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明沉舟打開信掃了一眼,果然是自己所想的內容。

——策動謝病春擁護大皇子。

這般高高在上的口氣,想來是明夫人親自主筆。

“正是明夫人當場寫的。”桃色揉着還在發疼的手臂,忿忿抱怨道,“明夫人非要當場寫好,還不準我走。”

話還沒說完,就被柳行暗暗戳了一下,這才倏地閉嘴,小心翼翼觑了明沉舟一眼,慌慌張張找補道。

“就,就,本來說等夫人寫好了,奴婢會親自去拿的……”

明沉舟把信疊起來重新放回信封,笑說道:“掌印還有說什麽嗎?”

桃色搖搖頭。

“掌印和大皇子有過沖突嗎?”明沉舟直接把信封扔到火堆中,漫不經心地問道。

英景點頭:“确實有過一點沖突。”

“誰贏誰輸?”明沉舟撐着下巴,好奇追問着。

“掌印。”英景神色平靜。

明沉舟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繼續問道:“因為何事發生沖突?”

“大皇子去歲開府看中了一塊地,可那地是萬歲賞給掌印的,他去向掌印讨要,但掌印并未如他所願,這才爆出矛盾,鬧到後來皇貴妃都出面去找掌印,不過最後是萬歲拍板給大皇子換了塊更大的建府地才壓下來。”

這事到最後看似是大皇子贏了更大的恩寵,可細細想來确說明謝病春确實權勢滔天,連着大皇子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怪不得。”明沉舟摸摸下巴,“我上次看大皇子看到掌印陰陽怪氣的,那這麽說掌印是必定看不上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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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明家要繞着麽大圈來拉攏謝病春。

她眨眨眼,目光失神,只是落在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皇子脾氣可不好。”桃色繼續捂着嘴小聲說道。

“怎麽不好?”明沉舟回神,懶懶地拍了拍凳子,示意三人坐下來說。

桃色性格跳脫活潑,連忙謝恩,第一個坐了下來,立馬八卦開講。

“之前聽說三皇子和他語言有所沖撞,大皇子竟然直接用鞭子抽三皇子,娘娘也知三皇子不是足月出身,因為體弱,自小就是養在太後膝下。”

“這一下可把三皇子打吐血了,直接燒了兩日還不退,太後更是氣得連萬歲和皇貴妃都遷怒了,對着大皇子狠狠發作一通。”

桃色說得繪聲繪色,明沉舟聽得津津有味。

“打了譽王殿下,皇貴妃有何反應,不過親兄弟也要下死手,脾氣确實不好。”她不解問着。

“譽王殿下自幼養在太後膝下,就……”桃色砸吧嘴,意味深長地說着,見狀又連忙岔開話題,“還有大皇子還極好美色……”

“咳咳。”柳行及時咳嗽一聲。

桃色下意識閉上嘴,眼珠子轉了轉,可憐兮兮說道:“奴婢瞎說的。”

明沉舟點頭,托着下巴說道:“這點我也略有耳聞,罷了,今日就聊到這裏了,以後有明家的信,你便都先去掌印那邊轉一圈。”

桃色連連點頭。

“去看看謝延在做什麽,昨日說好今日帶他去摘花的,可不能忘記了。”明沉舟對着柳行吩咐道,“少帶點人,動靜小點。”

瑤光殿不在內宮中央,反而靠近司禮監和謝病春的始休樓。

三日前內閣和司禮監都被錦衣衛團團圍住,連帶着瑤光殿的氣氛也受了影響。

再加上昨日深夜太後連夜下令全宮禁足,無诏不得走動,各宮門口都守着錦衣衛,瑤光殿也不例外。

只是瑤光殿因為有英景的關系,而且明沉舟也只是帶着謝延去小花園裏逛一會兒,所以這才借了一點時間。

沒一會兒,謝延就抱着小黑,身後跟着綏陽走了進來,臉上抑制不住地開心。

“我昨天在書上看到說小貓可以爬樹。”謝延仰着頭,高高舉起小黑,笑說道,“我們今天讓他爬樹嗎?”

