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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裏吧。”
黃遠安靜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又低了很多:“我會考慮。這個還需要斟酌。”
“我等你消息,”那人冷冷一笑,“現在,我可以聽聽你的要求了。”
“我需要一只那樣的巨獸到首都去,我知道缺乏後勤資源,巨獸最多只能活5天,我只需要5天。它餓了5天以後會在首都失去控制,戰鬥力加倍,也許在首都那個地方,它傷不了多少人,而且最終會被反應過來的軍隊幹掉。但是我只需要它造成的混亂。足以讓我做很多事了。”
那人聽黃遠第一句話的時候,勃然大怒,想要說話但是被黃遠無視了,但聽到後面,他反而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神情。
“哦,”他說,故作冷淡和生硬,學着黃遠剛才的口吻說,“我會考慮。這個還需要斟酌。”
說完,面前扭曲的空間消散而去,重新回到了狹窄逼仄的黑屋中。
黃遠還在位子上怔忪了很久,他難得地失态了,手指神經質地在前方劃來劃去。好像剛才敵國首領提出的交換條件也遠遠超出了他的底限。
他有自己的目标,并且願意為了自己的目标付出一切。可是沒有想過,要不要為了他心目中的公義出賣帝國的一切。
很長時間之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對自己說:“我能讓他們來,就能讓他們滾!”
在他的身後,不遠的地方,隐蔽的角落。一個小型通訊器的電子光還在黯淡地閃動。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慢,最終滅了下去。
蘇臣站在北方城,只有一個人的密室。
看着通訊器最後傳來的訊息,感覺心一點一點沉沒入黑暗中。
蘇臣出生在北方城,和後來才來到這裏的大王子、黃遠還有田芮奇不同,他出生的時候,最先能看見東西時,就記得窗外飄揚的雪花。還有父親白色的軍服,深色的肩章。比教育更早镌刻在他骨子裏的,是軍人的靈魂,對北方城的忠誠,對國家的忠誠。
他的父母親早逝,幾歲時,和初到北方城的田芮奇不打不相識,然後像撞了大運一般,被那時還年輕的黃遠當兒子一樣帶在了身邊。
北方城沒有軍官學校,他年紀輕輕因為傑出的才華受到重用,他感激而崇拜黃遠,因為他會的一切都是黃遠教的。
“長官!請您穿上大衣!”他身後,一個聲音焦急地說,同時,有個重量壓到了他的身上。
蘇臣回過神,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了辦公室,走到了訓練場上。
仰頭看,是漫天飛舞的雪花,極密極細,幾近擋住了天幕。
“長官!馬上還有暴風雪,請您回到房間裏去。”身後那個聲音繼續急促地說,似乎被寒風吹得喘不過氣來了。
蘇臣回頭,那是個年輕的小哨兵,臉被風吹得通紅,說話時,一團團霧氣傳出來,似乎馬上會凍住。
平時,蘇臣軍務繁忙,大王子和黃遠離開後,事事都需要他操心,沒有時間關注北方城的每一個士兵。此刻,他看着小哨兵稚氣的臉,忽然問:“你什麽時候入伍的?”
哨兵看着蘇臣,腼腆地一笑,立正行禮說:“我十六歲了。”
帝國的入伍年齡是15歲。這個小孩子已經入伍1年了。
——北方城的未來,會變成什麽樣。
寒風刮到臉上,像刀削一樣。但是遠不及蘇臣內心的寒冷,他再次推開了小哨兵試圖披到自己身上的哨兵大衣,向醫療室走去。
“只給你三個,你告訴我落地燈在哪裏。”
還沒有進門,就聽見簡桦的聲音說。
蘇臣放輕了腳步,走到門外,從玻璃窗中看裏面的情形。
正好好轉的田芮奇直着腰坐在病床上,把枕巾折成了長條,蒙住眼睛系在了腦後。簡桦站在他病床邊,遞給了他三個用軟木塞加工成的木球。
“這是基礎機甲操作課程,當時我教邵續霖,第二天他就熟練了。”簡桦說。
他的聲音十分嚴厲,或許是病房裏的暖氣從門縫中絲絲透了出來,蘇臣居然感到了一絲脈脈的溫情。
扔木球這種小把戲!哄小孩子都會被嫌棄幼稚的!蘇臣心裏想。
可是他看見田芮奇在笑,依言把三個木球都滾了出去,一個撞到了椅子,彈回了床底下,另外兩個都滾到了牆邊。沒有一個碰到牆角的衣架。
他看見簡桦搖頭嘆氣,走過去把牆邊的兩個都撿了起來,回來把又放到田芮奇的手心。
“聽我的聲音,”簡桦大概覺得田芮奇實在是孺子難教,自己退後了幾步,說,“用你手裏的東西砸到我。算過關。”
簡桦背對了門口,蘇臣只能看見田芮奇的臉,他一直在笑。不複剛回來時愁眉苦臉的模樣,喜悅的人臉上會放出光來。
田芮奇擡手,果然又偏了。木塞從簡桦身邊一步遠的地方擦過,落到了地上。
簡桦嘆口氣,回過頭,像是認命的要去撿回球。
馬上,就看見了門外的人影。
“什麽人?”簡桦問,門上的小窗只露出了眼睛,所以第一眼他并沒有看清是誰。
蘇臣推開了門,和暖氣一同撲面而來的,還有個黑影。蘇臣快速一擡手,接住了田芮奇扔過來的木塞。
田芮奇笑嘻嘻地拉下枕巾做成的眼罩,問蘇臣:“你忙完了?”
