裏等着我們了呢!”

娑遠厄臉色由白轉青,最後只伸手用力的一錘樹身,跟着站了起來,沉聲道,“我們走!”

夜,靜了下來。

“簌簌。”

“簌簌。”

只聽得到樹葉吹動的聲音,只聽得到風聲,只聽得到行過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很是沉重的回蕩在了耳邊。

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的散開了,但見着天空的那一輪月流轉于天屏之中,清冷的月光流瀉一地的可見肅殺之氣。

于月夜下,姜嫱拉開了手中的凰羽神弓,張弦之下頓見風雲流卷天象異變!

娑遠厄頓生警覺了起來,停下了腳步四下環顧了起來。

勁風拉扯着無數的樹枝,只見着月光下一片的樹影搖落了下來,那樹影星星點點的投落在了身上,斑駁的灑入了眼中。

看不到人。

聽不到聲音。

只有極其肅殺的殺氣如海浪一般排山倒海而來。

無盡的恐懼從腳底直竄入了脊髓,引人人不覺毛骨悚然背後發寒,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獵人盯上的獵物一般。

就像是一只誤入了迷林的雀鳥,拼命的沖上旋飛着想要找到一線生路。

可是生路,真的有嗎?

在那弓箭手方圓百裏獵殺下的範圍之中,哪一處不是由她所主宰?

“……在哪裏?”娑遠厄不斷拼命環顧着四周。

看不到。

沒有任何一絲的蹤影。

沒有任何一絲的痕跡。

只是恐懼,如一條悄然爬上了小腿游走而上的蛇,一寸一寸的饕餮着在場每一個人的理智。有人在尖叫,有人發瘋一般的沖入了山林之中。

誰也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倒下的人。

誰也不知道這一箭什麽時候會射下來。

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去。

這是全然被對方捏在手心裏的感覺,只有恐懼,只剩下恐懼,沁入骨髓的恐懼,讓人瘋狂。

散開了烏雲的月露出了高月之上的人。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前進到極限正準備撤退的連起突然擡起了頭,但看着那一輪被火燒紅了的血月之上,姜嫱挽弓而瞄,張弦之下的手沉如山岳,只是弓身滿弦,在弦的箭待勢而發。

他見過那個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無聲哭泣的女孩,哭的像一只醜兮兮的小花貓一樣。

他見過那個總是喜歡低着頭與人避開視線很沒有自信的女孩,卑微的像是塵埃裏微末的蝼蛄。

他亦見過她笑起來的樣子,有三分腼腆,四分忐忑,二分怯意,就像是鄰家害羞的小妹妹。

但其實,他早就應該記得的,在第一次見面時,那種被當成獵物一般入骨入髓的恐懼與悚然,那種強者與弱者之間的天塹鴻溝。

彼時,她是淩空于高天之上的獵人,他是奔走于林間的獵物。

赤火卷風沖天,直激蕩着她的長發。

只這一次,連起看清了當初第一次遇見時姜嫱挽弓時的樣子。在那一輪血月之中,她的眸子在暗夜裏形似尖銳的貓瞳,直迸着一抹燦金色的光芒,透着料峭入骨的寒意。

她如神衹一般的俯視着整個逐月峰。

“嗖!——”

滿弦的箭,在她微眯起的貓瞳下破弦而出,直飛入了深林裏,破射而至,穿破了無數的樹枝叢林,直穿過了娑遠厄的胸膛!

是獵殺。

無聲的獵殺。

是死亡一般的令人窒息,令人害怕。

在破弦而出的那一箭飛射而去的時候,連起下意識的伸手撫上了胸口處已經被血濡透了的衣服,隔着幾重寒衣卻還是能感覺得到當初的那一道箭口。

……

“誰?”

“是誰在那裏?”

在如被視做獵物般的驚惶中四下環顧,回答他的卻是穿心過膛的一箭,肅冷,飒寒。

……

有些疼。

不,是真的疼,很疼。在心髒每一次跳動的時候,都會隐隐的牽扯到了那一處的傷口,卻又因為牽扯到了那一處的傷口而使得心髒跳得更快了。

“怦!”

“怦!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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