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虛驚

阿碧伸手掀開了簾子,只見車轅上坐了兩個陌生男子,一左一右。左的那人抽着馬鞭,另一人轉過身來,露出了他黃牙,笑道:“呦,兩位女郎,我們兄弟帶你們去個好地方。”

這馬車行地太快,阿碧不得不雙手撐在兩邊才得以坐穩,她瞪着那人,拿出了尋常教訓劉府下人的口氣:“你們是何人,可知這馬車裏的女郎是誰!還不速速下車!”劉玉推開案幾,半坐起身去垃阿碧,現在馬車颠簸,阿碧站着的地方很危險,而這時,那人冷哼了聲,一下扣住了阿碧的手,借着馬車轉彎的力道,把阿碧推下了馬車。

“阿碧!”

嘭的一聲,阿碧整個人被推了下去,劉玉立刻推開了車窗,朝着滾落在地的阿碧大喊。可憐的阿碧摔得根本無法開口,只用雙眼盯着他們馬車的方向,她心頭攢緊,用力地握着車窗。

“女郎,你還是乖乖坐好,我們兄弟只是奉命辦事。”

“奉命?奉誰的命?”

兩人不語,越發用力地抽着馬鞭。

如今天色漸黑,巷子裏鮮有人走動,挨家挨戶的,都關起了門。劉玉在想,即便是她現在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理睬,而她此刻身子往後一仰碰觸到了那些禮物的尖角,更是讓她疼痛不已。

取個一個禮盒來,她眸光一閃,把那些禮盒一個個全都丢了下去。到時寧桓要是回來了,循着這些東西也就能找到她了。不過她也想過,若是太過頻繁,外頭的兩人必定會聽到,每次都在馬車轉彎之際,她抛出一個禮盒。

這次,馬車轉的太快,那個禮盒正好落在了車輪邊,卡擦一聲碾了過去,車內的劉玉心如擂鼓,因為外頭的那人低聲問着:“他娘的,什麽東西?”黃牙男子轉頭一看,拍着大腿,罵道,“二弟,你娘們居然想出了這招,還想搬救兵呢!”

劉玉咬牙,挺直了背,雙眸毫不退卻地盯着那兩人,她這般目光灼灼,一時間倒讓他們兩人不知所措了起來。她的眼角掃過了她扣着案幾的手指,大袖底下,手指輕顫,卻硬逼着自己鎮定有力地開口:“不管你們奉了誰的命,立刻停下馬車,我就出雙倍的價錢!”劉府的仆人都會為金錢所動,這兩人就更不會例外了,所以,她又加了價,“三倍!”

“大兄,這......”駕車的那人勒了缰繩,顯然,他心動了。

“二弟先別上當,你這娘有沒有那些銀子還說不定呢!”黃牙男子立刻打斷了那人的話,掀開了簾子,怔怔地望着劉玉。一會兒,他摸着下巴,猥瑣地笑了,“這娘們長得還不賴嘛,不如我們找個地方......”

心頭猛然抽搐,劉玉雙手握拳,終于,她最為擔心的事終于要發生了。現下天色已黑,若他們真的想行事,她還真是沒有一絲反抗的機會。尤其是那黃牙男子催促着他的兄弟快些找個隐秘的地,然後好好快活一把時,她覺得心口浮上一陣惡心。

寧桓!寧桓!

他怎麽還沒來!

她心中一悶,下了個重大的決定。

趁着那兩人□之際,她閉上了眼,快速地從馬車上沖了下去。那兩人也沒有料到她會這般,趕緊勒住缰繩跳下馬車。剛摔落在地的劉玉渾身疼痛,轉頭看着快步而來的他們,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着起身,踩着木屐狂奔起來。

“快追!”

劉玉躲在陰暗處,緊貼着牆,屏住呼吸看着他們擦身而過。伸出刺痛的手掌,在月光中一照,不由地倒吸了口氣,白皙的手掌生生磨破了一層皮,血流不止。簡單地處理了下,待聽不到人聲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出來,朝着巷子的盡頭奔去。

也不知這裏是哪裏,不過看這些低矮不一的房子,應該不是權貴聚集之地。這樣,就更麻煩了,若是權貴之地,她好歹可以用下平北将軍家女郎的身份,現在這裏都是些普通百姓,他們本就不喜權貴,即便是敲了門,也會被人痛快拒絕。

