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神的祝福大結局篇01

封凍的溪水初融,卷着冰渣,郊外的野生槐樹林下,遠道而來的駱駝商隊在雪地裏休整,烤火取暖,分食馕餅。

尖角虛帽,露着卷發,一身胡商隊首裝扮的安掌櫃向李雘再行大唐叉手禮,“恭候‘大家’多時,一切安排穩妥。”

李雘環視一圈駱駝商隊,認可道:“有你在,我放心。”

拓跋宏上前,一拳擊在安掌櫃的臂膀,“你這一身隊首的袍子挺不賴。”

安掌櫃笑着跟拓跋宏、圖翁等人寒暄後,又摸摸法滋的腦袋,“你做的很好。”

法滋像個小大人兒一樣,“我什麽時候讓你失望過。”

安掌櫃轉向盯着他一直看的柴三妙,“女冠安好。”

柴三妙在李雘和安掌櫃之間來回瞧,李雘告訴她,“安掌櫃不僅是長安西市無名湯餅鋪的店主,還是雍城時令飲子鋪的主人,兩個月前正是安掌櫃帶人潛進雍城,找到寄居在吐火羅商隊、化名阿枝的你。”

時令飲子鋪,就是李雘安插在雍城的眼睛和耳朵。

從隴山牧場返回雍城的路上,柴三妙一直在想李雘要如何揪出岐州的暗網?

以謝潺為餌吊住馬廉主力的時間極其有限,可是李雘卻說十日足以,直到安掌櫃現身,她才明白李雘早已布局。

駱駝伏在雪地上吃草料,體型巨大。

柴三妙站在一邊,其實不知道怎麽上坐鞍,她一靠近,駱駝嚼着草料回頭嗅她,吓得她又收回扶鞍的手。

李雘在不遠處跟安掌櫃、拓跋宏交代完事情,回頭就看到柴三妙和駱駝滑稽的對峙。

他走到她身後,問她,“沒騎過駱駝?”

柴三妙瞟他一眼,“長安城裏哪家貴女騎駱駝?駱駝拉的奚車倒是經常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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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碰碰她的手臂,領着她另外找了只格外壯實的駱駝,駝背上是四方的鞍子,可載四、五人,寬大許多。

他将她抱上去,遞給她一把五弦琵琶,自己坐在她身後,手持筚篥,又将法滋叫來,三人一駝。

李雘喚了一聲,伏地的駱駝先起前腿,再起後腿,駝背的坡度讓柴三妙倒入身後男人的懷中,她趕緊重新坐正,他以手扶在她的腰側,“坐穩了。”

法滋抱着羯鼓,揉揉鼻子,側過臉,只想原地遁去。

安掌櫃吹響骨哨,駝隊整隊出發。

雍城外,駝隊彙入等候通關的商隊中,馱載物千奇百怪,有絲捆、兔皮、長頸瓶、織物、毛毯,還有飛鳥和活禽。

柴三妙發現每個隊伍的駝囊各有不同,李雘告訴她,“商隊以駝囊為區別,有的是花鳥紋,有的是神話故事,我們身下的是獸面駝囊,駝囊兩邊挂着水瓶和銀盤,方便路途上生活。”①

排隊等了很久,行至城門,矮個子粗腿的門吏查驗商隊的過所。

“蔥嶺以西,條支都督府來的?②”

“正是。”安掌櫃作禮。

條支都督府,安掌櫃的家鄉,因為熟悉,旁人問起,便不會露出把柄。

門吏領着兩小兵檢查貨品,打開一箱,安掌櫃向他們展示大秦來的銀制牛角杯,鹦鹉螺杯,順手拿了一個遞給門吏,“小物件。”

門吏左右看看,收入懷中,路過柴三妙和李雘、法滋共乘的駱駝,停下來盯着瞧。

李雘蹙眉,視線掃過來。

安掌櫃立刻上前解釋說:“他們是于阗的樂師。”

