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插班考試

林思雲坐在床邊和縫被褥的女兒聊天，見她穿針引線甚是熟練，又見舊褥子面上和被裏子都有了新補丁，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心裏泛起陣陣酸楚，這孩子總是什麽都忍着。他恨起自己和自己病怏怏的身體，讓寶貝女兒跟着自己受苦。

吳姨在林晚禾拆洗舊被褥的時候，就忙着給她準備新的被褥。

棉花都是她去農場種棉花的農戶家裏買的，自己揪了棉籽，去彈棉花的地方加工成一床一床的棉絮，用布包着将來給兒女們結婚準備的。

格子布，花布都是現成的，只需裁好，滾了邊，鋪上厚厚曬得蓬松柔軟無比的棉絮，再一針一針密密地縫好。她又連夜用縫紉機做好被套和床單，想想孩子每件合适的衣服，又找出明麗給她買的白底藍碎花布做了件翻領襯衣。

把東西送過來的時候，看着嶄新的被褥，林晚禾說什麽也不要，這次開學明麗姐給她買了不少東西，已經花了很多錢，再說她的被褥都洗的幹幹淨淨，舊一點怕啥。

吳姨知道孩子的心思，笑着說：“你大了，要去縣城上學，出門在外的，不比在家裏。不說咱們和別人比着要怎麽的好看，那也不能讓人瞧不起。嗯，快收拾收拾吧，要開學了。”

她知道這孩子雖然什麽都不要，但比其他孩子自尊心更強。為了不讓林思雲為難，不讓家裏花錢，孩子什麽都可以将就。懂事的孩子總是讓人心疼。

林晚禾紅了眼收下了，如果不接着，反而傷了姨的心了。她知道吳姨心細，又心疼她。

離開家前一夜，她就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除了被褥，就是多拿了一套換洗的衣物。

這兩年她個子長得太快，胸也發育的快，上身的衣服不是短了就是緊了，所以吳姨給她做的襯衣正好解了急。今年夏天小四都穿了胸衣，林晚禾很難為情，不知道怎麽和她爸說買胸衣之類的事情。

明麗姐心細如發，從縣上回來的時候給她買了幾件胸衣內褲，和她說了來例假要注意的事情。她從來沒想過這些，她爸好像也沒注意這些，在他眼裏林晚禾還是個小姑娘。

走的時候，趁着林思雲不注意，她塞了兩本書在被子裏，不敢帶多，是怕自己忍不住老是看這些課外書，影響了學習。

第二天，天蒙蒙亮，吃了簡單的早飯，她跟着魏老師和爸爸去路邊等頭趟班車，然後坐了車去縣城。

縣一中離車站不近。

車站和學校位置都比較偏，那個時候小縣城裏也沒有公交車和出租車，全靠騎自行車或者兩條腿走。所以他們三個人拿着東西走了近四十分鐘才到。

初秋的邊疆已經沒有那麽熱了，早晚很涼。充滿書香味的校園裏的樹除了榆樹就是楊樹，葉子沒有梧桐樹黃的快，還綠油油的一片盎然，完全看不見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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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開學，宿舍院子都鎖着呢！東西都先放到了魏老師的單身宿舍。

魏老師帶着晚禾去辦公室，說好了要進行插班考試，為了考的好一點，她還是把小學的語文書都拿出來重新翻過一遍，應該沒什麽問題。

林思雲更是不擔心女兒，他可知道這丫頭把初一的課本都學完了，插班考試也就是考小學的東西，沒什麽難的。他一點也不緊張，朝她擺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沒事。”

魏老師也說“沒事”。

晚禾乖巧地笑一笑點頭，表示你們不用擔心。

狹小的辦公室裏擺滿了老師們的辦公桌，很多桌子上都空着，老師們沒上班。

魏老師已經告訴她了，現在就幾個班主任在，因為初一這學期就她一個插班生，所以沒有準備教室考試，就讓她在辦公室裏做了試卷，當場批完。

林晚禾被領進去的時候，一位頭發花白，帶着鏡片有點厚眼鏡的男老師扭頭看過來，朝他們溫和地笑，操着一口四川話，親切地說：“魏老師來了，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娃娃？”

林晚禾聽的懂，小四的爸媽都說四川話。

其它兩位老師就轉過頭來好奇都看她。

“白老師，這就是林晚禾，前幾天我把她小學成績給你看的那個學生。”魏明智趕緊回答。

林晚禾聽得出魏老師語氣裏的尊敬，緊張地趕緊躬着腰行禮說：“白老師好，各位老師好！”

