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少年

待劉玉醒來,阿碧就笑意盈盈地跪坐在床榻邊,一番淨臉漱口後,阿碧笑嘻嘻地朝她眨眨眼,那模樣是喜不自禁:“女郎女郎,現在建康都在傳呢,劉府出了個倚劍而歌的女郎,連王家九郎都贊女郎呢。”阿碧挪了挪身子,幫着她梳理着長發,“如此一來,想必日後上門求親的郎君,多得定會讓女郎看花了眼呢。”

她折算是出名了?

是呢,在這個崇尚士族的年代,名士的一句贊賞可抵得過一輩子的努力,更何況是和王蘊之扯上了關系,無異于讓整個建康的人都知道了有她這麽一號人。

有人求親是好事,反正總是要嫁人的,不過經歷了昨晚的宴會,劉玉算是想通了一件事,想要在建康安安心心地嫁人過日子,并不容易。表面上建康處處繁華,逍遙自在,可裏頭的暗潮湧動之甚,讓人不寒而栗。

“喚寧桓進來。”

“是。”

一會兒,一身黑衣的寧桓就大步而來,行了個禮後,放下了手邊的佩劍,筆直地跪坐着:“不知女郎有何要事?”劉玉起身走近了,在他面前幾步停下,擡頭看着他,這個少年面若白皙,五官出衆,照理,若他手上不拿劍,倒真是符合建康人對美少年的期待。

回了座,她單刀直入地問道:“寧桓,你對朝堂之事,知曉多少?”面前的少年有些詫異,她知道,周朝自認為沾點風雅的人都不喜談論政事,認為那些東西太過俗氣。阿碧也上前輕聲地提醒着她不該過問這些。不過昨晚之事她還是心有餘悸,萬一哪天不明白得罪了什麽,可不就是一命嗚呼了嘛。再者,她身邊的人也只有阿碧、聞叔,還有眼前這個少年了,她又問,“聽說朝堂上太後把持政權,是也不是?”

“是。”他神色微恙,不知這女郎怎麽對這些感了興趣。

“說說看。”

寧桓點頭,娓娓道來:“太後馮氏本是先帝的皇後,先帝駕崩後成為太後,并讓太後扶持新帝登基。但是太後無所出,扶持新帝後不久就心生異變,利用家族權勢屢屢脅迫陛下,到了今時今日,整個王室已由馮氏一族掌控。”

然後就是太後用了明的暗的手段讓陛下病重了,這時淮南王想趁機奪權,所以才有了昨日的宴會。劉玉換了個姿勢靠在案上,勾唇譏笑,這一切的源頭,還是要怪那個糊塗的先帝,她淡淡說道:“先帝也真是天真,莫不是先帝還真的以為頂個母儀天下的大帽子,就真的會含辛茹苦地扶持他人的孩子為帝了?”

“女郎,這話可說不得,日後你是要當主母的人,定不能太過小氣,要有容人之量,寬待妾室和妾室子女。”阿碧倒了杯茶,勸說之中,她眨着大眼,還帶着股定要聽從的味道,因為她覺得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劉玉嘴角抽搐:“我的夫主要是納妾,我必定不容!”妾室,不就是名正言順的小三嘛,她要是容了,就要和小妾鬥智鬥勇了,那這日子還要怎麽過?何況有些妾室戰鬥力驚人,她還是不要給自己招來敵人的為好。

話音一出,阿碧張大了嘴,一句話卡在嘴邊說不出來。

寧桓愣了片刻,微微皺眉,心中暗暗想着,這女郎真是不知羞愧,哪個女子不是唯夫主之名是從,她卻口口聲聲說着不準讓夫主納妾。都說女子是小人,他哪日若是娶妻,定要擦亮了眼睛,絕對不能娶上這麽一位悍婦,對,這女郎就是悍婦。

他側了身,輕哼了聲,覺着自己還是好好保護着她算了,日後待她出嫁,他就可以跟着劉将軍征戰沙場,屆時也就可以擺脫她了。

衆人心思之際,有奴婢在外禀告:“女郎,如夫人派人傳話了。”

唔,說小三小三就到,瞧瞧這氣勢,從前沈氏有什麽事都是親自前來,現在只随便派了個小丫頭就過來了。也是,劉子業娶了趙家女郎,她這個做母親的,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也是跟着水漲船高。

“請吧。”

幾個奴婢進來,笑着行禮後,将三個托盤放置到她案前,不是別的,而是一卷卷紙。劉玉接過随後打開來看,上面都是記載着這次婚禮要布置的東西,她兩手一合,将卷紙放回原處。

一個為首的奴婢笑着說道:“郎君近日就要娶妻,如夫人全力操辦此事,可也有些力不從心。聽聞郎主命女郎協助如夫人一二,我家夫人本不想打擾女郎的,實在是事情太多了,還請女郎體諒。”奴婢挪了幾□子,打開了一處卷紙,細細說着裏頭的要求。

“我也是劉家人,分擔一二,也是應當的。”即便再怎麽不喜沈氏,這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多謝女郎體諒。”

“這些東西,需幾日之內辦好?”

那奴婢算了下,回道:“三日之內。”

劉玉點頭,揮推了奴婢。待她們一行人走後,阿碧也耐不住輕聲罵了,罵着她們态度嚣張。若換作尋常,她必定要鬧上一番,可昨日父親已經發了話,這個時候惱了父親可不怎麽明智。

笑着彈了記阿碧的腦門,說道:“我那父親想巴結士族,好不容易有了這麽個機會,沈氏又是個聰明的,這般大張旗鼓,一來能讨得父親歡心,二來嘛,也算是借此立威了。我現在要是抱怨幾句,傳入父親耳裏,就是我不識大體了。”

“女郎......”阿碧的聲音帶着些許同情。

一旁的寧桓默默擡頭,望着她的目光裏有一絲明亮。原來這女郎,也不是只會語出驚人而已。下一刻,他發現對面的女郎已盯了他許久,他臉上有些溫熱,是低頭也不是,擡頭也不對。

輕靠在案上,劉玉的面色有些冷,瞥向了寧桓,也不知為何,她就這麽問出了口:“寧桓,若有一日,你只需娶上一個士族女,就可平步青雲,你可願意?”

