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江湖情劫
楚一飛帶着蘭溪兒終于走出了深山。
楚一飛深刻地感受到了蘭溪兒的變化,那個純真無邪的“柳非菲”再也不見了。他現在終于可以理解柳非塵與林玉竹的做法了,也許讓蘭溪兒忘了過去,她才可以真正的走出陰影,真正從愛與恨、情與仇的兩難選擇中之間走出來。
經歷了這一切的蘭溪兒更加成熟,面對仇恨,面對感情,蘭溪兒必須要做出選擇。
知道了曾經的過去,蘭溪兒很痛苦,但她一點兒也不後悔。
“也許我不應該帶你去見吳一天。”楚一飛深有感觸的說。
蘭溪兒笑了,很真誠,很妩媚的笑了,笑得讓楚一飛有些感動。
“這樣才是真實的生活。只有這樣,快樂與幸福才是真實的,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蘭溪兒說。
蘭溪兒這樣說着的時候,她臉上的神情,有那麽一瞬間特別像樓彩依,楚一飛自己也說不清是哪一點,但他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樓彩依。
“我們現在回柳莊吧?”蘭溪兒對着發愣的楚一飛說。
“你覺得林玉竹會在那裏?”
“他絕對不可能在那裏。不過,要想找樓彩依,我們必須要先去找柳非塵。”蘭溪兒說。
楚一飛的心莫名地一陣激動。他真的可以再見到樓彩依嗎?
柳莊。月上柳梢,燈火初上。
柳非塵、韓清霜在屋內沏好了香茶,兩人慢慢細品其中的滋味,回味無窮。
對面,兩張椅子空着,兩盞茶碗內已倒滿了香茶,正冒着熱氣。很明顯,他們正在等人,而且是兩個人。
柳非塵的半盅茶還沒有品完,一陣腳步聲傳來。柳非塵與韓清霜會心一笑。
蘭溪兒與楚一飛走了進來。
柳非塵伸手示意:“請坐。喝杯茶。”
是蘭溪兒喜歡的菊花茶。
蘭溪兒什麽也沒有說,靜靜地坐下來,喝完一盅茶,她真的是渴了,而且也特別想喝這菊花茶。
韓清霜又為她斟滿一杯。
“哥哥,過去的事我都知道了。吳一天恢複了我的記憶。”蘭溪兒說。
“那我就不再是你的哥哥了。”柳非塵說,帶着一絲遺憾。
“既然我可以叫蘭溪兒,為什麽不能叫柳非菲呢?你是要蘭溪兒做你的妹妹,還是要柳非菲?”
柳非塵笑了,“我只是想有一個象你一樣的妹妹。”
柳非塵、蘭溪兒、韓清霜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楚一飛感到自己像是一個局外人。
蘭溪兒望着楚一飛,剛要開口,被柳非塵制止。
“楚老板,如果我現在就将妹妹嫁給你,并且将柳莊做為陪嫁,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已經知道了一切,又何必再拿這話來試探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目的?”
“我想見樓彩依。”楚一飛說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柳非塵望着楚一飛,“你做好要見她的準備了嗎?不管她會發生任何情況?”