柴三妙用于阗語向門吏問好。

門吏讓他們将蒙面尖帽取下,安掌櫃又遞上一只缽勃城的八曲銀長杯,好言道:“蘇幕遮帽③,祆教徒,信祆神,賽祆節不是到了嗎,尊駕行個方便。”

雍城裏有祆祠,信仰祆教的胡人不少,賽祆節裏的确有重大祭祀活動。

門吏揮手,讓守門的兄弟放他們走。

入城隊伍的前方,擔着糖人攤子的拓跋宏,背着草藥箱子的圖翁早已順利通關,回頭瞧了他們一眼,便散在街巷的人潮裏。

柴三妙問身後的李雘下一步幹什麽,李雘跟她咬耳朵,“去商隊該去的地方,做商隊該做的事情。”

李雘沒有打妄語,駝隊去的地方,的确是巴紮裏蕃商聚集的商棧。

正院中,粟特人、吐火羅人、拂菻人,皆為祆神信衆,衆胡身穿黑衣,民衆祭祀祆神以紫色為尊④,圍坐在油燭盆邊,油燭由浸過羊油的棉,纏在草莖上制成,插在滿是砂礫的盆內,人們跟随火正(大祭司)祈禱,然後燃起油燭,祈福辟邪。

柴三妙、李雘、法滋跟着安掌櫃混在祭祀的人群中,完成祭禮,信衆散場。

安掌櫃領着他們幾人左拐右拐,來到一間偏房前敲門,門開後,邁步進入,見二人立于房內。

那二人向安掌櫃行單膝大禮後,方才取下禮袍,現出臉。

“多恰阿翁,瑪夏阿嬷,怎會是你們?”

柴三妙上前與他們相擁,二人笑看柴三妙,又向其身後的李雘問禮,“李都尉安好。”

輪到法滋的時候,瑪夏朝他招手,“法滋,你長高了,塔塔很想念你呢。”

“我也很想你們。”倔強的男孩兒,終于露出溫柔。

曾經的夯土院子裏,瑪夏教柴三妙做胡麻羊蹄時給她說,塔塔的哥哥帶着妹妹躲避漠北的戰亂,差點餓死,小男孩兒将塔塔托付給他們,就走了,偶爾會送回一兩封書信,确認人還活着。

柴三妙:“原來多恰和瑪夏在西州交河城搭救的逃難兄妹,是塔塔和法滋。”

多恰和瑪夏現下才向柴三妙坦誠,“我們當初從長安到岐州,便是奉安掌櫃之命,先遣雍城,打探消息,在途中救了你和阿鴛,卻不知李都尉和安掌櫃是舊識。”

李雘與安掌櫃對視,道:“此事說來話長,先說說你們在雍城的收獲。”

多恰和瑪夏探得隴右道過來的商隊聚集在祆祠周圍,想要找出岐州的情報暗網,首先要加入商會,建立關系網。

安掌櫃問:“如何入會?”

瑪夏:“借着燃燈祭祀供養,薩寶會牽線搭橋。”

李雘說這個法子很妙,“在薩寶面前展示實力,成為大賣家,自然有人會尋來,想掙錢。”

安掌櫃默半刻,他在想,“只是如何才能引出長安的人?”

李雘拍了他的肩,“自然是手上有讓長安求而不得的好貨。”

衆人:“好貨?在何處?”

李雘讓大家稍安勿躁,“我們恰恰有現成的搶手貨要出售。”

安掌櫃瞬間看向法滋,李雘說了四個字,“安西輿圖。”

柴三妙突然開竅。

安掌櫃的湯餅鋪裏,她請法滋吃了一碗馎饦,她問玉爪哪裏能獵得?

