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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病春不說話,明沉舟等了片刻,眼睛裏的光緩緩滅了下來,嘴裏嘟囔着。

“掌印不喜歡啊。”

大概是吃酒吃多了,風一吹,她不知為何就莫名有些難受。

算了,謝病春就這個德行。

她眨眨眼,慢條斯理地扔了他的手,抱着食盒搖搖晃晃地朝着馬車走去。

“我們去玩嘛。”

她悶悶的說着。

陸行作為一個合格的影子,放下繡凳後立馬就消失在肉眼可見的光明處。

醉醺醺的明沉舟爬了好一會馬車也沒上去,不由扭頭哀怨說道:“上不去。”

她見謝病春沒反應,癟了癟嘴,不高興地扭回頭,只好自己又撲騰了好一會兒。

可越着急腿腳越不聽使喚,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把食盒往車上一放,眯着眼,看了眼角落裏的陸行。

“你,你抱我上去。”

她伸出手指,頤指氣使地說着,嘴巴不高興地翹着。

陸行站在樹根陰影下,倒吸一口冷氣,吓得腦袋都往後移,眼珠子一轉,悄咪咪去看醉迷糊的太後,又偷偷去瞧神色不渝的掌印,恨不得此刻一頭撞暈裝死。

明沉舟見狀,索性一屁股坐在繡凳上,仰着頭去看謝病春,腦袋晃來晃去:“掌印怎麽在動啊。”

謝病春垂眸看着她,依舊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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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氣質便越發冷冽。

若是平時,他這般沉默,明沉舟早就自顧自地說個不停,保證氣氛活躍,可今日喝醉了酒,大概腦子反應慢了,又或者是不想裝了。

兩個人明明距離極近,可氣氛卻又有些難捱。

小巷中開始有小孩跑出來準備去集市玩,後面則跟着慢吞吞走着的父母,笑臉盈盈地說着話。

人間總是熱鬧而溫馨的。

明沉舟抱着食盒,蜷縮在車轅下面,愣愣地看着他們走遠了,這才眨巴眼繼續看着謝病春,眉眼耷拉着,就像那日誤撞到他,然後開始裝死的鬧騰小黑貓。

“掌印都不理我。”她把滾燙的臉貼在食盒蓋子上,可憐巴巴地說着。

謝病春站在她面前,抱臂看着她,眉眼冰冷。

——明明失約的她自己。

“你怎麽又不高興了。”明沉舟自顧自地拿出一根七巧仁塞進自己嘴裏,憤憤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着。

“你為什麽總是不高興啊。”

她嘴裏塞滿了豆沙餡,唇頰鼓鼓的,歪着頭,撲閃着大眼睛,疑惑地問着。

“內臣沒有不高興。”出人意料的是,謝病春竟然開口回答她的話。

明沉舟長嘆一口氣,打開食盒蓋子,埋着腦子看了好久,最後挑出一根畫着梅花花紋的七巧仁,高高舉起來,遞到他面前。

“最最好吃的五仁陷的。”她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唇頰生輝,“我就搶到兩根哦。”

七巧仁濃郁的芳香落在鼻尖,加了奶酥的酥皮格外松軟,是典型的江南味道。

“分給你一根,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她燦爛笑着,迷醉的淺色眼睛在夜風的緩緩吹拂中越發現在朦胧。

有些人,天生一笑起來就綿軟如雪白的雲,甜蜜如細密的糖,好似天大的事情被她這麽一笑都歸于沉寂,化為烏有。

謝病春緩緩握緊她腰間的手。

“掌印的脾氣怎麽陰晴不定的。”她吃疼,扭了扭身子,沒忍住,吐出一句真心話。

陸行在一旁看着幹着急,忍不住掐着聲音弱弱問道:“娘娘怎麽出來這麽晚啊。”

一說完,就立馬躲到樹後裝死。

明沉舟眨了眨眼,收回酥條,又是長嘆一口氣,哀怨說道:“啊,掌印是因為這個生氣啊。”

她話鋒一轉,憤憤說道:“你都沒讓陸行來敲門。”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樹後的陸行一個激靈,連忙探出腦袋,主動把鍋背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就都是你的錯。”明沉舟盯着謝病春看,不悅說道,“我一直等着你啊,柔柔叫我一起放煙花我都沒同意,要不我後來……”

她聲音一頓,迷離的眼神似乎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陷入迷茫中。

後來,後來怎麽了?

後來她看着熱熱鬧鬧的院子,看着滿院子的煙花,看着每個人臉上的笑,她突然想到那個總是站在黑暗中的那個人。

她想,想了許多,卻又忘記想了什麽,只是最後驀地看到舅舅手中的那封放妾書,這才短暫的清醒過來。

清醒地發現,原來……

他們不是一路人啊。

“後來如何?”謝病春伸手,掐着她的腰,把她從繡墩上提溜起來,直接放在車轅上。

明沉舟回神,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眨了眨眼,不自在地踢了踢腿,卻一用力把繡墩踢遠了,這一瞬間,她好似忘記了剛才的不開心,笑眯眯地繼續說道。

“後來,後來我覺得不對勁,這才哄了柔柔給我打掩護才逃出來的,花了大價錢封口的,你還給我擺臉色看。”

她扣着謝病春衣領上的花紋,垂眸,委屈巴巴地抱怨着。

“我還給你拿了好吃的,你都不吃。”

“我剛才要摔了,你都不扶我。”