楚一飛不解,“不管怎樣,我只想見她一面,就算再次死在她的劍下,我也心甘情願。”
穿過柳莊後院,走過一條翠竹幽徑,在綠柳環翠中,柳非塵帶着楚一飛走進了一座雅致的小院。
楚一飛在禁有些心慌意亂。曾經他找到過這個地方,不知為什麽,當時他就有種強烈的感覺,他能感覺到樓彩依的存在,可是當時,這裏确實空無一人。
幾人悄悄地走進了院子。楚一飛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柳非塵也示意大家停住腳步。
窗子開着。楚一飛透過窗子,在院子中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樓彩依。
這個女人很美。人們總是愛将美女比作花。如果這樣比喻的話,蘭溪兒覺得韓清霜就象是一支幽谷百合,而樓彩依則是百花中的牡丹,豔冠群芳。樓彩依的美,妩媚,動人,讓人不得不看,會令男人心驚。
樓彩依正在專心致志地縫補着一件男人的衣衫。
她的旁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專注地看着她,根本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飯菜、碗筷已經備好。可以聞到一陣米飯的香氣。兩人似乎在等着樓彩依縫補完再吃飯。
除了樓彩依的手在不停地動着,屋內的人,院中的人沒有一人發出聲響。
終于,樓彩依做完了。她将衣裳放在一邊。
小男孩突然說:“媽媽,爹爹回來了。”
楚一飛的心猛地一收,他剛要擡腳走進屋內,卻被柳非塵一把抓住。
楚一飛突然想起,男孩口中的“爹爹”指的是柳非塵。楚一飛的心中竟象是被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攪在一起,自己竟也說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
大家都看着柳非塵,柳非塵依然站在原地。
韓清霜第一次見到了自己丈夫的合法妻子和兒子,她牽着柳非塵的手,心與他靠得更近。
此時,人們目光從柳非塵身上一下子轉到了樓彩依的身上。
樓彩依開口說話了。她起身走向門口,對着空無一人的門口,說道:“一飛,你回來了,我們快吃飯吧!”
楚一飛看到了樓彩依的目光,他說不清那種眼神意味着什麽。他也無法讀懂那種眼神。
接下來,樓彩依更讓院子的人驚訝,以至于無人說一句話。
樓彩依仿佛在幫着人脫衣服,換衣服,然後坐下來吃飯。桌子上擺好了三副碗筷。她不斷地往那只空碗中夾菜,口中不斷地說:“一飛,你嘗嘗,我做的這菜的味道怎麽樣?”“一飛,你知道嗎?樓兒今天可乖了。”
蘭溪兒先是驚訝,現在,她終于明白了,樓彩依神智不清,她瘋了。
楚一飛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他萬萬沒有想到樓彩依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柳非塵示意衆人離開這裏。
幾人悄悄退了出來。
楚一飛沒有問。他知道,柳非塵一定會告訴他答案。
“就像你們所看到的一樣,樓彩依是個瘋子,是個活在自己想象中的,非常安靜的瘋子。”柳非塵說。
“瘋子”一詞,在楚一飛聽來卻是十分的刺耳,雖然他也清楚樓彩依瘋了。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楚一飛問,雖然是在問柳非塵,卻更象是在問着他自己。
“在我見到她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那時,她已有五六個月的身孕。”
楚一飛擡頭望着柳非塵。
柳非塵對他說:“是的,那是你的孩子,那個男孩就是,我給他取名楚樓,別人都一直以為他叫柳楚樓,其實,他就叫楚樓。那時,樓彩依與幾個乞丐住在一家破廟裏,有一個老乞丐可憐她,分她一些東西吃。我見到她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本來,我是要找她退親的,看到她當時的樣子,我就決定娶她。我和她拜堂,是別人代替的。這些年,我找過許多大夫為她醫治,可無能為力。”
雖然,柳非塵盡量将當時的情況輕描淡寫的敘述,但這已經讓楚一飛的心如針刺一般的痛。
“我四處查找她的事情,你和她之間發生的事,我已經一清二楚。當年,她已經懷了你的孩子,本來,她是要回家同父母商量與你的婚事的,不想,卻看見了你殺了她全家,而她,則以為,當時是她殺死了你。這一切來得都太突然,她無法承受,更不願意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使她失去了理智。她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在她現在的生活中,沒有當年發生的那一幕,她強烈地想忘記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她為自己編造了一個生活的幻境。在她的想象中,父母已經答應了你們的婚事,你們已經拜堂成了親,一家三口過着與世無争的生活。應該說,現在的她,活在自己虛幻的幸福中。她很幸福。曾經,我為她請過很多大夫,但是,近幾年,我只是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是否要讓她面對過去的痛苦,我想由你自己親自決定。”
柳非塵說完,深情地望着韓清霜。而韓清霜則更加深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們都已經感受到,他們是多麽的幸福。韓清霜真的希望樓彩依與蘭溪兒都能擁有這樣的幸福。只有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幸福才是最真實的。老天真的會捉弄人,既然讓樓彩依與楚一飛相愛,卻為什麽會偏偏讓他們成為仇人?既然讓蘭溪兒與林玉竹已經成了仇人,卻為什麽又偏偏讓他們相愛?