蘇臣看看手中還帶着木刺的軟木塞球,知道他是能憑聲音和感覺判斷人和物體的位置的。剛才的一再失誤,大概也只是骨子裏的不安份又發作了,想要多逗簡桦一會兒。
簡桦看見蘇臣來了,臉上馬上變得呆板又嚴肅,走到了一邊,把空間讓給了他們師兄弟。
蘇臣看看田芮奇,又看看簡桦,好半天,才下定了決心,說:“我放你們離開北方城。”
☆、女王之都·8
北方城終年大雪,首都四季如春。
從戰争勝利起,就不斷傳來首都要舉行盛大的游行慶祝的消息,為了向首都的居民炫耀實力,特意從衛星城運來了兩臺機甲。
——所有人都從戰鬥的報道中知道了這種新型武器,原本他們更感興趣的是唯一參加過實戰的暴風谷啓明星號機,但出于明的暗的原因,只能把衛星城嶄新的機甲作為替代。
此時,劉光和虞飛城并肩站在觀禮臺上,看前方廣場上的機甲。
全新的,還沒有見過血,在陽光下金屬機身反射出耀眼的光。
在駕駛員的操縱下,機甲完成了幾個動作,最後,還向着觀禮臺這邊行了個禮。
“怎麽樣?”表演結束後,虞飛城掩不住得意地問劉光。
機甲的所有行動內容都是由他決定的,尤其是最後向女王致意的表演,是他頗為滿意的神來一筆。
“不如邵續霖。”劉光也不客氣地說,他是大貴族家庭長大的,對一無所有一步步爬到現在地位的虞飛城的心理并不能體會理解,對他暗裏讨好女王的行為更不太看得上。
虞飛城臉色輕輕一變,很快壓了下來,故作調笑道:“我們的操作人員還不太熟練,慢慢會趕上邵續霖的。不如你提提意見?”
劉光說:“剛才它們在前進的時候,分別撞到了路邊的樹和彩帶,若不是廣場很大路很寬,它們是會碰壞多少民房?”
虞飛城看了看,說:“我已經記下來了,等正式游行的時候,會安排清理那邊馬路上和空中的障礙物。”
“那些不是障礙物,”劉光搖了搖頭,指着機甲說,“它們才是。”
虞飛城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很不高興,臉上又不好表現出來。
劉光放低了聲音,說:“衛星城真是有錢啊,在暴風谷,如果啓明星碰到了任何東西,我們都修不起。邵續霖知道這一點,他訓練時,連塊土牆都舍不得碰。”
虞飛城幹笑着說:“那等他出來了,你讓他回衛星城如何?我們機甲駕駛員操作人員都沒見過實戰,需要他的經驗。”
劉光也笑,拍了拍虞飛城的胳膊:“別從我們暴風谷挖人。”
那邊,機甲在行進時又帶倒了一棵樹。
一輛帶有北方城徽記的雪地車停在了一望無際的雪原上。
蘇臣停下車,手握緊了方向盤。
“怎麽?你不舒服嗎?”田芮奇在旁邊問。
對于蘇臣來說,違背自幼尊敬的老師的命令,無異于一種背叛。他的心一直被一種痛苦的力量所攥緊。田芮奇看出了他內心的掙紮。
“沒什麽。”蘇臣定了定神,手指在車窗前輕輕撥弄了幾下,前方出現了一幅立體投影,是北方城所控制疆域的地圖。
蘇臣在地圖上幾個重要的關卡處點了點,标記位置,說:“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裏了,接下來的路我都指出來了,你們自己小心。”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田芮奇問。
蘇臣深深地看了田芮奇一眼,轉過臉看後排的簡桦:“不要使用任何通訊聯絡設備,會被追蹤到。”
簡桦見他看着自己,點了點頭。他盯着蘇臣的臉看了一會兒,問:“你知道了什麽?”
