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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正在繡字的英景倏地擡頭,緊接着放下繡簍跪在一側。
“請五皇子安,請掌印安。”
明沉舟故作鎮定地扭頭,目光自掌印腿邊那個瘦弱的小男孩身上一掃而過,然後看了一眼四個臉生的宮娥,最後落在神色冷淡的謝病春身上。
“今日什麽風把掌印大人吹過來了。”明沉舟轉若無事地問道。
謝病春轉着食指上的銀戒指,嘴角一挑,冷笑道:“想來是背後的陰風。”
明沉舟笑容一僵。
——果然是一張沒朋友的嘴。
“這位就是五皇子。”
明沉舟心虛地轉移話題,視線落在那個瘦弱的小孩身上。
那小孩局促地抓了抓衣角,張大眼睛惶恐地看了她一眼,随後又低下頭不說話。
“怎麽勞煩掌印大人親自送來。”明沉舟也不在意小孩略帶抗拒的動作,只是笑臉盈盈地看着謝病春說道。
謝病春垂眸,反而所了句無關緊要的話:“容妃的宮殿在仁寧宮隔壁。”
小孩嘴角緊緊抿着。
明沉舟心思回轉,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第一,不要帶五皇子回容妃宮殿。
第二,五皇子只有他能平安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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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是多謝掌印大人多跑一趟了。”明沉舟對着英景說道:“帶殿下去休息,讓迎春上一碗秋梨湯給掌印和五皇子解解秋燥。”
“不必。”謝病春掃了英景一眼,淡淡說道。
英景腳步停在原處,很快又避回到角落裏。
“喊人。”
謝病春并未直接離開,只是低頭看着五皇子,眉眼冰冷,平靜說着。
小男孩身形僵硬,那件嶄新的,不合身的皇子衣袍被手指緊緊扣着,褶出難看的痕跡。
氣氛瞬間變得格外僵硬。
“現在不着急說這些。”明沉舟心知五歲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己的認知,不能強求,笑着打着圓場,“英景,給五皇子倒杯奶酥來。”
謝病春視線依舊落到五皇子身上,語氣比剛才還要帶出幾分冷意:“喊人。”
五皇子嘴唇微動,再擡起頭來,連着眼眶都紅了,可随後又緊緊閉上嘴。
“殿下若是不喊,內臣這就送您回去。”謝病春收回視線,冷淡說道。
這話就像一把懸在五皇子頭頂上的利劍,瞬間就讓五皇子面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明明沒有人特意強迫這位年僅五歲的小皇子,可在這一瞬間又覺得所有的壓力都落在這位瘦弱矮小的謝延身上。
明沉舟心有不忍,腳步微動,就感到謝病春如刀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迫得她不得不停在原處
。
謝病春長身而立,那小皇子身形矮小,站在他身側,甚至不到他的腰間高度。
玄色衣袍擦過湛藍色衣袍,就像龐大的烏雲壓着藍天喘不上氣來。
五皇子僵立在原處,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顫抖,眼睛死死睜大。
五年逃難一般的日子讓他比一般小孩要矮小病弱,臉頰常年不見天日便毫無血色,這般孤孤單單地站着,明明是滿殿的人卻又覺得無依無靠。
惶恐不安,格格不入。
“算了,掌印。”
明沉舟心神晃動,再回神時已經走到謝病春面前,把謝延擋在身後。
“他還小。”
她抿唇柔聲說道:“我會和他說清楚的。”
謝病春垂眸,沉默地看着她,最後嘴角微微勾起帶出一絲笑意,眉眼間卻又帶着冰霜寒意。
“娘娘心善。”
他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随後便轉身離開。
玄色衣袍上的花紋不經意擦過明沉舟的手背,帶來一點刺痛。
小皇子仰着頭,惶然地看着他,下意識想要跟着他離開。
“英景,帶五皇子去側殿。”明沉舟眼疾手快把人推向英景,自己轉身追了出去。
明沉舟出了正殿,才發現大門口跪滿了瑤光殿的宮娥黃門。
——怪不得剛才沒人出聲。
“掌印。”
謝病春人高腿長,衣袂翻飛,穿過兩側下跪的人,秋日盛陽落在頭頂,連帶着頭頂上那杆烏木簪子都潤出亮澤。
明沉舟知是剛才阻了他的面子讓他心生不悅,可到底是看不得小孩這般委屈地站着,就好似在年幼時自己在明府時的感覺。
大概是明明天大地大,偏就沒有一處她容身的地方。