當情與仇交織在一起的時候,誰也分不清楚是愛還是恨。
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楚一飛也很知道樓彩依對他的感覺。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人有可能醫好樓彩依的話,我想非吳一天莫屬。”柳非塵接着說。
“可吳一天是從不出山為別人看病的,我們根本無法帶着她去見吳一天。”蘭溪兒說。
“除了吳一天之外,你們忘記了一個人——林玉竹,吳一天都很欣賞他的醫術。”韓清霜說道,提到“林玉竹”的名字時,韓清霜看着蘭溪兒,沒有放過她神色中的微妙地變化。
蘭溪兒的心就像突然被針刺了一般。對于林玉竹,恐怕她此生都無法平靜地面對。
蘭溪兒望着楚一飛,“你真的想讓她再次回到她曾經努力想忘掉的真實中嗎?讓她再一次面對,她所愛的人殺死了她的全家,而她卻殺了自己所愛的人。你真的想讓她再次面對這些嗎?”蘭溪兒清楚的知道,這是多麽殘酷的折磨。
“不知道。”楚一飛的回答很茫然,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樓彩依的幸福。“我現在想去陪着她,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離開她。”
楚一飛走了,去陪樓彩依。
蘭溪兒、柳非塵、韓清霜依然留在屋內。
“他在哪?”蘭溪兒問。
“我帶你去找他。”柳非塵自然清楚蘭溪兒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柳非塵帶着蘭溪兒與韓清霜向柳莊別院的深谷中走去,走出深谷,又爬上了一座高山。
蘭溪兒早已想到,林玉竹一定會在這樣的山林中。別人也許無法在這樣的密林中生存下去,只有他能,他仿佛就是天生的征服者。蘭溪兒當然也明白,這也是她的父母逼出來的。
韓清霜望着蘭溪兒,欲言又止。
蘭溪兒看出了她的心思,“嫂子,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我只是想讓你弄清楚,你對林玉竹,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蘭溪兒其實也在不停着問着自己。就算是愛多一點,又能怎麽樣?她可以因為多一點的愛,而放棄父母的深仇嗎?就算是恨多一點又能怎麽樣?她已經愛上了他,她騙不了自己。
看到蘭溪兒的迷惘,韓清霜輕嘆一聲。
老天真的是捉弄人,偏偏讓兩個仇人相愛。韓清霜看着柳非塵,她感到自己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在山頂,遠遠地,蘭溪兒看到了一間簡陋的草屋。她感到了林玉竹的存在。蘭溪兒的心,竟莫名地湧起一陣熱浪。
一陣笛聲悠悠地飄來,落寞,凄涼。
蘭溪兒覺得腳下的步子越來越沉重。
突然,蘭溪兒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她看到了吹笛人。
林玉竹瘦削的身形立在風中,面容憔悴,看到他空洞地眼神,一陣酸楚突然湧上蘭溪兒的心頭。她的心莫名地糾結在一起,她無法否認,她在心疼,她的心中有他。
似乎感覺到了異樣,笛聲突然停止。
“非塵兄,是你嗎?”林玉竹問。
“是。”
“還有誰?韓清霜?”
“是。不然,你希望還有誰?”
“她過得好嗎?”
“誰?”柳非塵明知故問。
“你心中十分清楚,又何須故問?”
“如果你是指蘭溪兒的話,她,過得不好。”
“為什麽?”林玉竹的急切十分明顯。
“她已經知道了過去的一切,吳一天給了她解藥,她恨你,卻又懷了你的孩子,你覺得她會過得好嗎?”