蘇臣自幼老成穩重,前世簡桦對數年後的他評價便是深不可測、奸猾無比。此時,他聽見簡桦的話,心中百感交集、巨浪滔天,臉上卻是風平浪靜,淡淡說道:“你們走吧!就此告辭。”
說着,他拉開車門跳下了車。
他站在雪地上。田芮奇從車窗裏探出頭,回頭看了他許久,對他揮揮手。
雪地車開走了,在雪上碾出了兩道長長的印痕,很快又被飛舞的雪花掩蓋。蘇臣站在原地,不知道愣了多久,直到腿腳都已凍僵。
他在原地跺了跺腳。思考着自己将何去何從。
他背叛了老師,已無顏再回北方城,他自己也不願回去。此刻的蘇臣,每當想起老師和大王子,就會想起他們身後揮之不去敵國的陰影。
現時現刻,他該去哪裏,他能去哪裏。
“我們去哪裏?”雪地車中,田芮奇坐到了駕駛的位置,一邊操作,一邊問。
“先離開北方城的勢力範圍,然後我們到首都去。”簡桦說,他閉上眼,又在心裏默默計算了一遍時間。
再睜開眼時,發現田芮奇從後視鏡裏,不時小心試探地看看他。
“怎麽了?”簡桦問。
“我很擔心蘇臣,”田芮奇坦率地說,“他放走了我們,北方城容不下他了。”
簡桦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他覺得上一世蘇臣深得黃遠的器重,這輩子黃遠也不會太責難蘇臣。
“他把雪地車給了我們,”田芮奇說,突然想到了什麽,焦急地打方向盤,就要往回開,“他會凍死的!就算不死,手腳也會被凍掉!”
簡桦看田芮奇調轉了車頭,向來路駛回去。
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十分鐘,他們回到分別的地方,發現蘇臣還站在原地。他看着遠方,身上被白雪覆蓋,像是從未移動過。
“我靠蘇臣你瘋了啊?”田芮奇跳下車,沖過去撲打蘇臣身上的雪,連拖帶拽地把他弄進了車裏。
零下幾十度的酷寒,蘇臣的眼睫都已結冰。
蘇臣進到車裏,田芮奇怕忽然的暖氣反而讓他的手腳凍壞死,大開着車門,讓冷風灌進來,幫他适應冷熱的交替。從車裏找到了藥膏,拔下蘇臣的軍靴。
蘇臣直到這是才似乎回過神來,低頭望着田芮奇,好像是被凍得思維都緩慢了:“馬上有暴風雪,你們快點走吧,到下一個補給站去。”
田芮奇半蹲半跪在蘇臣身邊,仰頭看看他的臉。他自小也是在北方城長大的,自然明白暴風雪的含義。
一直沉默的簡桦走過來,拍了拍田芮奇的手,說:“你開車,我來照顧他。”
田芮奇說好,回到了前排。
車輛啓動,蘇臣看着簡桦撕開了自己的褲腿和鞋襪,用冰雪揉搓自己的腳。他能感覺到簡桦對待自己的冷淡和敵意。他一直不解,田芮奇對簡桦,是對北方城失望以後的反抗,還是年輕人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戀。
“我們帶他一起走吧。”田芮奇不回頭地對簡桦說,在大風雪中艱難地辨認着前方的路。
蘇臣連忙搖頭拒絕:“不!我不和你們一起。”
簡桦沒有說話,幫蘇臣搽過凍傷藥之後,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到了他身上。
田芮奇回頭看到了簡桦的舉動,似乎放下了心來,說:“不會讓你走的,你就當你被我們綁架了吧。”
深夜,邵續霖在黑暗中,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
他猛然坐起身,手撫在地上,大地在輕微的震顫。
心跳陡然間加快,從牙根處,傳來了血腥的氣味。
這種感覺他此前也有過一回,是在暴風谷周邊沙漠的綠洲裏,他和簡桦遇到了巨獸的突襲。
時間塔隔絕了一切塔外的聲音,他無法得知外面的現狀。
但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和從地底傳來的震顫,就能讓邵續霖判斷出這次來襲的巨獸非同小可,體積至少是從前見到的那些的幾倍,甚至幾十倍!