她伸手,狠狠抓着一點衣袍,這才迫得人慢了下來。
謝病春垂眸看着面前的那只素白手指,手臂緊繃,手指微動。
“我知道掌印能帶出五皇子不容易,迫使五皇子認我為母也是為他好。”明沉舟上前一步,見狀讪讪地松開手指。
“可他畢竟已經五歲了。”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為難說道,“少年的認知總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建立的,等他想明白了,自然會喊我的。”
謝病春倏地蹙眉,掃了她一眼。
明沉舟以為自己又是哪裏觸逆鱗了,下意識閉嘴。
謝病春冷冷勾了勾唇角,轉着食指上的那個簡單的銀戒,微微點頭,漫不經心說道:“娘娘自有計劃即可。”
“不會耽誤掌印的計劃的。”
明沉舟連忙出聲保證着。
謝病春擡眸,眉眼低壓,漆黑似墨團的暴戾被隐藏在黝黑的瞳孔中,哪怕此刻不經意地掃視着,依舊像是那條蛇信在脖頸處一掃而過。
“計劃?”他輕輕呲笑一聲,“內臣不過是為萬歲分憂,能有什麽計劃。”
“是是是。”明沉舟緊跟着點頭敷衍着。
——信他的鬼話。
她心中忿忿地想着。
“娘娘在罵我?”謝病春轉着銀戒的手一頓,挑眉。
“沒沒沒。”她無辜地睜大眼睛,連連搖頭。
“五皇子已經送到,秋日燥熱,娘娘可別曬壞了。”
兩人如今已經出了瑤光殿的的範圍,豔陽高照,秋意惱人,秋蟬無知無覺地大叫着,吵的人心煩意亂。
明沉舟知道這是在趕人走,便老老實實地準備離開。
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她在心裏嘟囔了一句。
“呦,這不是我們的掌印大人嗎?”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啧,這位大美人是誰啊,人人都道掌印不好美色……”
謝病春冰白色的臉頰微微側首,漆黑的眼眸落在游廊處走過來的人,只這一眼就讓那人的聲音陡然遏在喉嚨中。
明沉舟蹙眉看向來人。
那人穿着紫色親王服,手中扇着一把故作風流的唐仕女圖折扇,身形高挑,只是面容負重,眼下青黑。
“晟王。”
謝病春拱手行禮。
“大皇子。”
明沉舟心中一沉,微微向後挪了半步,避到謝病春背後。
“這就是新入宮的明貴妃。”晟王謝迨眯了眯眼,目光自明沉舟身上一掃而過,臉上笑意加深,“都說明相當年也是貌若潘安,今日見了娘娘才發現所言不虛啊。”
那股放肆的目光就像還未擦幹淨的嘴,直把人看得作嘔。
明沉舟繞着手中的帕子,心知要把今日的見面定性,不能任由別人胡言亂語,惹禍上身。
她心思微定,卻是不理會謝迨,反而對着謝病春說道:“多謝掌印替我把五皇子接來。”
大皇子眉心一蹙:“那個賤種……”
“大皇子慎言。”
謝病春擡眸,冷冷說道。
“掌印說的是,掌印之前為臺州潰堤之事來回奔波辛苦多月,當真是辛苦。”謝迨失态地打開扇子搖了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說着。
明沉舟臉上依舊是如沐春風的笑意。
——明笙做的事,和我明沉舟有什麽關系。
她理直氣壯地想着。
“多虧了明相力舉掌印,掌印果然大公無私,帶回了好多中飽私囊的蛀蟲,把這事辦得圓圓滿滿。”
謝迨感慨着:“怪不得父皇總是說得掌印便能高枕無憂啊。”
有些人若是足夠谄媚,尤其是意有所指的谄媚,便會莫名多了一點陰陽怪氣的模樣,。
“為君辦事,不算辛苦。”謝病春淡淡說着,“殿下怎麽會在這裏。”謝迨見他眉眼不動如山的模樣,又見背後的明沉舟笑臉盈盈,毫無忌憚之色,心中有些猶豫,開始懷疑宮中流言并非是空穴來風。
——明笙擺了他們一道,背地裏和謝病春結盟了!
“貴妃娘娘怎麽不帶下人出門。”他話鋒一轉,矛頭直指明沉舟。
明沉舟心思一轉,不理會咄咄逼人的謝迨,反而對着謝病春嬌滴滴地獻着殷勤:“今日的事情便說定了,秋日燥熱,掌印可別曬壞了啊。”
謝病春眉眼不動,絲毫不搭理她的作妖。
謝迨聞言臉色卻是微變,目光在兩人身上謹慎地徘徊着。
“什麽事情?”他下意識追問道,随後便又覺得不妥當,捏緊扇骨,笑說道,“我還不曾見過五弟,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去見見。”
明沉舟眉眼上挑,面帶歉意地委婉說道:“小孩子愛困,剛剛讓英景送去休息了。”
“英景真的跟着你了?”謝迨不由失聲問道,目光忍不住掃向一側的謝病春。
“哪裏敢勞煩英景來伺候我,是掌印特意送來照顧五皇子的。”
謝病春眼波微動,視線在她淺淺地梨渦處一閃而過,最後轉着手指上的銀戒,神色露出一絲不耐。
謝迨有些失神,盯着好一會兒謝病春,這才勉強笑道:“那便不打擾五弟休息了,也不耽誤掌印辦事。”
“那四個丫鬟都是給我……”