嗒嗒嗒。

清脆的木屐聲從腳底傳來,放在尋常,她會無比悠閑地踩在廊上的木板上,而她定會笑着悠然聆聽,念着風清,念着雲淡。而現在,這聲音中沒有了絲毫的安逸,唯有恐懼,正如這密不透風的黑夜一般,讓人心慌。

穿過了個巷子,她停下了腳步,因為巷子盡頭,她聽到了說話聲。

不論來人是誰,她經歷了方才的一幕,還是謹慎些的好,貼着牆壁,她靜靜聽着遠處傳來的話語。

“哈哈,郎君不聽屬下的勸,屬下都說了,那老頭脾氣古怪得很,郎君親自前去他也未必理睬一二的。”

“他配得上那份傲氣。”笑聲中,夾雜着幾分贊賞。劉玉微微皺眉,這聲音好似有些耳熟,輕輕挪動了身子,忽然心頭一震,竟然是他,竟然是王蘊之!

他着一件純白寬袍,笑容美好,執扇輕敲,步履優雅地仿若踏月而來,朦胧月光中,他如雲似月,宛如谪仙。走了幾步,他笑着吩咐着一旁的護衛:“你再向餘老遞張請帖,說我不日再會拜訪,到時一定拿上好的酒來,與他痛飲一番。這次,算是我失禮了。”

護衛抱拳,暗想,其實郎君根本不算失禮。那位名士性子古怪,放着本家舒服的宅子不居,偏生喜歡到這地來,他家郎君前去拜訪時,那餘老喝醉了酒,說什麽他只想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轉身離去時,護衛還在心裏為王蘊之抱不平,郎君知道那位餘老不喜被人打擾,還特意只帶他前來,如此用心良苦,倒真是白費了。

“應該在那裏!”

“走,瞧瞧去!”

是那兄弟倆!

望着已然上了馬車的白色身影,劉玉擡腳,嗒嗒噠地跑了上去,一躍跳上了馬車。正襟而坐的王蘊之顯然沒有料到有人會闖入他的馬車,方向說話,一只小小嫩嫩的手就捂住了他的雙唇,他微微皺眉,還從未有人對他這般無禮過。許是覺察到了他的不悅,劉玉按着的手放松了些,擡眸,用期盼的目光讓他不要開口,他笑了,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那天倚劍而歌的劉家女郎。

這一笑,他柔軟的雙唇輕柔地劃過了她的手掌,劉玉的手顫抖了下,這樣不經意的感覺,像是被小貓撓了下,酥酥的,麻麻的,說不出到底是什麽。

立刻低了頭,不敢去看他明亮而探究的目光。

而王蘊之卻神态輕松地靠在車上,不得不說,他很是期待這個女郎玩的是哪一出。不一會兒,有人經過了車旁,他想,他是明白了,因為那兩人說着。

“怎麽辦?那娘們到底去哪裏了?”

“大兄,會不會在這車上?”說完,那人就想往馬車走去。

黃牙男子上前扣住了那人的肩膀,喝道:“看到車上的家徽沒?那是王家的馬車,你有幾個膽子居然敢去?那娘們肯定還沒走遠,走,我們去那邊瞧瞧!”

待那兩人的聲音消失了,劉玉才慢慢地松開了手,擡頭時,撞入了他帶笑的眼眸中,順着他的目光往下。蹭地,她臉紅一片,原來在不知不覺地她已半個身子靠在他的懷裏,乍一看去,竟像是投懷送抱。輕咳了聲,慢慢地轉過身,側身而對,半垂了頭,輕聲問道,聲音中,還夾雜着方才驚慌時帶來的餘悸:“不知郎君可否能幫忙幫到底?”

淩亂的發絲遮了她的臉,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王蘊之靠在一旁,姿态極其惬意。瞥頭,正巧,他的目光掃到了她那只受傷的手上,蜷縮在大袖中。而她卻是面色煞白也一聲不吭,沒由來的,他的目光竟暖和了許多,心中想着,倒是個特別的女郎呢。

點頭,喚來了護衛:“去把那兩人抓來。”正折回的護衛愣了下,抱拳行禮,劉玉聽了,道了聲多謝。

片刻後,護衛就把那兩人抓來了,正準備禀告王蘊之時,劉玉猛地從馬車上跳下。那兩人見了劉玉,開始大叫,她慢步走去,看準了時機,一下抽出了護衛身上的佩劍,直指黃牙男子的喉嚨,動作之快,令所有人驚訝不已。

護衛方想說什麽,轉頭時,看到自家郎君含笑搖頭,他就了然,用力地按着兩人。

“女郎,饒命啊!”被劍抵着,黃牙男子求饒了。

“說,是誰派你們來害我的?”提劍往前送了一寸,在宴會那日她還擔心地長劍過重,可現在她怒意橫生,竟生生提起了劍,再次喝道,“還不說嗎?要知道,你們膽敢謀害我,我今日便是砍了你們的頭也只要陪幾個銀兩就成,現在你們的腦袋都在我的手上,還不說嗎?