外面應該已經是十分嘈雜了,甚至首都的防護罩都應該升了起來。但是偌大的首都,必定會有一個防禦上的弱點。巨獸并不是要幫助敵國獲得戰争的勝利,它在首都造成一陣大亂,就足以打擊銀河帝國的士氣了。
換言之,這只巨獸就是來自殺式襲擊的,刺客!邵續霖冷靜地判斷着現狀。
他平靜了下來,但是幻影鐘從高懸着的屋頂降了下來。
“我害怕!”鐘盤上出現了熒字。
要你有什麽用!膽小、怕死、八卦、啰嗦!
邵續霖在心中歷數着現在為幻影鐘形态的保姆機器人全部缺點,決定離它遠點保障,智商不被它連累。
等不到邵續霖的回應,幻影鐘急了,熒光字開始噼裏啪啦在邵續霖眼前刷屏:
“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你是個機器人!你怕什麽死啊?
邵續霖還沒有說話,突然,周圍傳來了一陣齒輪滾動的聲音。
“喀拉拉、喀拉拉”的一陣聲響之後,邵續霖發現地板正在向上升起,穿過了幻影鐘。有光從高處照進來,原來是天花板的穹頂打開了。突如其來的光讓邵續霖猛地偏過頭,擡起手擋住了光。
耳邊有震耳欲聾的槍炮聲,警報聲,頭上嗡嗡地飛過一排排戰鬥機。昔日歌舞升平的首都此刻恍然變成了一個戰場。
“續霖,你跟我走,”是小公主陳方的聲音,她抓住了邵續霖的手臂,“指揮官大人已經下令,所有非戰鬥人員都躲到地下防空洞去。”
邵續霖半天才适應了光亮,睜開眼,面前是滿面塵土的陳方,在極遙遠的地方,滾滾硝煙後,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破壞首都的一切。
“跟我走!我們要撤離這裏。王宮是巨獸的首要攻擊目标!”陳方拉着邵續霖,焦急地說。
她在匆忙趕過來的過程中,一只鞋跑掉,鵝黃色的絲絨襪子上全是被碎石割出的鮮血。
邵續霖看看身後,原來,時間塔是一半在地上,一半是建在地下的。有一團熒光在他腳邊飛速地晃動。就像是一只小狗,在不斷跳躍着,扒拉着他的褲腿,吸引他的注意。
邵續霖知道這是幻影鐘。想了想,他找到了幻影鐘所說的主板位置,找到了它的芯片,握在了手心中。
☆、女王之都·9
巨獸開始進攻時是黃昏,它從地底冒出來,眼睛血紅,饑腸辘辘。無論找到什麽,都一個勁兒地往嘴裏塞。
劉光和虞飛城都在首都,他們的意見難得的統一。
“這個巨獸孤軍奮戰,而且看起來它很久沒有得到糧食補給了,只要打開首都的防護罩,全力防護,并且阻止它得到給養,它會在1-3天內衰竭而死。”
可是那位夫人不這麽看。
女王和公主的母親,那位夫人三十年前也是軍人出身,性格暴烈,對待敵人毫不容情,全部碾壓致死。
而到了戰争的時刻,毫無經驗的女王也只好把指揮的權利還給了母親。
“是讓女王陛下在全首都人民面前丢臉嗎?”她說,眼睛像午夜的火把,“我的指揮官居然會提出這麽貪生怕死的辦法。你們果然沒有真正經歷過戰争!”尊貴的夫人當年參加過森林戰争。作為高級指揮官,她自視甚高,這次暴風谷的勝利在她看來微不足道。
“民衆全部進入安全地帶,出戰!”夫人最後說。
劉光和虞飛城相視苦笑。
但是真正對戰以後,劉光驚訝地發現,那位夫人的話還是有道理的。這個巨獸的破壞力極強,完全處于失控狀态後,破壞一切,炮彈只會在它堅硬如同岩石般的身體上留下一個不足一米的淺坑。其他重型武器不敢在首都區域內使用。
