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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伏在高陽的肩上,耍賴撒嬌要背。高陽豈會不應她,笑道:“你可扶好了,也是趁現在,等你再大些,背都背不動了。”
本是玩笑話,這一說,卻讓二人都頗為傷感。走出幾步,晉陽伏在高陽的耳邊默默道:“不管怎麽樣,我總是和你同進同退的。”
高陽一笑:“我亦如是。”
見她說的毫不遲疑又堅定,晉陽就很高興。到了安仁殿,榮譽帶着幾個內監宮婢在門前恭候,見殿下背着晉陽殿下回來了,忙上前扶了晉陽下來。晉陽看看安仁殿衆人,竟與尋常無異,并不因十七娘受陛下責罰而慌亂,這時回來了,也無雀躍之色,都很沉穩,不由笑道:“除了阿爹那裏,盍宮都尋不出比這兒更從容有度的宮人了。”
高陽便令賜榮譽十金,其他宮人各賜一月俸米,而後再同晉陽道:“這便是禦下之道了,內闱不寧,便受掣肘,此不變之理。”見晉陽點頭,又對她往細了說如何禦下,如何賞罰。
這些本該母親來教,奈何晉陽的母親去得早,韋貴妃等人身份不夠,若無陛下發話,是不好同公主說這些的,偏生陛下是男子,于此小道,略有疏忽。高陽知道這些還是她自己上一世多年摸索的經驗。
“賜不止嘉獎,亦為震懾,今次做得好有賜,下回若無章法便是罰。亦不可回回都賜,給得多了,得隴望蜀,欲壑難填。”高陽一邊牽着晉陽往裏走,一邊閑談一般地說。
晉陽很聽得進去,眨眨眼,點點頭。高陽見此,便柔和地笑了:“這等庶務,雖自有專人打理,但若是一絲不懂,便易為下所欺。”
殿中已設酒馔,二人自入席。晉陽聽罷,就狡黠地眨了眨眼,道:“我一點不知,為下所欺,你不管我?”
高陽正探身為她斟甜酒,聽這話,無須想便道:“我責無旁貸。”
晉陽便得意地哼哼。
因夜已深,晉陽便沒再回去,就在高陽這裏安置了一夜。二人除了路上,都沒再提武媚娘,高陽不願說,晉陽便也由她。
又過月餘,有禦史參華州刺史李君羨“與妖人交通,謀不軌”。皇帝當庭令将李君羨下獄,欲誅之。之後召了高陽來。
高陽召李淳風同行,當着皇帝的面就問:“向者卿雲有颠覆李氏者在宮中,今李使君出為刺史,卿再為我蔔,覆李氏者何在?”
李淳風回曰:“仍在宮中。”
高陽就道:“明矣。”鄭重向皇帝下拜:“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請皇帝赦李君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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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仍不肯,這種事素來就是寧殺錯不放過。高陽便看了眼一旁的起居舍人,皇帝皺眉,起身對起居舍人道:“你記了什麽?給朕看看。”
起居舍人跪地道:“憲載,人君不可閱起居注。”
皇帝怒道:“朕怎知你有無颠倒黑白?拿來我看!”