“女郎別......我說我說!”

“二弟!”

駕車的那人聽了喝聲,方吐到嘴邊的話也吞了進去:“女郎,我們也是拿錢替人辦事,求女郎饒了我們兄弟吧!”

“饒了你們?”劉玉冷哼,“劫我馬車,推我奴婢,到後來還想侮辱于我,試問,我如何能饒了你們!”正在這時,王蘊之微微皺眉,掀了簾子,下了馬車,緩步而來,一身白袍下他是貴氣逼人。劉玉瞥頭,眼珠一轉,想來用硬的是沒法子的,不如換個別的方式。指指身後的王蘊之,又向那兩人說道,“你們可知這位大人是誰?這位大人是宮中敬事房的,專門負責挑選你們這些人入宮,做、太、監!”

王蘊之優雅的步子一頓。

而後,他卻哈哈大笑,連連點頭:“是。”朝着劉玉望去,他語氣帶笑,學着那些當官的樣子,說道,“本官的确是負責太監之事。”

那兩人本就害怕,聽得王蘊之這般承認,心裏多少是信的,且不說他衣着不凡,就是這馬車也不是尋常能坐的,定然是宮中權貴。駕車那人膽小些,就磕頭告饒了:“女郎饒命,那日有一女來找我們兄弟,說是把女郎送到效外,吓吓女郎。後來......後來......我們兄弟也是昏了頭,才......求女郎饒命啊,我家就我們兄弟兩人,求女郎高擡貴手,別送我們進宮當太監啊!”

哼,想不到他們不驚吓,這下,全都招了。

劉玉把劍收回,走近了幾步,厲聲問道:“我問你們,找你們兄弟的人,姓甚名誰,長何模樣,家居何處,快快道來!”不過想想,也定然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對方既然想害她,必定把事情做地滴水不漏。果然,她問了後,那兩人就說着他們只收銀子辦事,說那人帶着鬥笠,看不清模樣,劉玉又吓了他們一番,這才讓他們離開了。

“何不殺了他們?”王蘊之淡淡而笑,接過她手中的劍,這樣的動作,将她半圈在懷裏。她回眸,凝視着他極黑極黑的眼睛,仿若一潭深淵,望不到底,不過一瞬,又恢複如初。待她回神過來,卡擦一聲,劍已入鞘,太清脆太利落,有些不像他這樣的貴介公子該有的動作。

殺了他們?她從未想過,何況她來自現代,不習慣視人命如草芥,輕易取之。至少,那兩人,也不是非死不可。

笑笑,讨好地說:“如仙郎君在側,不忍污了郎君的眼。”

護衛走來幾步,撲哧笑了:“郎君郎君,這女郎甚是有趣!”

王蘊之點頭,用扇輕敲着手心,嘴角微勾,目光清亮而逼人:“的确有趣,否則又怎會說出敬事房三字,我怎的不知,宮中還有這麽一處?女郎,可否解釋一二?”護衛也恍然大悟,哦了聲,朝着劉玉看去。

完了,當初想吓那兩兄弟,随口而出敬事房三字,不想王蘊之居然這般敏銳。她笑着退了兩步,她越尴尬,王蘊之便笑得越發溫柔。

而這時,巷子盡頭傳來了一聲‘女郎’,劉玉眼睛頓亮,這聲音是寧桓的,他終于找來了。朝着王蘊之行禮後,就快步跑去,剛邁出了幾步,身後悠悠傳來了他的嘆息聲。

看了護衛一眼,再看向劉玉,語氣之中,滿是失落:“女郎何故匆匆離去,王某自認為這皮相還過得去。哎,想來也是寒心,女郎利用完王某,想棄之如敝屣,真真是薄情之人。”擡頭,望見了巷子盡頭黑衣佩劍的寧桓,他笑笑,言語之中,更是玩味而暧昧,“原來是情郎,難怪難怪。”

作者有話要說:這張字多把多把?得澀下話說男主又出來了。。。邁進一小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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