明沉舟無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小黑野性難馴,一上樹就會跑掉。”

謝延低頭和小黑面面相觑,小手捏着小貓身上的軟肉,最後哼哼唧唧重新塞回懷裏:“那就不爬了。”

桃色直勾勾地看着明沉舟,小聲又谄媚說道:“今日是柳行值班,娘娘等會出門身邊也不能缺了人。”

英景抿唇笑了笑。

“是啊,那确實不方便。”明沉舟順道也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桃色也緊跟着吊着一口氣,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就把你帶上吧,還不準備準備。”她話鋒一轉,笑說道。

桃色小聲歡呼一聲,開開心心地走了。

謝延揉着小貓腦袋,也跟着開心起來:“那我們什麽時候出去玩。”

“司禮監今日可有去群議。”明沉舟扭頭問着英景。

“按理沒有,但今日一大早遠遠便聽到安相的聲音。”英景說道。

“那我們便去東邊的那個花園裏。”

明沉舟心知此刻的內閣不過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油鍋,捂着明德帝之死秘而不發,就等着最後新帝之位拉扯出個結果。

皇帝因為之前皇貴妃的事情已經整一月不曾早朝,朝臣并未察覺出異樣,加之錦衣衛早已團團圍着仁寧殿,偌大的皇宮連着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消息瞞得嚴嚴實實。

只是終究紙保不住火。

如今龍體已經躺在仁寧宮五日,與着皇貴妃一牆之隔,也算圓了他心心念念的合寝。

這般緊張的情況下,還是遠遠避開為好。

明沉舟這般想着,可事實卻是不盡如人意。

小黑果然是個撒手沒,謝延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明沉舟也跟着追了出去,沒想到西院的花園出乎意料的繞,兩個人很快就和英景桃色走散了。

“沒事,我們在路口等他們找我們。”明沉舟牽着謝延的手說道。

謝延抱着小貓,低着頭給它頭上插花,認真點頭應下。

“呦,這不是我們的貴妃娘娘嘛。”

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只見晟王殿下謝迨大冬日搖着扇子繞過花廊抄手,目光邪肆地打量着面前之人。

明沉舟今日穿着翠綠色交領長衫,同色襖裙掐着腰身用一寸寬的腰帶束着,纖穠中度,盈盈一握,尤其是裙邊繡着深綠色的二寸花鳥繡邊,行走間如群鳥圍繞,簡單又不失閑冶。

“晟王殿下。”明沉舟蹙眉。

謝延巴在明沉舟腿邊,連忙抱緊小黑,小臉緊繃地看着謝迨。

謝迨還是穿着紫色親王服,看位置應該是從隔壁司禮監走出來,手中扇着那柄唐仕女圖折扇,眼下青黑越發嚴重了。

“娘娘幾日不見越發容光煥發,春色撩人了。”謝迨打開扇子緩緩走向明沉舟,語帶笑意,眼勾子一直打量着面前的宮裝女子。

明沉舟并未向一般女子一般惱羞,只是冷淡地掃了一眼四周,随口敷衍道:“晟王殿下幾日不見也是越發口無遮攔,膽大包天了。”

謝迨笑容一僵,啪的一聲收了扇子,惡狠狠說道:“胡說什麽!”

明沉舟嗤笑一聲,咄咄逼人道:“我是你父皇的妃子,也算你母妃,你私闖進內宮算什麽?出言不遜,言辭龌龊,難道還要我好顏相對嗎。”

謝迨臉色陰沉:“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一個牌子還未上敬事房的人,也敢自稱母妃,和我拿喬。”

“我是萬歲下旨親封的貴妃,宗人府代王接我出明家大門,掌印開了午門正大光明迎我入宮,位居瑤光殿主殿,配享一品貴妃俸祿,如何稱不上大皇子母妃。”

