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她的心思他都懂

獨孤淳領着人大鬧涼州醫館被李都尉訓斥,傳遍整個雍城官場,事情的起因,還是那只珍貴的白隼。

衙司裏的僚臣佐将都曉得,李都尉與阿枝不睦。

下值的時候,碰巧遇上阿枝在前面走,有好事的僚臣攔下她,李都尉第一次叫她名字,“阿枝先生。”

他站在人群裏,一副要看她笑話的模樣,阿枝問李都尉,“有何貴幹?”

僚臣笑說阿枝先生有脾氣。

李四官摸着下巴,走到阿枝身前,逼得身形嬌小的她,倒退一步,“我有一塊心頭肉,如今在阿枝先生處,勞煩先生好生看顧,日後還需還與我。”

李四官說完,邀約起僚臣去巴紮裏看胡旋舞,獨留阿枝站在前院中。

上值的時候,李四官偶爾跟着僚臣一起開她玩笑,她适時反擊兩句,就作罷。

她和這個李都尉并沒有過多的接觸,跟其他人并無不同。

馬佩玉關心白隼恢複情況的間隙,也會關心阿枝做了随團譯語,有沒有被他們欺負,還讓阿枝別忍着,她會想辦法将阿枝調出來。

馬佩玉其實跟高文珺的性格很相似,帶一種從未經風雨的橫沖直闖,待自己很真誠,柴三妙內心有一絲慚愧,她利用了這份真誠。

因為馬佩玉,阿枝才能接觸到核心的州府。

關內道巡察使團在府衙裏辦公,涉及到藩屬的事務,譯語人也會出席,阿枝的席位在不起眼的後排,隔着幾道背影,能插縫看清她和主位謝潺的距離。

提到邊境羁縻州民族衆多,謝潺聊起在靈州巡察時的一件趣事。

耀光寺乃是靈州最大的一座珈藍,寺內辯經卻是一名波斯僧拔得頭籌,薩珊波斯本是祆教發源地,是無限光明照耀的世界,受阿胡拉·馬茲達所庇護,一個波斯人卻信了迦毗羅衛國的國教。①

獨孤淳側頭問一旁的柴三妙,“阿枝覺得波斯僧崇佛,可是真的?”

Advertisement

柴三妙悄聲跟他說些什麽,兩人都側着頭,靠得很近,卻不自知。

謝潺本來正和僚臣閑聊,身旁的李都尉突然不再言語,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就見到後排落座的獨孤淳和譯語人有說有笑,聊得火熱。

這小子什麽跑到後排去了?

謝潺用酒杯底座敲擊在方形盤邊緣,“獨孤參軍在聊什麽有趣的,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如分享與衆人。”

突然被點名的獨孤淳立刻就答沒聊什麽,敷衍的回複。

謝潺微笑望兩人,李四官只是又滿了一杯酒,大廳裏閑聊的人都禁聲,只有獨孤淳沒感受到異樣。

柴三妙清了下嗓子,對謝潺行插手禮,“巡察使在靈州的見聞,放在隴右道不算稀奇。”

所有的人都在安靜地聽,聽一個來自吐火羅商隊的小小譯語人侃侃而談。

“隴右邊州民族混居,信仰自由,多教派傳教,沙州敦煌城郊外,有一石窟,名曰莫高,本是佛教大德所創,石窟壁畫也盡為本生故事,可供養人不僅有崇佛的優婆夷、優婆塞②,亦有信仰祆教、婆羅門的大漠商旅,我唐長安城有大寧坊的太清宮、崇業坊的玄都觀,也有布政、醴泉、普寧、崇化、靖恭五坊的祆祠。”

她身處不起眼的角落,可又讓人不得不對其側目,她說:“每一個人在大唐的土地上,能信仰自己的神,也尊重別人的神,不排他,不視作異端,大唐如海,能納百川,這便是我心中盛世的模樣。”

獨孤淳從來沒有這樣一種感覺,一個女子能帶他領略不曾涉足的遠方,為他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他是如此地喜歡聽她說話,怎麽都聽不厭。

李都尉飲了酒,朗聲問她:“阿枝先生可是親自去過沙州敦煌?”

“未曾。”

柴三妙也不做作,大方表示,“莫高窟是我從求法高僧見聞錄裏看來的。”

李都尉笑了一聲。

獨孤淳覺得李都尉這番話是故意挑刺,立刻挺身維護,“阿枝小小年紀,所知甚多,枉我多長幾歲,卻不如你,慚愧。”

柴三妙讓他不必介意。

李四官看見兩人私下的小動作,“參軍倒有自知之明。”

的确不配。

主位上,謝潺默默飲酒,壓住嘴角邊止不住的笑意。

————

柴三妙将白隼從州府衙司裏帶回吐火羅商隊,自己來照看。

這個消息,還是其它僚臣告訴李都尉的。

玉爪很是精貴,重涯折沖府的武将都曉得這類品種價值不菲,和李四官吃酒的時候,經常也會聊起鷹隼的習性和訓練,這日聊到興頭上,就起哄說要去見識見識。

李四官一口答應,讓親随打探到吐火羅商隊的落腳處。

一行人策馬去了巴紮。

吐火羅商隊以波斯胡麻酒聞名,在巴紮裏很好打聽,折沖府的武将說既看了隼,又能品酒,甚好。

彎彎繞繞到了酒肆前的一個轉角,一行人騎在馬上,遠遠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們的同僚。