眼看巨獸身體分泌的液體可以腐蝕防護罩的啓動器,劉光發現這次的進攻可能背後不那麽簡單。
“有人提供了首都防禦圖。它被操控着知道攻擊哪兒!”虞飛城在劉光耳邊說。
劉光有着和虞飛城同樣的震驚,他不讓人察覺地緩緩點點頭,說:“機甲。”
從衛星城搬運而來的機甲,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邵續霖跟着陳方在王宮中穿行,陳方腳下,星星點點滴下獻血。
但是陳方自己好像渾然不覺,她緊張萬分,聲音卻又有了種神經質的感覺:“跟我來,沒關系,再往前面一點,就到了地下防空洞的入口了。你可以……”說着,她被腳下的碎石絆倒,跌在了地上。
襪子已經徹底不知所蹤,腳底全是鮮血。
陳方好像此刻才開始感覺到疼痛,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公主殿下,眼淚馬上湧了出來。
邵續霖猶豫了一會兒,蹲□,默默把她背到了背上。
陳方伏在邵續霖的身後,臉頰貼緊了邵續霖的頭發。不知道為什麽,哭得更加兇了,眼淚從她的臉上滾落,滴到邵續霖的後頸上。
忽然,邵續霖停下了腳步,舉目望着遠處。
黑暗中,有巨大的腳步聲,沉重地,一步步向遠處走去。是機甲。
陳方見邵續霖看着那邊,連忙說:“一定是劉光長官開始指揮了。他命令機甲武器出動的。”
邵續霖認真地聽着遠處的動靜,微微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地說:“手比腳慢。”
陳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不敢答話。
遠處,劉光也發現了機甲操縱人員的問題。大概是年輕的戰士初次上戰場,太過緊張,動作也完全走形。
劉光鎖緊了眉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遠不如邵續霖。”
而且,這次的戰鬥,面對的巨獸,更是以前危害的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把你的腕表給我。”邵續霖對陳方說。
陳方愣了一下,慌忙從手上褪下自己的腕表,遞給邵續霖。
腕表其實是一臺微型電腦,邵續霖暫時放下陳方,打開腕表後蓋,把原本的芯片取出,把幻影鐘的芯片裝了進去。
剛一重新啓動腕表,幻影鐘就迫不及待投下幻影:“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邵續霖沒理睬幻影鐘,重新背起陳方,向地下防空洞走去。
幻影鐘在旁邊,一直幻化出各種造型,控訴着邵續霖,說自己有多可憐,有多害怕,有多寂寞,讓邵續霖不要抛棄它。
“這裏是……”幻影鐘好像發現了什麽,運算了好一會以後,虛拟表盤上出現了一行字,“我們逃走吧!我有地圖!”
在控制室裏,劉光焦灼地看着面前的大型投影,顯出的外面的戰況。
“聽我指揮,避免巨獸的正面攻擊,戰機會從你左側上方協助你!機甲胸口部位有迫擊炮,找到機會攻擊它要害部位!動作協調!不要再撞到建築物上失去平衡了!”