想想,父親鐵了心要和趙家聯姻,無非是貪圖趙家在士族中的地位。趙家雖不比王家顯赫,近年來有沒落之勢,可畢竟是公卿之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望向了寧桓,現在,她很是想知道這個少年的答案。

他握起佩劍,神色凝重:“區區士族,豈能入我眼?大丈夫頂天立地,保家衛國!而不是只會談玄論道,風花雪月!”談起士族二字,他眼神中流出了濃濃的不屑。

其實不光寧桓,整個寒門庶族對高高在上、累世公卿的士族都是心生怨恨的,可怨歸怨,歸根到底,是羨慕士族的地位的。所以即使父親已身居将軍之位,還是想向士族靠攏,可寧桓的言辭激烈,像是從骨子裏溢出的對士族的鄙視。

呵呵笑了,真是個鐵骨铮铮的少年。

難怪他當初死活不肯當她的護衛了,他滿腔熱血,卻被調來保護一個女郎。輕嘆了下,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會尋個日子,和父親說的,”又拍了他一下,兩人目光相對時,她感覺到了手下傳來的輕顫抖,接着,就看着他哼了聲,扭過了頭。

“我堂堂大丈夫,豈需女郎推薦?”

“你....女郎這是好心!”阿碧白了個眼。

哦,原來他是在別扭這個,真是自尊心強烈的傲嬌少年呢。什麽大丈夫,這家夥恐怕還沒成年吧。撤了手,讓阿碧整理好卷紙,這時寧桓也行禮告退了。

沈氏派人送來的卷紙,上頭記載了太多的東西,都是婚禮上需要置辦的。原本這些讓老管吩咐下人做就是了,沈氏偏偏就是把攤子丢給了她,再說了,她總覺得老管是沈氏的人,要是她再把事情交給老管,傳出去,又是一堆閑話了。

“女郎,我和聞叔下去置辦就好,女郎就好生休息。”

搖搖頭,僅僅讓阿碧和聞叔去辦,還不知要辦到什麽事情了。想了下,讓阿碧把她院落裏的奴婢和仆人全部喚來,不一會兒,那些人就站到了廊下。

劉玉一看,就三個奴婢和兩個仆人,外加寧桓和聞叔,還有阿碧,總共也不過六人。朝着阿碧點頭,阿碧從屋內拿出了個托盤,上面放着碎銀,放到了廊上的墊子旁。

跪在墊上,劉玉看看他們,又指指托盤,高聲說道:“今日我奉了如夫人之命去置辦大兄婚禮的東西,我實找不到人,你們若是願意和我一道,就取過銀子,等事成之後,還有銀子打賞。”見底下人開始竊竊私語了,她笑着加了句,“不過,這可不是你們認為的這麽容易。”拿出了一卷紙,這裏的奴婢都是不識字的,可紙上密密麻麻的程度還是可以辨別一二,那就是要購置的東西實在很多,“你們想清楚了,若是願意,就過來取銀子吧。”

瞥了阿碧一眼,阿碧取了一個碎銀,收入袖中,其他人見了,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了,紛紛上前,把銀子納入囊中。

“願随女郎一道。”

“好,事不宜遲,就随我去吧。”

果真是重金之下必有勇士,何況他們了,其實,若是她強行要他們随自己一道,他們雖不敢反抗,但辦起事來定然是事倍功半。目的是達到了,不過看着那些銀子,她還是挺心疼的,要知道那些銀子可是她的私房錢啊。

準備就緒,劉玉就領着他們一道出府了。

每到一處,馬車就停在一旁,他們就按照卷紙上寫的購置東西。這裏識字的除了她也只有聞叔,還有就是寧桓了,不過寧桓要負責保護她,念出名單上東西這樣的任務就交到了聞叔手上。

馬車裏,阿碧幫着研磨,看着劉玉每收到一樣東西就用筆劃去,她嘆道:“女郎,這馬車都快被塞滿了呢。”劉玉順着看去,這些東西太多,塞得馬車滿滿的,要說空的,也只有只有她現在跪坐的地方了。放下筆,讓聞叔帶着幾人先把東西送回府裏去,剩下的人還是繼續去購置。

不過片刻,她的肚子就不争氣地響了。

阿碧掩唇笑笑,起身就說去買些糕點來,劉玉有些尴尬,虎了臉,就是不準阿碧下車半步:“研墨,不準下去!”說完,掀開簾子,喚來了寧桓,“寧桓,你去買些糕點過來。”

“可女郎,我是.....”

“沒事的,這裏還有阿碧在呢,你早去早回就好。”知道這個少年自上次墜馬後,就是寸步不離地保護。探頭一看,現在天色還未黑,何況這裏還有不少行人路過,應該是安全無疑的。經她這麽一說,寧桓也無奈,抱劍大步走開了。

阿碧吐吐舌頭,開始研墨,剛拿起墨塊,發覺案上硯臺竟向後滑去。劉玉手一擋,兩人目光一對,頓覺不妙,而正在這時聽得馬兒驚叫一聲,整輛馬車居然動了起來!聞叔已打道回府,根本無人馭車,這馬車又怎麽會動呢?

除非......

作者有話要說:傲嬌小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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