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往火海走去

一個時辰前。

入夜的逐月峰一片飒冷。

長月當照,寒鴉聲過的深林中隐見的有一支隊伍隐蔽在叢林之中緩慢前行着。

“族長,真的要聽悅先生所說的?”有個赤袒上半身腰裹虎皮的男人從外林處走了過來,發上的赤羽顯目,臉上的火紋更見着幾分詭異。

哀魚仍然有些擔憂,“雖有了炮火,但以我娑沙族的族力想要吞并山月部怕還是……”

娑遠厄伸手撥開了一叢樹杈皺眉,“這都還沒開始打你就這麽喪了,真是應足了你的名。”

“……”哀魚聽着苦笑,“族長,我只是有些擔心……”

“大路向前,誰都不知道往前是個什麽樣的情況。”娑遠厄靠在了一棵樹旁,借着月光從懷裏掏摸出了一卷發黃的牛皮紙卷,上面正繪着逐月峰的地形圖。

他道,“這可不是個大好的機會,如果壽尤那傻老頭真把姜嫱給殺了,我們長驅直入也無不可。”

哀魚背着弓不由得低着思索了起來,“……說來,悅先生是怎麽策動的壽尤向姜氏下手?”

“我怎麽知道?”娑遠厄嗤了一聲,“管他那麽多作甚?我們只要在這裏等着山月部的祭壇奉火就準備殺進去,以一和我原绀牧之族。”

“我總覺得事情怕是沒這麽簡單……”哀魚壓遲疑着壓低了聲音道,“悅先生的心思太讓人難以猜測,不比先始連成景,我總覺得他不太……”

就在半天前的時候,悅心霁派翁公傳信,讓他們兩人往半霞峰一趟,向他們傳遞了兩件事情。

不日壽尤将對姜嫱下達火刑。

統籌整頓,等祭壇的火勢燒過之後一刻,準備攻入山月部。

确實,無論怎麽想,這對于他們娑沙部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無論是山月部裏面出現內隙還是折了姜氏這一員神弓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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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哀魚總覺得有着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在半霞峰中,他出神的打量着半倚在香榻上眉目魅惑的男人,見着他那一雙狹長的眸子輕輕挑起,望人總帶着三分似笑非笑的算計之感。

就像是,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他能這樣算計着山月部,那麽他們娑沙呢?

悅心霁又在這當中打着什麽樣的算盤?這卻是讓人不得不為之警惕。

這個不知底細不知身份不知目地的男人,栖身于這半霞峰內操控着一切翻雲覆雨,此時是山月部,彼時卻又難保不是他們娑沙變成他手下的一顆棋子。

“族長,對悅心霁此人我們還是要警惕……”

哀魚正準備開口,卻聽着遠山之處忽現了火光沖天,雖然隔着遠但還是能聽到那頭傳來混亂的聲響。哀魚不由得一愣,拔長了身形往那處望去,竟真的被悅心霁給料中了。

只思下之後,欽佩之心不覺轉化成了後寒之意。

如果下一個是他們娑沙,是不是也是……

“好!”見着那沖天的火光,娑遠厄大笑着一掌拍向了一旁的樹身,一時驚動了無數栖身在樹上的鴉雀,震得樹葉簌簌的落下。

娑遠厄望着眼前的火光,一雙眼睛直發亮,“傳我命令下去,拖來投石機與火石,即刻準備攻入山月部!”

“……”

高月清寒,直帶着一抹肅殺的峭寒之意。

火石借以投石機的機臂爆開了山月部的屋嶺,紛落之下的流火更是加劇的引燃了一旁幹枯的雜草,一時之間直燒了一地,帶了些瘋狂的奔走而竄。

“快!”

“快些!往這邊!”

“不要再顧其它東西了,快些走!”

“快!”

混亂的火海之中,留駐于族內的幾位受傷的戰士安頓着族人往峭生室避難,領前的幾人又将族中的長老率先妥善的安頓好。

連起踉跄了幾步,在炮火的爆破之下險險地沒有站穩住腳,正準備加緊步子往峭生室躲去時,卻看着不遠處有一個落下來的小女孩坐在地上驚駭不已的嚎啕大哭着。

眼看着流火就要落在她的頭頂上,連起沒有多想的沖過去,只就地一滾便一把撈起了她。

“哇嗚嗚嗚——”那小女孩看着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吓,直在他的懷裏大哭着。

“別怕別怕。”

連起一手抱着那個小女孩穿過了已成一片夷地的火海,一邊跑着一邊哄着,見又有一個男孩落了下來,便又一把抓起了他,拎着他飛快的往峭生室避去。

“公子!”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兩個孩子,見他竟是又想往外沖過去的樣子,長老看着他身上透着的血,伸手正想叫住他,“快頭危險,公子快進來躲……”

“事有緊急,長老你且在此安撫好族人的情緒,我去去就來。”連起一手托着石門的門橫,只丢下了一句就離開了。

跑去幾步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水桶,便提起來自頂淋透了身再一次往外頭沖去。

“哎!”

