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近深夜時分，街上都沒幾個行人，飛揚網咖新招的夜班前臺撐着頭犯困，餘光瞟見門口好像站了個人。她揉了揉眼睛看過去，那人穿着米色衛衣，黑褲子，逆光看不清面容，身形勻稱，看起來像是十七八的少年。

“您好，飛揚網咖。”她打起精神招呼了一句。

“啊，您好。”少年聞言走進網咖，前臺定睛一看，昏沉的頭腦一下就醒了。

這張臉是放在人群裏，一眼就能被人注意到的好看。臉盤不大，兩頰圓潤看起來略有肉感，下巴卻生的精巧，甚至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棱角，像是宣告這張臉的主人，正處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蛻變期。一雙笑眼盯着你，挺翹的鼻尖下，色澤淺淡的唇一揚，哪怕是犯了錯，也叫人生不出想要斥責的心思。

最吸睛的還是少年的一頭利落的白色短發，他不僅染了個紮眼的發色，還挑染了幾縷黑。

這是哪個小明星來偷偷上網了？她心下思忖，發色還怪非主流的，也就是人生的好看，才撐得起來。

“身份證給我一下。”前臺伸手。

“我沒有身份證。”少年開口，聲音清脆，來網吧不拿身份證這種事，被他理直氣壯地說出來，竟也沒那麽讨嫌。

“沒身份證不行的，沒成年就快走吧。”前臺無奈。

“姐姐，我成年了。”少年彎着眼笑了，“而且我不上機，來找人。我天天來的，你是新上任的嗎？以前沒有見過你呀。”

“啊，不好意思，老板沒和我提！”前臺姑娘的心怦怦亂跳，沒多想就信了，整個人放松下來，假公濟私地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呀？我登記一下。”

“關聖白。”少年伸出手比劃，“關家村的關，聖潔的聖，白雪的白。”

前臺愣了一下，心想關家村的關這是什麽奇怪的形容，假裝動了動筆便擡頭微笑，“那你去吧。”

少年聞言點頭，乖巧地道：“謝謝姐姐！”語氣裏掩不住興奮。

星際巡航！本天才ad來了！！

今天會不會找到代打生意呢！

關聖白繞着網吧轉了一圈，沒發現目标客戶，便随便找了個空座位坐了下來，也不開機，只是側頭盯着隔壁人的屏幕，上面也是星際巡航的游戲界面，他打的下路adc，此時正被敵方圍攻，形式不大好。

“操！”

那人突然高喊一聲，屏幕變為黑白色，畫面裏奪取了他性命的敵方英雄又鑽回了草叢裏――這是操作者被敵人擊殺，正在等待複活倒計時的界面。

“網吧電腦是真的不行。”那男生戴着耳機大概是在和人聊天，嗓門很大，“延遲太高剛沒閃出去。”

“其實你剛剛不用閃。”關聖白擡高聲音說。

“你隊友信號跟你說了草裏有人，他突過來之前你可以丢個Q攢好被動，W切突擊狀态，對草叢丢E眩暈，開大就能反殺。”

那人聽見了，頭扭到一半又轉了回去，大概是覺得丢面子不想理會，他朋友估計也在嘲諷他甩鍋給電腦的事，他底氣不足地反駁，嗓門更大了。

“本來就是電腦問題！電腦真的重要啊。诶我靠你們知不知道SY那個財大氣粗的勁兒……”

……是說sy戰隊？關聖白來了興趣。

他接觸游戲不久，看過幾場近期的比賽，SY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連着幾場無一敗績，隊長兼打野Te的戰術嗅覺更是一絕，簡直像是開了全圖透視挂。關聖白側耳仔細聽起那人充滿感嘆詞的描述。

“SY就離譜！他們隊員宿舍也是頂配電腦你敢信？”

“以前看采訪，說他們在寝室醒着的時間都超不過三小時。這都要搞頂配電腦。真的燒錢，牛逼，不愧是我SY！”

頂配電腦？意思是，這網吧裏的機器确實不太好嗎？按那個人的意思，用這種不好的電腦，似乎是會影響游戲勝率的。

他自從接觸游戲，都是在網吧給人代打，實力強勁。但聽到自己的勝率還能更上一層樓，關聖白便有些心動。

[羅傑斯(SCCking)]菜b，死了還開全頻麥吹你SY呢？

“我靠。”男生一愣，慌忙檢查，發現是自己拍鍵盤的時候，誤觸了全頻道麥克的快捷鍵，關了後解釋。

[布魯納(18歲ad想進sy)]抱歉抱歉，誤觸。

[羅傑斯(SCCking)]笑死，SY粉就這？和你隊一個撈樣。

男生顯然是生氣了，在語音裏跟雙排隊友罵：“對面那個，AE的煞筆射手。對就是那個下周就和SY打總決賽的AE。估計在直播吧，這他炸魚小號，臭名昭著了。”

