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月出

“誰?!”

“什麽人?!”

突如其來的破空一箭橫然的介于局勢,那支箭似是從遠山之處發出,又似是來于高天之月,一時之間教人尋不着方向,赫然只覺得自己好似獵人冰冷白矢下的獵物,憑然一股子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在這樣藏匿着無數未可知的深林之中,沒有任何人能預料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

“什麽人在那裏!”欽榮高聲喝道。

疾風不斷的撕扯着山林中的枝條,是冷夜,見着竹影婆娑。

這一場連續下了數日的雨,在這一晚冷夜中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停了下來,只是葉脈上還盛着晶色的珠兒發着透骨的未褪的寒意,望着分明,原是凝聚在天空中的烏雲悄然的散開了,露出了半藏在烏雲後面的一輪白盤。

而那人,好似就立于那一輪冷月中挽弓滿弦,一雙瑰麗的眸子在極夜中銳如貓瞳。

“——!”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欽榮下意識的擡頭往半露出來的冷月方向望去。

“嗖!”

只在一轉身的瞬間,血肉迸破,那一支白矢正中了她的心脈!

“副帥!”

“女帥!”

“副帥你沒事吧!可惡的賊子!”欽榮踉跄之間得一旁的戎女一手給扶住了,見她中箭受傷,登時群起激憤的沖過來想要厮殺。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深林裏面無數支懷佩刀劍的山人手腳矯健,極為靈敏的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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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竟真的來了!”娑沙人有驚有喜。

“竟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有救了!我們終于有救了!”

像是在漫長而絕望的長夜之中陡然窺見一絲曙光,心裏原先的那點別扭與不是滋味全數的化成了看見生望的或喜或泣。

“……”哀魚嘴角邊的血見的醒目,很是艱難的抱着傷站了起來。他背後中了一劍,但好在最致命的第二劍被姜嫱攔了下來。

對于山月部是否願意來救他們,即使是哀魚心裏也是沒有底的。

因為立場調換,這一方被受滅頂之災的是山月部,他縱是能洞悉當中的要害,心裏卻也沒有多少的底氣能說服得了族長。

——姜嫱。

在那破空飛來的一箭穿林而來的時候,他便知曉那人是她。

這世間,也只有凰羽神弓有這般挽弓之間便能教風雲激湧天色劇變的威能,這把曾經做為隐國的鎮國神弓,由白山月死後托付給了姜绮,自此後,天下間只有姜氏的後人才能拉得動這一張弓。

這張弓曾經也讓娑沙吃過不少苦,在他與姜嫱交鋒過的次數裏,無論布置的計謀再缜密,行動再迅速,有她這般千裏之外無一虛發的箭術,任他有在多的謀算也一一落空。

那确實是一段不怎麽愉快的回憶。

“咳!”勉力之下胸口一陣心氣翻湧,哀魚不自覺的重咳了起來,得族人攙扶着擡手拭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跡,卻依舊還是有些怔愣的望着眼前紛亂不絕的厮殺,望着那有些模糊了的刀光劍影,還有那高天之月上挽弓待發的女子。

“殺!”

“凡是绀牧餘孽者一概不得放過!”

“殺啊!”

“……”哀魚有些艱難的閉了閉目,強定讓自己的意識清醒過來,只是有一刻的恍然,也有一刻的怔愣,以及一刻的迷茫,想着曾經那些年娑沙與山月部兩族之間的交鋒,他卻是突然的不知道那些混戰到底是為了什麽?

就像這一刻,他雖然能洞悉當中的原由,卻也還是無法理解其中。

為什麽殺人?

那些人又是為了什麽而死的呢?

又有什麽樣的理由值得付以這樣慘烈的死亡?

“哀魚?”娑沙人見他面色極其的蒼白有些擔憂的喚了他一聲。

“我沒事。”哀魚張了張嘴,一只手按在了族人的肩上繼續下達着命令,“其餘人統合而編,莫在分散,我們與山月部的戰士一同禦敵!殺退這些女國的戎将!”

山月部的加入瞬間讓整個局勢有了乾坤般的扭轉,統合在一起的寄山居一族,可謂是沒有誰能與之在山林之間抗衡,尤其還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城中的人雙目在晚上已經見慣了燭火,在這樣的夜晚的深林裏說是與瞎子無異也不為過。

“果然是界臨使的人來了。”

攻殺間,滕思危一劍震退了外敵轉聲喝道,“鄂钰,你即刻往天險棧道封斷第一線的外路,最外線的界臨使腳力應該尚在路上,玦因、螺淮,你二人即刻去天水河沿岸布防,阻決城中過來的兵援!”

“是!”領命之下,幾人當即分頭行動。

滕思危轉劍一橫,望着眼前怒目橫視的戎将,沉目道,“其餘人,跟我一起殺!”