劉光說着,不時提示操作人員要注意的事項。
但是操作人員和巨獸挨得很近,幾乎能看見巨獸臉上的容貌。于是更加手忙腳亂。
巨獸一張口,一股腐蝕性很強的粘液噴到了機甲胸前,然後巨獸用力撞過來,機甲胸前的被撞凹了一塊。
“你伺機撤回!飛行部隊強力攻擊,掩護機甲人員。”劉光無奈地指揮道。
可是此時,戰況已經不是受機甲控制的了。
邵續霖跟陳方在地道中行走,跟随幻影鐘顯示的地形。
頭頂的地面不是傳來轟隆隆的聲音,灰土簌簌落下,說明他們離戰場越來越近。
——這也難免。幻影鐘畫出了出城的最近路線,而巨獸,也是從這條路開始進攻的。
仿佛離頭頂的戰場,只有一張紙的距離,上面的一切都能聽見。
“二號能源庫被破壞了,”邵續霖低語着說,從聲音,判斷着機甲的受損情況,“116號電源線斷裂。”
上面的戰況,在他腦海裏慢慢有了輪廓。
前面隐隐出現了一點光,那是一條河流,穿過河,就能轉入另一條支路,很快遠離首都。
邵續霖想,要在哪裏把陳方放下,哪裏才安全。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在邵續霖前方不遠,地面忽然下陷,一個巨大的機甲掉了下來,倒在地上。
幻影鐘又吓得“跐溜”一下溜回了藏身的腕表中,再也不敢現形。
前面地表塌陷,塵土騰起數米高。邵續霖把陳方擋在身後,等稍微平靜下來,他放下陳方,自己湊到近前。
這臺機甲和他在暴風谷操縱的啓明星號很像,看來也是衛星城的作品。機身右胸的位置完全陷了下去,右腿的彈藥庫也全部被破壞。
邵續霖想了想,站到高處,看機甲胸前的控制艙。
駕駛艙的紅寶石外殼已經完全碎掉,紅色的碎寶石覆蓋在裏面已經死亡的駕駛員的身上,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邵續霖!”忽然,從控制艙裏傳來了劉光的聲音,是聯絡器傳送過來的。
“還愣着幹什麽?”劉光大概是從機甲前方的監視器看見邵續霖的,他肯定也看出邵續霖是在越獄,但他好像粗略帶過了這一點,厲聲說,“準備戰鬥!”
——為什麽要戰鬥?
——保護那無能的女王?和她惡毒的母親嗎?
憑什麽?
邵續霖稍稍退後了半步。
他看見了駕駛艙中年輕戰士的屍體。
倒在遍地的血紅中。
在邵續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簡桦死前看着自己的臉。
“邵續霖,準備戰鬥!”聯絡器裏,劉光又一遍說。
邵續霖沉默着,進入了控制艙。
“中尉邵續霖,進入控制艙。準備進入控制,倒計時20秒……倒計時15秒……10、9、……1。”女聲提示器發出了呆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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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遙遠的北方。
簡桦和田芮奇、蘇臣剛剛脫離北方城的區域。三人在一個小鎮停下車,補充給養。
“邵續霖,阻擋怪獸前進,伺機消滅它!”
他們聽見廣場上傳來的巨大聲響,炮火聲陣陣。
簡桦聽見邵續霖的名字,疾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沖去。
全鎮的人都聚集在廣場上,仰頭看上方首都戰場的投影。
在失散幾個月後,簡桦第一次看見了邵續霖的臉。
他在破損的機甲戰士中,沒有戴防護罩、沒有穿防護服。和分別時瘦了很多。
簡桦看見他的眼睛,不由一怔。
他眼睛裏的寒涼和冷淡簡桦再熟悉不過了。前一世,他加入北方城之後,就時時是這樣的眼神。
簡桦心中劇痛,彎下腰,手抵住疼痛的位置。
“你怎麽了?”田芮奇少年心性,看見打仗就沖到前面去了,蘇臣一直跟在簡桦身邊,見此情形,走過來扶住了他,“傷口崩裂了?”
——在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發生什麽不會挽回的事情了?簡桦想。
他忍住疼痛,擡起頭,繼續認真地看投影中的弟弟,看戰鬥的邵續霖。
“沒什麽。”簡桦說,推開了蘇臣的手。
蘇臣知道他反感自己,也不多說,向前走到了田芮奇身邊,和他一起仰頭看投影裏的戰場。
“那個人就是邵續霖?”蘇臣問田芮奇。
田芮奇此時全部注意力都在忽然出現的巨獸身上,像是困惑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敷衍地哼了句:“嗯。”
蘇臣看了一會投影裏戰鬥的景象,說:“好厲害。怪不得老師想讓他到北方城。”
田芮奇回過神來,看了蘇臣一眼,又回頭看了看簡桦,見他們都全神貫注地看着邵續霖。