玉爪本是蔥嶺以西的留鳥,冬候時偶爾現身西州與沙州。

那個時候,她以為眼前的西市小浮浪子胡說:有人在大海道獵到過。

原來法滋就是安掌櫃口中掌握大海道路徑的人,他從西州來,他就是一本活的《絕域圖志》,當然能默畫出安西輿圖。

李雘命金吾衛斷了長安西市裏的暗網交易,長安城中擾亂隴右道的手,豈肯善罷甘休,必然會尋機而動。

安西輿圖,事關安西都護府軍事布防。

所以,對方一定想要。

————

是夜,蕃商街巷裏,南來北往的商賈點燃篝火,圍着火堆歡歌起舞。

祆教徒堅信點燃篝火能驅散黑暗,孩子呱呱墜地時,要在門檻上燃起煙火,牧民轉場時要在棚圈周圍燃起三天三夜的羊油燈,庇佑轉場順利。

李雘牽着柴三妙在坊街漫步。

柴三妙從之前的話語中得出結論,“他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仍尊稱你為李都尉,但是安掌櫃和法滋是知道的,并沒有選擇告訴二老。”

李雘捏捏她的手,“這是安掌櫃在保護他們,所有的秘密并不是知道得人越多越好,知道得越多,他所要面臨的危險也就越大。”

若說金吾衛中郎将崔湃和龍虎軍郎将呂元赤,是李雘放在臺面上最鋒利的刀,那統轄暗衛的千牛衛将軍拓跋宏,以及暗樁頭目安掌櫃,便是李雘藏在身後的致命匕首。

那種信任和默契,絕非一兩日輕易就能取得。

跟其他三位身着緋袍,身居五品以上要職的顯赫地位相比,安掌櫃近在帝王側,卻是平民身,隐在俗世裏,不可謂不傳奇。

李雘給柴三妙講起他和安掌櫃的相識,那是一段在靈州的奇遇。

“外放邊州的皇子皇孫總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意外,非正常死亡并不是孤案,一次郊野狩獵,一群人悄無聲息地綁架文王世子,他們将他捆到沙漠,想讓他消失無蹤。”

柴三妙聽得心驚,“是誰如此大膽?”

要将李雘置于死地。

回憶過往的劫難,李雘反而平靜,像是講述的不是自己的遭遇,“那些不想讓文王一家安然無恙回到大明宮的人,多得是,在長安之外,也在長安城內。”

李雘示意柴三妙認真聽完自己的故事。

賀蘭山下荒無人煙,那時,他自己都覺得也許命絕于此,當黑衣人舉起屠刀,卻被一羽飛箭穿胸而過,緊接着,一箭一人,箭無虛發,應聲倒地。

救他的人是一對夫婦,男子桀骜,女子俏麗。

他們知道他是文王世子,要他許諾有朝一日成了含元殿的主人,一定要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含元殿在那個時候對于李雘而言,根本遙不可及。

夫婦身邊跟着一個少年,至此,少年便一路伴他入主大明宮。

“那個少年就是安掌櫃。”

柴三妙猜出來答案,“那對夫婦才是創建暗樁網絡的頭目,是安掌櫃身後神秘商隊的主人,後來呢?”

李雘笑了,“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只是知道世上有他們這樣一對默默守護大唐的神仙眷侶。”

李雘說自己已不知道躲過多少劫難,也算命大。

柴三妙說那是當然,“你是天子,紫微星降世,天命所歸。”

李雘揉了她的腦袋,笑她幼稚,“什麽天命,不過是講給旁人聽罷了,我記得你在隴山牧場告訴我,大唐不可一日無主,只是這唐皇,在門閥世家心中卻不一定非要是李雘,還有太多選擇。”

柴三妙蹙眉,“你是明君,他們奈何不得。”

李雘頓住腳步,讓她轉過身,直面自己。

太清宮舊書閣裏,她說過尉各伽和康氏一定曾在一個有着葡萄藤的地方,會見三五好友,暢飲對酌,談笑風生,她說過羨慕他們豆蔻相逢,白首偕老。

他當時問她:你,可是有喜歡的人?

現在,他第一次清楚地告訴她:“在你面前,我只是李雘。”

回到商棧,李雘幫柴三妙将特大的油燭火把點燃,替她插到屋頂,信衆告訴他們此為天燈。

他與她一道在院中肅立,仰望天燈,共同祈福。

火光的力量非同尋常,那是來自神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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