起居舍人很有風骨,稽首再辭。
帝王起居注是修史依據,為防偏頗,贻誤後代,在位人君不得親視。高陽嘴邊顯出一絲諷刺的笑影來,不過片刻,便隐了下去,道:“使君誤信妖人是真,當罰,卻罪不致死。”
皇帝瞥了起居舍人一眼,冷笑道:“兼聽則明,朕不因一家之言而降罪,亦不因一人之言而赦罪,自有衆卿依國法拟罪。”
就知道陛下好面子。李君羨之事,若是暗中處置則性命不保,若由衆臣議罪,則性命無憂,興許還能保有官身。
“陛下聖明。”高陽拜道。
皇帝留了李淳風下來,高陽出來,身後跟着那位起居舍人,高陽看了他一眼,笑道:“只聞上官大人以詞彩自達,竟不知大人傲骨铮铮,孤深嘆服。”
适才殿中,高陽那一眼頗有禍水東引的嫌疑,起居舍人全做不知,也無意與公主多言,屈身道:“高陽殿下過譽,儀職責所在罷了。”
高陽一笑而過,解決完了李君羨的事,她心情正好,也不計較起居舍人看似恭敬實則不遜的态度,先走了。
起居舍人看着高陽離開,到皇城官署所在之地尋房玄齡,陛下今日提起,并非心血來潮,想必來日還會再提,需先尋宰相,得一解決方案才好。
翌日,皇帝又向起居舍人要起居注,舍人不從,今後數日屢出言讨要,舍人皆不從。皇帝又要觀史冊,态度堅決強硬,房玄齡等人無法,商量過後,挑揀了一部分給皇帝禦覽,皇帝提筆改了幾處,尤其玄武門事變,不見原來面目。
此事為人所知,天下士子斥罵房玄齡等人喪失臣節。房玄齡驚憂交錯,兼之本就病體未愈,不日病篤。
高陽聞說,也就笑笑,帝王好名,都想流芳千古,房玄齡算是替陛下攬了惡名了,陛下不會虧待他的。
果然,皇帝攜太子往房府視疾,厚賜房氏,加恩其長子遺直,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小說君羊:肆伍柒玖叁肆玖貳陸
房玄齡泣謝君王恩,他此時所慮唯次子遺愛,至今一事無成,原本可借此事抵去遺愛過去的過失,請陛下賜一出身,奈何遺愛叫高陽殿下打折了腿,行走艱難,已出不得世了。
房玄齡心知自己時日無多,唯恐過世之後,做兄長的克扣弟弟,拖着口氣要分家,遺愛無立世之本,便要多與他財帛,讓他衣食無憂;遺直承爵,祖産自是不可分的,皆為長房所有,且他為宰相,可蔭封子孫,如今長孫也快要到可入仕的年歲,要在這幾日便去請陛下蔭一實職,讓孫兒官途順遂一些;三子遺則也已出仕,便要與他積年古物,将來同僚往來,也可顯出家底來,不使人看低。想的十分周到,一片慈父之心,奈何三子皆不領情,長子恨父親偏心二弟,遺愛怨父親臨終竟要分家逐他出府,三子遺則也是一樣心思,且他又親近二哥。
礙于孝道,當面不說,離開父親的病榻,三兄弟便鬧了起來,房玄齡得知,終于病情加劇,又過半月,便病逝了,家終于沒分成,又因他臨終提過分家,房遺直便不肯令遺愛再住府裏,房遺愛抵不過,便要這個要那個,幾欲謀得全部家産。
一時之間,京中無人不知房氏三子争産,房氏三子為人笑柄。衆人皆嘆,子孫不肖,家業難昌。
這些于高陽很不相幹,房氏争産結束之時,李君羨之罪也定了,只降為豫章郡守,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琢磨了一下,李君羨在郡守之位上必是待不久的,他以軍功立身,必是要往軍裏去,如此便需門路,這倒無需擔心,他在軍中有的是人脈,只是得冷一時,這兩年都不好動作。
可惜了,不久陛下便要親征高麗,這是個立功的好機會呢。李君羨不行,旁人卻是可以的,高陽便在李君羨來謝她之時,與他道:“武将之功,莫過于開疆擴土。而今天下承平,國祚昌盛,倒是難立不世之功了。”
李君羨不知殿下怎麽說到這裏了,卻也知這位殿下絕不會無的放矢,便将哪個位置看似不起眼實則要緊,何處看似風光又最為兇險仔細說了一遍,高陽一笑,将自己看好的幾個寒門子弟薦給了他:“不計哪處,随意安置罷,日後也只憑君調遣。”
李君羨仍是不懂,殿下怎麽特意給了他人手,只覺殿下行事高深莫測,高陽也不同他說明。李君羨自是答應,他非不識輕重之人,若無殿下,他決計不得安然:“殿下之言,君羨無有不從,鞍前馬後,甘為殿下驅使。”
高陽笑了笑,與明白人說話,就是輕松。
接下去數日,天漸寒,高陽便攜晉陽一起,去了骊山行宮住了一月。臨近正旦方歸,轉過一年,陛下将城陽公主下嫁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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