林玉竹一聲長嘆,這個結,難解。
突然,林玉竹側耳傾聽,變得警覺,“有人來了,很多人。”
自從,林玉竹失明後,聽力就變得異常靈敏。
柳非塵也感覺到了。
但是前面是山崖,他們無處可藏。當初,柳非塵就覺得林玉竹雙目失明,不适合住在面臨山崖的地方,但林玉竹卻執意住在這裏,他喜歡這種臨風獨立的感覺。這也能讓他提醒自己,他和蘭溪兒的感情,就像站在這山崖邊上一樣,稍不留意,就會跌入山底。
來了很多人。都是林玉竹的仇人,有與三大幫派有瓜葛的人,有號稱名門正派的,還有當年玉竹幫的人,其中有一個人是蘭溪兒認識的,那個人就是方儀偉。
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號稱要為三大幫派報仇,為武林除害。
方儀偉見到蘭溪兒,吃了一驚。
“蘭溪兒,真的是你?”方儀偉問。
“是我。”
聽到蘭溪兒的聲音,林玉竹竟有些不敢相信,但此刻,他已看不見她的模樣。他也沒有想到,與她,竟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重逢。
林玉竹沒有動。
他聽柳非塵說過,江湖上有一幫人在找他複仇,看來,今天,他是難逃一劫了。
“柳莊主,這是我們與林玉竹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希望你能與夫人讓開。”方儀偉好像是這些人中的帶頭人。
“好的。”柳非塵擁着韓清霜靠到一邊。
方儀偉自然不會相信柳非塵真的會袖手旁觀。
“林玉竹,你害了三大幫派幾百條人命,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林玉竹冷笑一聲,不屑與方儀偉這種人搭言。
“如今,我雙目失明,內力盡失,任你們處置。你們先讓他們三人離開。”柳非塵自然會保護韓清霜、蘭溪兒,林玉竹還是希望他們早點離開。
“我不會離開的。”蘭溪兒走到林玉竹的跟前,“因為我和你的恩怨還沒有解開。”
蘭溪兒面向方儀偉,“方堂主,既然,你是要為三大幫派報仇,那麽,這個仇自然要由我先來解決。”
蘭溪兒明白,方儀偉這麽做,無非是想為自己挽回一些江湖名譽,他無非是想做龍騰門的門主。
“這個自然,但是,蘭小姐,可千萬不要對仇人留情啊!”
“不勞費心,我自有分寸。”
蘭溪兒走近林玉竹,再一次靠近他,蘭溪兒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訴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對他的愛要多于對他的恨。
“林玉竹,我想要我們之間有一個徹底地了結,對你的愛與恨,我不想再去思考,我把它交給老天作個決定,我向吳一天要了兩顆藥丸,一顆有毒,一顆無毒,你選一顆,我選一顆,我們聽天由命吧!”
柳非塵沒有想到蘭溪兒的決定竟是這樣的。
林玉竹微笑,迅速拿起兩顆藥丸一起吃了下去。
蘭溪兒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
林玉竹含笑倒了下去。
“你早該想到會是這樣。”方儀偉說,“他能為你解散幫派,為你失去內力,為你失明,自然不會讓你死的。”
“他是不會任由老天作安排的。”柳非塵接着說。
蘭溪兒不發一言,是的,她早該想到會是這樣,如今,她的仇恨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蘭小姐,既然你與林玉竹之間的恩怨已經解決,請你把他交給我們吧!”
“他已經毒發,你們還要做什麽?”
“就算他毒發身亡,我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他死了,他的屍體也不能安寧。你忘了他是怎麽對付三大幫派的人嗎?”
“你這麽做,又與他有什麽區別?我不會讓你們碰他的,是的,我和他的恩怨已了,現在,他是我孩子的父親,你們誰也別想來打擾我們。”
讓任何人想不到的是,蘭溪兒抱起林玉竹,走到山崖邊,縱身跳了下去。
這個結局,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奇跡的話,這個故事的結局将會是凄慘的。
奇跡不是天天都有的,也不是每個人的身上都能發生的。
但是,這個世上畢竟還存在着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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