又是一場混戰。

無休止的戰,無休止的殺。

姜嫱立于月枝之上望着底下紛殺不止的混戰,那一雙瑰色而有些冶麗的瞳卻自始至終是冷靜的,似是這天上靜默高懸的月,無聲的流照着人間。

有風微微拂起了她的發,露出了被腐蝕的有些堪怖的半張臉。

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麽——

姜嫱沉目間倏地踏枝而起,淩空之下,手中的重弓張弦而挽,登時疾風勁起不斷的撕扯着枯枝殘葉,長風中更見走石翻滾,野獸驚恐奔逃吼鳴。

烏雲散的更開了,直露出了一輪素月,生冷非常。

長風中,滿弦的弓呼之欲發!

“小心!”聽到了聲響,秦刃止本能的轉頭望了過去,尚不待看清楚是什麽,便見有東西在眼前碎裂開來,迸碎的碎片賤在了自己的臉上,破開了一素角的人/皮/面具。

那碎片散落了一地。

是那支烏色的蠱笛。

而即使得了這一支蠱笛的阻攔教力道緩合了些許,但那支破空而來的白矢卻還是在肩胛處留下了傷。

“唔——”秦刃止吃痛的捂住了傷踉跄了幾步。

“小公子!”藥翁頓時驚呼了起來。

那傷只入了三寸,不算深,也沒有毒,但對于從來沒有受過傷的文生來說卻痛楚非常,忍痛拔了那支箭做了緊急的止血,嘴色已是慘白的如同白紙了。

“姜嫱!”秦刃止切齒。

原是想留她一條命,讓她日後來對付悅心霁的,卻不想成了眼前的最大阻力。

魇如受這一力也不禁退後了幾步,破碎的蠱笛蔔一落地,卻見着山林間的五毒登時躁動了起來,一時間,毒蛇毒蠍暴走不絕,百足蟲更是過無留活。望着眼前的這一境況,魇如臉色登時一變,卻不想只是退步間,就見着林間頓生箭如雨落,飛過的白矢将那些蛇蠍盡數釘在了地上樹上。

“快走!”藥翁見狀一把扶起了秦刃止當機立斷道。

秦刃止沒有說話,只是揚袖之間将袖中的鎖魂煙盡數散了過去,一時之間便将所有人籠罩在了其中。單散開的鎖魂煙毒性不大,卻能盤凝成霧霧再密織成團。

“走!”秦刃止道。

白霧徹底的阻絕了視線,便是身處在其中的人都被這鎖魂煙給迷住了眼睛。哀魚得族人攙扶着想要勉力的去解鎖魂香的毒,但不說劑量不足,就是解了這微不足道的餘毒,卻也無法第一時間散開這盤凝而成的白霧。

“走!”

“保護副帥,我們撤退!”知道在這般夜晚的山林中與寄山居一脈強碰不得,又遑論欽榮正中一箭,借着這白霧,有戎女很快的決定撤離此地。

這白霧确實惱人。

滕思危持着劍望着眼前霧茫茫的一片,全然的辨別不清東南西北,“這混帳臨走還要留這麽一手,可真是有夠陰損的!”

“滕姐,現在怎麽辦?”有人問。

“将她們逼去天險棧道。”滕思危道,“我已讓鄂钰将索橋斬斷,将她們逼去那裏,讓她們見一見所謂的窮途末路。”

末路。

沒有任何人想到,在這樣的深林裏此一時竟會讓人如此的絕望,就像是受驚亡命的獵物,卻無論怎般四下奔逃依然還是能感受到獵人的凝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的寒意直發脊髓。

“嗖!”

又是一箭破空穿霧而來。

“——!”秦刃止瞳色生驚的望着護送自己的藥翁背後正中了這一箭倒落了下去,驚愕之間本能的伸手扶住他失聲,“藥翁!”

有一種發骨的寒骨從腿底直竄頭頂。

百米之外。

樹林。

濃霧。

即便是這樣,竟還逃不過對方的獵殺?

怎麽可能有人在這樣的情況外,在這般多的障礙物,在這般的可視條件下,跑在堪比死角的位置上還能被對方直指目标的?

這不可能!這是如何都不可能的事!

“公子快走!”藥翁推開了他疾聲喝道。

秦刃止本能的想要拉他一把,卻被魇如一力拽住,沉聲道,“走!”

“若将他丢在這裏他——”

“走!”幾乎沒給他思考的餘地,魇如一把拽住他,已然看清了對方想将她們所有人往天險棧道的絕境處逼去,借着迷霧與樹林便是博命往相反的方向深入山林的更深處。

那是連寄山居一脈都不及深入的山林深處。

姜嫱看出了她的意圖,那一箭已是視野的極限距離,眼前情況她也無心分心去繼續追殺下去。

月亮已經徹底的露了出來。

皎月。

那一席月光徑直穿透了林間凝聚不散的乳白色迷霧,姜嫱負弓間輕盈的從月枝上點足落了下來,落地間,她負着弓在哀魚的注視下走了過去。

哀魚已經極近力竭,卻還是在族人的攙扶下托手躬身向她顫顫巍巍的行了一個敬山禮,依舊是不卑不亢的模樣,“哀魚代表娑沙,謝過山月部族長相助之恩。”

姜嫱望了他一眼,只是微微颌首,随即轉頭對族人道,“将受傷的人安置下去,其餘人随我往天險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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