白老師看着年紀不小了，其餘兩個老師都很年輕，大約三十多歲，都戴着眼鏡笑眯眯地看着她，和藹親切！

“嗯，好好！別緊張。卷子在那桌子上，慢慢寫！”白老師說。

魏老師指着他的座位，對晚禾說：“在那做題吧，要不要上廁所？”魏明智感覺比自己考試還緊張。

晚禾搖搖頭，初一下學期的課程都學完了，他們還能出初二的題不成，她心裏有底。

語文很簡單，基礎，閱讀，作文都中規中矩沒有特別奇怪難做的題目，她做的很快，作文從來都是她的強項，看完題目要求，她寫了個簡單的提綱和主題，就下了筆，半個小時就把作文寫完了。

考試就在幾位老師低聲聊天中結束了。

楊明拿到語文試卷看了一下表，一個小時，又看了下她嚴肅的小臉，目光裏的意思不明而喻“夠快的”他也沒關注其它的部分，直接拿起作文來看。

作文題目很老套，寫的是童年裏記憶深刻的一件事或者有趣的事。

文章平白直敘，從容淡雅卻別具風格，就像你和她一樣生活在那個逼仄的充滿書香味小屋裏，平平淡淡中能體會到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和父女兩個彼此依靠的脈脈溫情。

孩子可憐卻懂事。

楊明鼻子有些酸，其實他已經從魏明智那裏知道她從小沒有媽媽，爸爸生病，家境不好。

這次考試對于林晚禾來講沒什麽難度，數學做的更快。

白老師批了數學卷子，浏覽了楊明批改完的語文卷子，把兩科試卷都交給了魏老師，就問站在一邊有些局促的孩子：“林晚禾，農場小學教育質量應該不錯吧！你都沒錯一個。”

林晚禾不知道怎麽回答，不管老師教的如何，她的成績總是異軍突起，高高挂旗，這種問話如同新東家問你，你的上一位東家怎麽樣，你也只能誇。她也不知說什麽好來，幹脆只點頭。

魏明智去場部取林晚禾的成績蓋章時，就被小學的校長留了下來，說這孩子太優秀，還是給中學那邊打個招呼，要是上了高中，回這邊中學高考，也好說一點。

他會意，請中學校長和這位小學校長吃飯，說了許多的好話，畢竟都是知識分子，對于林思雲和他父親的遭遇，大家都惺惺相惜。所以喝到情深意切之時，中學校長拍着胸脯保證等孩子将來到這裏考大學，他一定全力支持。

魏明智心裏想，晚禾考個好大學，不也提高了你這學校的名氣，你也有光，還在這裏裝什麽裝大頭蒜，不過他嘴裏依舊萬分感謝，若是別人，他可沒這閑心，可是因為就是林晚禾，他不能掉以輕心，得罪這裏的有點小權利的人。

楊明羨慕魏明智能有這樣的學生，就問林晚禾：“你讀過不少書吧？喜歡誰的書？”

林晚禾想了想，不敢說太多，說：“我都喜歡，最近喜歡路遙先生寫的《平凡的世界》，還有魯迅先生寫的雜文。”

《平凡的世界》是魏明智才買的，被她借去讀了好幾遍。

楊明點頭，笑容可掬，說：“看來你爸爸把你教的很好。”

林晚禾最喜歡有人誇自己的爸爸，點點頭同意他的說法，眼底有了笑意說：“他更愛看書！”

“魏老師，我們班比你們班少個人吧！留我們班吧！”楊明看着晚禾，對一旁的魏明智擡擡下巴。

“楊老師，君子不奪人所愛，孩子還得我照顧。”魏老師笑着說。

“你呀！”楊明用食指點點他，“誇張了啊？”

黃玉娟也湊過來拿過語文卷子看，點頭：“字也寫的很漂亮！我發現了這學習好的孩子共同點就是字跡工整又好看！”

晚禾經常被老師誇獎，而且老師們看她的目光都像吳姨那樣總是笑眯眯的，可被陌生老師誇，她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揪着手指頭，垂着頭不知道該笑還是不笑。

白老師指着數學卷子對魏老師說：“你這卷子出的有些難啊！林晚禾，魏老師是不是經常這麽照顧你的？”

聽到這句玩笑話，晚禾心裏也不那麽緊張了，看了眼魏老師，點點頭。

幾位老師被逗的哈哈哈大笑！

“時間差不多了，我這沒問題，你送到教務處給主任看一下。”白老師看時間也不早了。

魏老師就讓晚禾先去他宿舍。自己小跑着去送試卷給教導主任，帶着一臉的笑容。

教導主任看了眼卷子成績，點頭說：“白老師看過了嗎？”

“楊老師批的語文卷子，白老師批的數學卷子。白老師說我數學出題太難了。”

魏老師笑着說。

“嗯，難也沒難倒小姑娘，很不錯！”教導主任很滿意，笑着說：“孩子就留你們班吧！卷子留我這吧！”

這成績完全能堵住有些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