獨孤參軍正在酒肆裏幫忙,他挽着袖口,将織錦的袍角紮在腰間蹀躞裏,徒手抱起一大壇胡麻酒從後院出來。

武将們對視一眼,“今日是府衙休沐日,沒料到參軍卻在胡麻酒肆上值。”

李四官沒有笑。

他看着獨孤淳忙裏忙外,跟吐火羅商隊裏的人格外熟絡,看着阿枝數着算籌,登記入賬,獨孤淳守在一邊陪着她,看着阿枝問他累不累,又笑着給他倒水淨手。

他們靠的很近,近到獨孤淳紅了耳廓。

武将說:“可惜咯,可惜了這樣的美貌,阿枝先生未能生在世家,當不了獨孤氏的大娘子。”

另有人說:“做個小娘,一輩子也衣食無慮,足已,總比跟着商隊風餐露宿來的強。”

他看能成。

街坊注意到這群騎寶馬的郎君,過來跟阿枝通風報信,兩人才擡頭望過來。

獨孤淳整理儀容,率先迎出去,阿枝跟在他身後。

雙方問了禮,李四官沉默地看着阿枝,場面顯得幾分尴尬,折沖府的武将說他們專程來看李都尉的白隼。

阿枝便将一行人請進院子。

體型碩大的白隼在陽光下只懶洋洋立着,偶爾抖動翅膀,精神不佳。

李四官以指節吹哨,白隼嗖地淩空騰起,頃刻間落在李四官皮制護臂上,它認得他。

白隼翅膀上被弩/箭洞穿的傷口已經結痂,恢複得很好。

柴三妙說其實涼州醫師用的藥方很見效,一旁的武将好奇是什麽神丹妙藥。

“一種長在草甸鹽土上的白花補血草。”

多受外傷的武将怎會不識此物?

這種多年生草本植物通常長在祁連山山麓,采藥人偶然得到數株,都是好運所賜,在藥材市場上價格不菲。

如此好藥,竟用在鷹隼身上。

折沖都尉領頭誇贊阿枝照看細致,李都尉可以安心矣。

衆人嘴上附和,心照不宣,若不是獨孤氏對她特別關照,憑她又如何買得起此等好藥。

獨孤淳邀請衆人品鑒波斯胡麻酒,說他請客,招呼一衆人在院子裏坐下,熱情地像是這裏的主人,讓阿枝趕緊給大家斟酒。

輪到李四官時,他問她,“阿枝先生到了岐州,過得可還習慣?”

武将揶揄道:“有獨孤參軍在,阿枝先生不習慣也會習慣。”

獨孤淳憨憨地笑。

李四官側頭飲盡杯中酒,辛麻,刺喉,入口難忘,三飲消愁。

重涯折沖府的校尉邀戰,說想見識白隼捕獵的場面,李四官說好,便定下三日後城北河灘打野。

武将告辭,獨孤淳不好再多留,也跟着一路走,一衆英武郎君策馬遠去。

此刻,柴三妙才敢認真打量那道修長的背影。

眼下很好,有獨孤淳和重涯折沖府的武将當掩護,沒人會猜忌。

謝潺和李四官的到來,絕不尋常,讓身處絕境的柴三妙,重逢生路。

五丈原遇襲案迷霧重重,關內道巡察使團使得局面進一步複雜,沒有必要此刻相認,打草驚蛇,這是聰明人之間的默契。

只要仙游觀裏的三妙女冠坐的穩,其背後的勢力就不會離場。

她還有時間。

柴三妙決定潛伏下來,暗做調查,在關鍵之處,助他們一臂之力。

眼前要做的,是如何讓一個譯語人與巡察使團建立關系,自然而然的走近,不讓人多心起疑。

在岐州刺史的游宴上,柴三妙敏銳地抓住時機,她射下白隼,當着所有人的面,自此和李都尉有了交際。

她的心思,他都懂。

關內道巡察使在岐州雍城的日子單調又充實。

謝潺在衙司裏處理公務,會晤本地軍政主帥和各級僚佐,與關內道其它州縣、與長安的公函,往來不斷。

每當下值或者休沐日,本地官吏又輪番宴請謝潺和李都尉,邀約其郊野游玩。

衆人得知謝潺喜靜,便安排渭河泛舟垂釣居多,謝潺很滿意,他說這些安排倒很适合自己深入了解岐州的風土人情。

在看似平常的交流閑談間,刺史馬廉已密函貴主,推測關內道巡察使團将在雍城巡察數月之久。

注釋:

①迦毗羅衛國——印度次大陸佛陀時代國家,梵文音譯,尼泊爾與印度的交界處,為古代釋迦族的國都,是釋迦牟尼佛的故國。

②優婆夷、優婆塞——在家信佛、行佛道并受了三皈依的男子叫作優婆塞;在家信佛的女子叫優婆夷。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