“他是簡桦教出來的,”田芮奇說,“我以後會比他更厲害。”
☆、女王之都·10
巨獸倒下時,從它胸口的傷損處噴出了大量墨綠色的黏稠的□,一部份挂在了機甲表面,順着合金機身流淌出難看的痕跡。還有少量的從破碎的紅寶石防護罩濺了進去。邵續霖沒有穿防護服,腥臭的液體滴到手上,立刻炙起一片泛黑的水泡。
看着巨獸在面前轟然倒下,支持他戰鬥的胸中凝的一口氣也跟着瀉了下去。
——好疼啊,哥哥。
或許是因為戰鬥太緊張,也或許是巨獸身上的毒素有影響人思維的效果。
邵續霖用另一只手攥住自己中毒的那只手的手腕,如同在暴風谷訓練時或者戰鬥以後一樣,下意識的向背後望去。他的背後有外界情況的全息投影,轉過頭就能看見機甲背後他要守衛的地方。似乎還能看見簡桦站在指揮臺上,遠遠地看着他。
邵續霖的一舉一動都被首都無處不在的攝影機器人傳送到了銀河帝國的每一個角落。等到明天,不!就是現在,他已經成為了無數年輕軍人心中的偶像,首都地下防空洞裏,漂亮的貴族小姐們仰頭看着實時投影,用羽毛扇掩住嘴,紅着臉小聲的讨論着英俊的英雄。
就連在偏僻的北方,巨獸落敗的那一刻,看着投影的人群中也迸發了一陣歡呼。
簡桦看着投影中的邵續霖,看着他又一次取得勝利,好像原本疲憊不堪的身體都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他的臉上微微露出了喜悅的神采,恨不得馬上就到邵續霖的身邊,摸摸他的頭,表揚他,鼓勵他。
機甲內部的監控同樣發揮了作用,邵續霖勝利後,所有的鏡頭都轉入了機甲的操控艙中。
簡桦看見了邵續霖回過頭,監控把邵續霖滿懷期待的目光特寫到了投影中。簡桦一怔,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隔着千萬裏,他和邵續霖的思緒仿佛同時回到了分別前,短暫的并肩戰鬥的時光。
然後,邵續霖從一個漫長的夢中醒悟了過來,眼神一點一點的冰凍,依稀出現了冷酷的仇恨的光。
周圍人還在歡呼,沒有人察覺到年輕的戰士心理的急劇變化。如果他們在王城,或許就能發現,邵續霖看着的方向,高高的指揮臺上,劉光、虞飛城的身後,尊貴的夫人和年輕的女王也來到露臺上,準備迎接勝利的歡呼。
首都的天空同樣出現了邵續霖的投影,劉光和虞飛城同時看清了邵續霖的眼神。
劉光的腦中就像有火花一閃而過,在他自己還未反應過來之前,身體的本能已經讓他擋在了女王母女的身前。
虞飛城也同時想到了,邵續霖的父親死在首都,自己又被當成殺害養父的兇手,簡桦也死了。如果他是邵續霖,也很容易把這一筆筆賬目全部算在首都王室的頭上。
此刻,邵續霖有幾家做武器。他會怎麽做?
“劉長官,請你讓開!”此時,竟然是那位平常一貫跋扈的夫人說話了,“無論在哪裏,我不會讓英勇的士兵擋在我的前面。”
劉光開始還以為夫人是要責怪他僭越,居然膽敢站在女王的前面,聽到夫人這麽說,竟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露臺上的幾個人中,只有年輕的女王陛下還在狀況之外,她說:“母親大人,兩位指揮官比我們更有資格在前排享受勝利的喜悅。”
——女王陛下是個好人。可是她發現不了潛藏的危險,而死掉的好人,沒有半點用。
劉光一動不動,如臨大敵地望着僵在原處的機甲。
——邵續霖會做什麽?他會攻擊女王嗎?如果會,他要怎麽做?
劉光緊張地想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剛才同巨獸的戰鬥中,機甲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彈藥,不用擔心會有導彈掉到他們的頭上。
“準備啓動自爆程序。”他身邊,虞飛城小聲沖對講器說。
自……自爆程序???劉光驚異地看着虞飛城一眼。
虞飛城鎮定自若地回看劉光。他也明白機甲目前沒有遠程攻擊能力,在邵續霖攻擊王室之前,他有足夠的把握幹掉他。
十六個月前。
在暴風谷。啓明星號剛剛被運到了倉庫,幾十個臨時的機師在對機甲戰士做着檢測。
“這個按鍵是什麽?”田芮奇跟着簡桦來到了操控艙中,邵續霖站在他們前面。伸手可觸的操控平臺角落,有一個隐蔽的按鈕。
這個大約是衛星城對機甲所做的改良,在前世簡桦所見過的機甲中沒有這個機關。
簡桦打開相關的線路板,仔細觀察了一下,沉下了臉。
“這是操控室自爆裝置。”簡桦說。
“啊?”田芮奇睜大了眼睛。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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