“我上不去馬車,你都不抱我上去。”

她不高興地碎碎念着,把一直握在手心,原本要遞給謝病春的七巧仁狠狠咬了一口。

“不給你吃了,你一點也不好。”

她大概醉得厲害,若是平時她是萬萬不敢這麽和謝病春說話的,可此刻她腦子裏突然彌漫出好多委屈,也不知是酒席上那片刻的清醒,還是剛剛謝病春冷眼拒絕了她兩次。

高高在上的雪山是不會輕易踏足紅塵的。

“所以……”

她喃喃說着。

“我不喜歡你了。”

那聲音極輕,就好似含在嘴裏過了一遍。

她又是咬了一口酥條,似在發呆,只是呆呆地動着嘴,目光不知迷離到何處。

謝病春聽着她自言自語的話,眉宇平靜,冰白的臉頰在古樹高懸的燈籠下明暗難測。

他平日裏總是眉眼低垂,令人看不清絲毫神色,可一旦滿目注視人時,目光便會極為深邃,那雙上挑的眼尾連帶着那點細微的紅痣都帶着漣漪深情。

明沉舟開始安靜地坐在這裏,神思飄忽,連着面前的謝病春都不看了。

從天亮等到日落,從日落等到天黑,謝病春站在小巷盡頭,終于等到了搖搖晃晃走向他的人。

——哪怕,這人從不是真心為他而來。

他垂眸看着她手心的半截豆沙,最後落在她唇頰梨渦處殘留的一點豆沙餡上。

——那便算了吧。

謝病春驀地想起,戲文裏那些入了戲,成了癡的人,後來都走出來了嗎?

他一邊這麽漫不經心地想着,一邊輕柔地伸手擦了擦明沉舟嘴角還殘留的細碎,在明沉舟不解的視線中,慢慢放進嘴邊,最後在她錯愕的瞳仁中,輕笑一聲。

“很好吃。”

他一旦笑起來,銳利上揚的眉眼便如春山澹冶,郎豔獨絕,宛若高高在上的谪仙在此刻悄然降落紅塵。

明沉舟被這一動作驚得清醒過來,本就紅撲撲的小臉一瞬間連着耳朵脖頸都泛上血色,瞳孔睜大,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謝病春,或者說是他的手指。

“不是給我吃的嗎。”謝病春就着她的手,把她咬了一半的七巧仁輕輕咬了一口。

冰冷的手心把滾燙的手指握在手心,輕柔卻又讓人動彈不得。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完完全全倒映着自己的身形,滿眼星光中是滿心倒影,好似當真把人放在心上一般。

“給你吃,給你吃。”

她眼波微動,下意識移開視線,卻又突然把手中的糕點塞到謝病春嘴裏,随後連滾帶爬地進了馬車。

馬車的車簾被大力掀開,在空中蕩了蕩。

“馬上就要放煙花了,我想出去玩。”

好一會兒,車內傳來她的聲音,嬌氣地發號施令,看樣子明顯清醒了一些。

謝病春斂了笑,只是看着歸于沉寂的簾子,随後輕輕嗯了一聲。

陸行一直閉眼靠在樹上,耳朵卻是尖得很,聽掌印出聲了,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我的七巧仁!”

明沉舟的腦袋從車簾後鑽出來,露出半張臉,淺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轉着。

“吃的別忘記了。”

她的目光巡視着食盒,即使滿腹心思,也不耽誤惦記着吃的。

謝病春只好提起地上的食盒,慢悠悠地入了馬車。

馬車內明沉舟靠着角落裏開始閉眼小憩。

“酒醒了?”謝病春并未坐在另一側,反而坐在她身邊,似笑非笑地問着。

“沒有。”明沉舟裝死,整個人蜷縮着。

馬車終于動了起來,大街上的喧鬧聲越來越近。

許久沒聽到身邊人動靜的明沉舟悄咪咪地睜開眼,卻不料和謝病春的視線撞在一起,連忙吓得閉上眼。

“娘娘發了這麽大的酒瘋,轉眼就這般無情。”謝病春靠在車壁上,慢條斯理地問着。

明沉舟心虛:“沒有啊。”

“娘娘現在不說話,是因為不吃娘娘的東西。”

“不扶娘娘走路。”

“不抱娘娘上去。”

“或者,是內臣一點也不好。”

明沉舟心如死灰地蜷縮在角落裏不動彈。

記仇,還是要看謝病春的本事。

她哀莫大于心死,恨不得把之前喝醉的自己打暈在出門的那一刻。

“啊,今天的事情多謝掌印。”明沉舟見氣氛沉默,生硬地轉移話題,一本正經地睜開眼,殷勤地誇着,“掌印可真厲害,舅舅還說要請您喝酒呢。”

“不敢當,畢竟內臣脾氣陰晴不定。”

明沉舟到嘴邊的拍馬屁的話悉數咽了回去,只覺得頭皮發麻,可卻又莫名覺得生氣。

——也不知是氣他的陰陽怪氣,睚眦必報,還是自己的口無遮攔,喝酒誤事。

“娘娘,怎麽不說話了,是不喜歡……”

“閉嘴!”

一只裝死的明沉舟突然伸手揪着謝病春的衣領,直接靠了過去。

嫣紅的唇還帶着不曾散去的酒意,狠狠地封住冰冷的薄唇,堵住他接下來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在來姨媽的時候作死吃螃蟹,吃西瓜,笑死,我要疼死了,明天補上後三千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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