明沉舟雙眸清亮,擲地有聲反駁着。

“哼,花言巧語,巧言令色。”謝迨絲毫沒有被她吓退,反而覺得她這般大義凜然的小模樣越發明豔動人,滿院花色都不及她眉間豔姝半分。

這般□□熏心地想着,他便忍不住朝着明沉舟走了兩步。

明沉舟眉心不由皺起。

若是只有她一人,怎麽也能等到英景他們找來,可多了一個謝延就麻煩了。

“美人可不能皺眉。”大皇子搖着嗓子,故作風流地笑着,對着明沉舟調笑地眨了眨眼。

明沉舟冷着臉把謝延的拎到身後。

“這孽種又不是娘娘的孩子。”謝迨厭惡的目光自謝延身上掃過,不悅說道。

謝延聞言小臉緊繃,攥進明沉舟的裙擺。

明沉舟面無表情地摸着他的腦袋安撫着。

謝迨眼珠一轉,走進一步,兩人的距離只剩下兩步之遙,谄媚說道:“若是娘娘喜歡小孩……”

他油膩貪婪的目光掃過面前冷若冰霜的女子,最後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臉:“我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明沉舟突然對着柔媚一笑,手指微動,慢條斯理問道:“不知道是什麽辦法。”

謝迨的手朝着明沉舟的臉直直伸去,想要一親芳澤。

“前朝就有後宮妃子自寺廟中轉回內宮……啊……啊……”

兩聲尖叫聲一聲接着一聲。

只見謝迨一只手捂着裆部,一只手捂着眼睛,連連慘叫,疼得在地上翻滾着。

與此同時,小黑輕盈地跳在地上,蹲坐在謝迨邊上,優雅地舔了舔爪子。

明沉舟震驚低頭。

謝延無辜仰頭。

“幹得不錯。”明沉舟和他對視好一會兒,這才贊許地揉了揉他腦袋,嘟囔誇了一句。

“不能欺負娘娘。”謝延緊緊貼着她,小聲說道。

“小黑的爪子可別把人的眼睛抓瞎了。”明沉舟盯着小黑看了好幾眼。

小黑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高傲地豎起尾巴,然後……跑了。

“啊,小黑!”謝延大驚失色,下意識拔腿要去追。

“不準去,等會讓成忠去找。”明沉舟眼疾手快拉着他的後領子,沉聲說道。

成忠就是那個專門給他養貓的小黃門。

謝延雖然戀戀不舍地看着小貓的尾巴在自己的視線中一閃而過,但還是聽話的站在原地,小手緊緊握着。

“晟王殿下!”

“娘娘!”

兩人說話間,尋她們的人終于找了過來。

只見一群人各自有一個領頭人,見了人便是急吼吼地跑了過來,看着眼前的一幕,各自變了聲音。

“娘娘和小殿下沒事吧。”英景臉色大變,顧不得規矩連忙打量着面前兩人。

桃色抓着明沉舟的手看了好幾眼,随後蹲下/身小心檢查着謝延。

“沒事。”明沉舟朝着謝迨眨眨眼,嘴角一撇,“有事。”

英景抿唇。

謝迨是誰什麽人,沒有人比司禮監清楚。

錦衣衛可是時時布控在各大府邸。

晟王府每日都有女子屍體被擡出去。

“晟王殿下今日私闖內宮,不敬萬歲。”英景見機,率先開口發難,“還沖撞貴妃娘娘,瑤光殿定要讨個說法。”

“胡說,我們殿下不過是迷路了,貴妃娘娘竟然下此毒手。”大皇子的貼身黃門據理力争。

“從外庭怎麽也不會迷路到內院來。”桃色柳眉一挑,直接頂撞着。

“司禮監和這裏如此近,誰知道是不是娘娘故意的。”那人陰陽怪氣道。

“放屁!”桃色性格直爽,破口大罵。

“你!無禮!放肆!”那人臉色大怒,“不過是一個四品丫鬟,來人啊,給我抓起來張嘴。”

“誰敢。”英景擋在桃色面前,冷聲說道。

明沉舟冷眼看着衆人鬧劇,突然挑了挑眉。

——是了,爹死了娘沒了,謝迨只要不是腦子有病,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調戲人?

“吵什麽。”

就在衆人僵持不下時,一個冷淡的聲音在衆人身側響起,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凄厲的叫聲。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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