“他還國服第一ad？放屁吧。國服第一噴子還差不多。惡心。”他手上不停，氣得把鍵盤敲得噼啪響。

[布魯納(18歲ad想進SY)]AE的菜比tm管好你自己。

[羅傑斯(SCCking)]SY的狗？打個賭？這局我能拿你十個狗頭。

[羅傑斯(SCCking)]拿了你說句SY菜比AE牛逼。

[羅傑斯(king)]沒拿我給你一萬塊。

男生沒再打字回他，死亡倒計時結束，他操縱的英雄從水晶複活，慢吞吞地上線補兵去了。

“你不理他嗎？”關聖白問，“他罵的很難聽诶。”

“弟弟。”那男生轉過頭來，回頭看見眼前小男生的臉愣了一下，不自覺地收回了剛剛要罵人的話，氣笑了，“他是職業選手，我就一普通鑽石玩家。回他幹嘛？給他嘲諷SY的機會？”

“我能行。”少年眼神清亮，語氣輕松又自信，“我能反殺他。”

“你什麽段位啊？”男生皺眉。

“我？我國服。”少年坦率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在扯謊，“賬號被我媽改了密碼沒收了，但是真的。”

男生還在猶豫，耳機裏傳出他朋友的哭號：

“讓他打！你先讓他試試！對面煞筆快把SY罵成篩子了你能忍？！！”

關聖白在旁邊添了把火，眼睛亮亮的：“真的行，我ad英雄海，賊秀。”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我靠我靠追對面那煞筆！殺了他就是五殺！！”鄰座大哥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巴掌下去要拍桌子，又怕影響到在游戲裏大殺四方的少年，隐忍克制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座椅扶手。

“不追，他有大。”少年絲毫沒有被這波四殺沖昏頭腦，他操縱英雄走向大龍，一邊給這位原號主解釋。

“我們這邊就剩我了。剛跑了的那個有E有大我不敢追，去了就被暈，除非……欸！”

對面半血逃走的獨苗ad突然折返，W技能拉近距離眼看E技能控制就要拍到關聖白臉上。

布魯納(18歲ad想進SY)擊殺了羅傑斯(SCCking)

“pa  kill.”

“ace.”

“牛逼啊”鄰座狂拍桌子，“你這手速！操！你殺他十次了！”

“剛話沒說完。”關聖白雙手離開鍵盤，游戲裏的英雄自動平A，跟着兵線拆對面塔，“除非他自己折回來W送到我臉上。”

“羅傑斯這個W後搖太致命了。”少年得意地翹起了嘴角，“他身為職業選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上頭了。”

“現在敢回他了吧。”關聖白放任小兵慢悠悠地點塔，手上打字。

[布魯納(18歲ad想進SY)]  被拿十個豬腦袋爽嗎？收好你的髒錢給自己添柱香吧。

[布魯納(18歲ad想進SY)]  連鑽石玩家都打不贏，你還想贏SY？

[布魯納(18歲ad想進SY)]  貴戰隊真是大夢想家，he  tui。

“victory！”

敵方水晶炸裂。

男生現在看這個染着非主流發色的小少年，覺得他簡直天神下凡，正要說什麽，就看見少年突然耷下眼眉，露出一副我有難言之隐的表情，眼神卻滴溜溜地有些狡黠。

就差把“我有個不情之請，你快開口問我”寫在臉上了。

“弟弟，你一局多少錢啊。”男生自認為很上道，他看多了，篤定眼前這小孩八成是靠代打賺點錢的，既然能打能贏，他也不是不願意給錢，更何況是這麽揚眉吐氣的一局。

關聖白聞言，驚喜擡頭：“我不收錢，哥你管我一頓夜宵就成！”頓了頓又說，“如果是炸雞的話就最好了。我還能給你贏十把！”

男生已經放到支付寶掃碼界面的手一頓。

……現在代打小孩是腦子不夠數嗎？

拿錢自己買炸雞，不香嗎？

時間一晃到了清晨，關聖白用一頓夜宵的價格，給人代打了一個通宵。

兩人在網吧門口分別，關聖白還在熱情地招攬回頭客：“大哥！我天天來這邊，還要代打就找我哦！”

男生也豪爽道：“那必須的！”一頓夜宵打一個通宵，還只輸了一把，這韭菜我不割那還是人？

“對了，你這頭發怎麽……染了個白的還留了兩撮黑的？”

關聖白已經走出去兩步，聞言回頭笑道：“天生的啦。”

留那男生站在原地滿臉迷惑，聽過少年白，怎麽沒聽過少年黑呢……

關聖白心滿意足地告別了雇主，轉身走進附近的一條無人小巷。

五分鐘後，一只黑臉黑腳白脊背的小貓從巷子另一端走了出來。

小貓在街上游蕩片刻，終于找到一個背風處，見堆着的紙箱還算幹淨，便蜷縮起來躺了進去。

“喵嗚……”

得趕緊補覺，然後去街上乞讨才行，不然好位置被別人占了，今天白天又得餓肚子。

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我堂堂華國最後一只貓妖關聖白，怎麽會混成這副鬼樣子！

剛在游戲裏豪取五殺，打的對面二十投的關聖白，縮在路邊的紙箱裏，把小黑腦袋往懷裏埋了埋，悲憤睡去。

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星際巡航的論壇上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