長老伸手想要叫住他,卻只驚開了雙眼望着眼前沒有一絲猶豫轉身沖進火海的人。

也是這樣的一場大火。

不,或者說,比這一場火還要恐怖的山火,直把整個逐月峰的山峰燒得禿透,沖天的紅光幾乎如妖邪一般的染上了整個天空。

那是刻在整個山月部族人骨子裏的記憶與恐懼。

更比起恐懼的還有,在那一場山火中,他們失去了先始。

連成景……

“公子小心!!”長老嘶聲長喊道。

連起并沒有什麽救援的經驗,更別提是在火中救人,直走了幾步就被煙火嗆入了喉口,引得一陣又一陣的咳嗽。

“喂!”

“還有人嗎?”

“喂——”

又撈來了幾個腿腳不利的人,當中還有一個重傷之□□力不支被困的戰士,連起一把提起了她直往外頭馱了出去,與當中其它正在救援的戰士們擦身而過着。

再次沖進去的時候,煙霧熏的眼前有些不大看得清,只隐約的看着地上有人正伏着很是艱難的蠕行着。

“喂,還好……”連起沖了過去,一把就撈起了地上的人,正覺得有些重,卻意外的看見了那人有幾分面熟好似在哪裏見過似的。

“救……救我……”見有人來了,籍水隙死死了拽住了他,臉色蒼白的顫着聲費力說道。

“……”

想到了眼前這人是誰,連起的臉色不由得有些複雜。

卻也只頓了一下,眼見着火勢燒了起來,看他這樣子怕是在驚惶逃跑中傷到了腿,也便沒有多說什麽的馱起他往外頭跑去。

只是跑了幾步心裏頭覺得不大對勁,“你那相好呢?”

他雖然不大清楚幾人之前的恩怨,但是看之前那個氣勢洶洶沖上寒石屋找姜嫱的那個姑娘如此一心護他,想着應當是不會扔下他一人獨自跑了的。

“什……什麽……?”籍水隙顫了顫。

“就之前那個一心為你出頭的姑娘,你不是還為了那姑娘特地跑來找姜嫱勸和嗎?”連起道。

“……”

籍水隙臉色又白了幾分,微濡了濡嘴唇,“她……”

許是火風太大了,連起沒聽大清楚,又問了一句,“什麽?”

火勢風卷而起直燒上了整片樹林,一時間,無數的鳥雀沖天而飛,不絕的生獸四下逃命,只聽着無數的叫聲交織在了這一片火海之中。

“她……還在天水崖。”等沖出了火海,連起将籍水隙扔在了地上後,卻聽他顫着聲開了口。

火風卷倒了一根梁木塌落而下。

餘力沖擊而過。

連起一愣,望着那頭被燒得一片狼藉的地方臉色頓生大變,“你怎麽不早說!”

“我……”籍水隙顫抖着嗫嚅,卻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我……傷了腿,跑不動……”

“草!”

連起忍不住破口罵了一聲,正準備再沖進去時卻被那頭的火舌險險的舔上了衣服,猶有幾分脫力的差點沒有躲過,也是得一旁的一位女子給拽了一把才避開。

已經不能再往深處搜尋下去了。

連起望着眼前這一片焚天的熊熊大火,面色不由得沉凝了起來。

……那裏面,還有多少的人?

就這樣活生生地被燒死,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轟!”

正停歇間,卻聽着又有火石投擲了過來,觸物即炸的火石頓生裂開成了無數的流火如星雨一般的紛紛落下,連起下意識的退了幾步擡頭望向了那一片被燒紅了的天空。

望向了那天空中的一輪血月。

“嗖!”

冷峭而混亂的長夜,直等到第一支飛矢破林飛射過來的時候,便被瞬間給打破。

“有弓箭手,小心!”最後警覺過來的是哀魚。

第一支白矢自遠山之中飛來,直穿過了一旁正在操控投石機的娑沙族人,只在瞬間整個娑沙的戰士伏藏了下去,無聲的獵殺如死一般窒息的從山林中蔓延開來。

竟然來的這麽快?

哀魚心有意外,不知為何而不覺心神不定起來。

躲在一旁的娑遠厄轉手向一旁藏于投石的族人打着手勢,示意他們将投石機掉轉方向。

暫且不動,恐有變數。哀魚打着手勢想要制止。

這裏是死角。娑遠厄以手勢回應他。

但是……哀魚還是有些猶豫。

弓箭手必須清除掉。娑遠厄繼續以手勢因應他,末了,等投石機掉轉過頭後。

“嗖!”又一箭從遠山之外破射而來,竟是精準無差的将正在操控投石機的手釘在了木轅之上,一聲慘叫頓生劃破長夜。

這下,就是娑遠厄也覺得不對勁了。

“嗖!”又有一矢從遠山之外飛射而來。

臨死的那個操控投石機的娑沙族人奮盡全身之力的拉動了投石機的火繩,“轟!”

火石直往那一處的樹林飛了過去,就在炸開之即,卻看着有人翻身從那處跳了起來,無數的攜佩長劍的山月部族中的劍手直從林中沖下來。

于沖天的火光之中,那個人淩空翻躍而上,但立于那一輪血月之上冷目挽弓。

赤金色的凰羽于弓身飛揚,滿弦之間卻見風雲湧起天地變色!

那個人是——

“姜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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