明沉舟見人走遠了,這才扭頭問道,卻見謝病春正盯着自己看,一個吞氣,把剩下的話一股腦都咽了下去。
謝病春對她微微颔首,很快便轉身離開了。
——莫名其妙。
她回宮後忿忿嘟囔了一聲。
————
仁寧殿內,巨大的黃色博山爐煙霧袅袅,整個宮殿好似仙宮神殿。
“娘娘不必擔憂,不過是一個一品貴妃罷了,娘娘可是皇貴妃,大周開國以來第一個殊榮,最最重要的萬歲寵愛,何必為這些人氣壞了身子。”
桂嬷嬷眼眶還帶着一點紅腫,可說起話來卻還是笑臉盈盈,接過身後丫鬟端上一盞雪梨湯,柔聲寬慰着。
“山東淄水特供而來的,只有一筐,萬歲知道您愛吃,半筐給了太後,剩下的可都給您了,禦膳房特意孝敬的蜜指梨。”
桂嬷嬷端上被削成長條形的,浸染了蜂蜜的梨肉,面不改色地奉承着。
路柔兒坐了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原本想要給你那個幹女兒謀個差事,卻不料那明沉舟這般狠心。”
桂嬷嬷眼眶一紅,低下頭輕輕抽泣一聲。
“你也是的,随便尋個人定罪即可,何必讓她自己上去。”
路柔兒微微一嘆,無奈說着。
“原本就是想要打她的臉,想着她初來乍到也不敢過分,能為娘娘分憂才是最重要的,,誰知道那明沉舟以為有明家和掌印撐腰,竟然敢如此……”
桂嬷嬷捏着手,恨恨說着。
路柔兒咬牙,丹寇指甲掐着碗碟:“謝病春一向看我不順眼,之前不理後宮之事便算了,如今竟然那賤人聯手對付我,如今又掀出一個五皇子,來跟我的兩個皇兒争!”
霧氣缭繞間,皇貴妃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目光兇狠,咬牙說道:“既然這般無情,可別怪我心狠。”
“娘娘莫動怒,萬歲爺還是顧忌您和兩位皇子的,聽說那位小賤種可是見也不曾見過,想和您争,他們也配。”桂嬷嬷勸着。
“就是,娘娘還是趁熱喝了這碗蜜指梨,等會好好迎接萬歲。”一直不說話的大宮女素娥貼心說着。
“是了,把我的抹額拿來,順便去把章太醫請來。”她喝了一口湯水,再擡頭時,眉眼狠厲。
————
那日過後,宮內風平浪靜。
只聽說當日仁寧殿那位好端端地吐血倒下了,之後竟然病得起不來身,萬歲連着三日不曾上朝,夜不解帶地照顧着,兩位皇子日夜宿在偏殿,連着柏壽殿的太後都驚動了,親自去看望,昨日才有些好轉。
高位嫔妃病了,按理比她低的人都要去看看,可皇貴妃看了這些女人就頭疼,昨日便關了殿門,誰也不見。
不過聽說也是真的病了,太醫院來了三個院正。
“要不我送個東西過去?”她一邊問着英景,一邊正在篩選給五皇子的字帖。
若不是昨天随口問一下,她甚至不知道五皇子雖然已經五歲了,但至今還未啓蒙,連筆都不會握。
英景猶豫片刻,小聲說道:“娘娘怕是現在出面。”
明沉舟動作一頓,驚疑擡頭:“不會是因為我吧。”
英景點頭。
“掌印有說什麽嗎?”
英景搖頭。
明沉舟停下翻看字帖的動作,眉心微微蹙起,想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剛才的事情,嘆了一口氣:“那就不去添亂了。”
“是因為五皇子嗎?”她選出中意的兩本字帖放在一側,心不在焉地問着。
“有這個原因。”英景解釋道。
“還有之前娘娘仗殺了桂嬷嬷的幹女兒,桂嬷嬷是皇貴妃娘娘的心腹,那個幹女兒格外讨桂嬷嬷歡心,桂嬷嬷連着頭七都辦得格外體面。”
“那娘娘是何事病得?”明沉舟挑眉,意味深長地問道。
“掌印送五皇子來瑤光殿的那日下午,皇貴妃便請了太醫。”
“這樣說的話,當日掌印為我開了午門,娘娘也不會高興的。”她擡眸揚眉一笑,明眸善睐,梨渦淺淺,好似一只得意的小狐貍笑眯了眼。
“看來是心病成疾啊。”她歪着頭,漫不經心地笑說着。
英景垂眸不說話。
“還是你家掌印大人好用啊。”她微微一嘆,誠心實意地誇了一句,“你去看看小皇子睡醒了沒,我身邊已經有了兩個婢女,你就專心照顧他吧。”
英景并未說話,只是起身去偏殿看人。
當時明沉舟并未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三日後,一個名叫綏陽的十五六歲的小太監跪在自己面前請安。
“挺好挺好,還是掌印貼心啊,去偏殿尋五皇子吧。”
明沉舟虛僞地笑着,斜了角落裏默不作聲的英景一眼。
英景低眉順眼,一言不發。
“娘娘。”一個溫柔的聲音出現在簾子後。
是謝病春送來的一個丫鬟,桃色。
她聲音柔和,好似一股春風,站在倒影着重重花影的門口,日頭高照,蟬聲破碎,可說出話卻又讓人心中一冷。
“仁寧殿的那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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