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撲倒

第二日,劉玉醒來時,只覺頭疼萬分。阿碧端了盆水緩步進來,跪坐在旁,伸手掀開了床帳,笑着說道:“女郎昨日醉了酒,喝些解酒的藥吧,會緩和些。”劉玉點頭,坐起身來,接過碗一口喝盡,把碗交給阿碧時,見她眉角帶笑便問着何時,阿碧眨眼,輕聲問她,“女郎可知,昨晚是誰帶你回來的?”

“自然是寧桓了。”不是他,還能有誰?

“的确是寧護衛,可是......”阿碧笑嘻嘻地湊過身來,在她耳旁低語着,“可是昨晚寧護衛是抱着女郎回來的。女郎下了馬車,嚷嚷着不肯走路,寧護衛又擔心弄人人盡皆知,就準備背起女郎。可哪裏知道女郎又嚷嚷着說背着你,咯到胸了,日後那兒會變小,非得要寧護衛抱着才肯呢。”

劉玉嘴角輕抽,想着如此說來,她是再次輕薄了寧桓?也不知當時寧桓聽了她的這番話,會不會吐血三升。刮了眼一臉興奮的小丫頭,昨日她還念叨着王九郎如何如何,今日倒為寧桓說起話來,劉玉真覺得,這丫頭有做牆頭草的潛質。

彈了彈阿碧的腦門,道:“我餓了。”阿碧嗯了聲,準備退下時,又頓了下,提醒着她,一早望湖樓就派人來了,人已經到了,被她安置在廂房。這下劉玉來了精神,快快用完早膳後,就随着阿碧到了廂房,還未踏入,就聽得了美妙動人的琴音。

琴音飄渺,盛似仙樂。

而比之更動人的,是裏頭傳來的聲音,宛若黃鹂:“妾不知女郎至,有失遠迎了。”随手撥弄,劃出一串流暢的音符。

有失遠迎這話,劉玉對此很是無感,不知來人,自然就不會去遠迎了,為何非得要加上這麽一句,簡直是多此一舉。不過在見到那人時,劉玉心中的那點小抱怨一下就煙消雲散了。眼前的人很美,擡頭的瞬間,手指還在琴弦上撥動,淺笑盈盈:“女郎,妾名餘姬。”

“虞姬?西楚霸王的虞姬,呵呵,你的美貌,倒稱了這名字。”

那餘姬一怔,低低勾唇,笑得自嘲:“非也,餘,乃多餘的餘。妾,本就是個多餘之人。”雙手垂落,琴音戛然而止,她低垂了頭,半響後緩緩擡起,言辭懇切,目含期盼,“女郎,妾雖出身低賤,也想有朝一日覓得如意郎君,做他的妻。主人把妾賣給了女郎,妾自是要聽女郎吩咐,不敢有違。”

這感覺,怎的像是她在逼良為娼呢?

“恕妾多嘴,女郎想着要扳倒如夫人,據妾所知這裏頭是困難重重。女郎與其設法扳倒如夫人,不如,女郎好好尋個郎君嫁了。妾能歌會舞,最善琴音,妾願意傾囊相授。”餘姬娓娓道來,擡頭見劉玉蹙着眉頭,當下以為惹惱了她,立刻叩頭請罪,“妾有罪,還請女郎責罰。”

劉玉搖頭,蹲□來,輕嘆:“你莫怕,我沒有怪罪之意。本想把你送與父親的,被你說了一通,我倒是不舍得了。”緩緩起身,也讓餘姬起來,“也好,你既然沒有做妾的心,我就是逼了你,想必也沒用,還不如讓你教我那些東西,日後,也有用處。”

“多謝女郎。”

幾日之後,劉玉天天都來餘姬的小院,學習彈琴。

許是不想劉玉反悔那話,餘姬真是傾囊相授,硬生生教會了劉玉這樣沒什麽天賦的人,對此劉玉自己都感到驚訝,随手撥動琴弦,詫異着自己居然也能彈琴奏樂了。

劉玉用的方法很簡單,把每個調都轉化成現代的多瑞咪,轉化之後再對着琴弦彈奏,為此,餘姬可以頗費心思。起初餘姬認為劉玉很是聰慧,想出了此法,可時間一久,就發現了其中的弊端了。餘姬輕輕挪動了身子,按住了劉玉正在彈琴的雙手,搖頭笑了:“女郎彈奏,太過注重技巧,如此,變會失了味道。”說着,并随手撥動了幾跟琴弦,一串行雲流水的音符跳躍而出,“彈琴之事,該是随心而動。彈琴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女郎也不必操之過急。”

這時,有個婢女緩緩走來,朝着劉玉恭敬行禮。

“何事?”這人是沈氏身邊的人,劉玉見了就覺定沒什麽好事。

那婢女口齒伶俐地答道:“女郎,明日是少夫人回門的日子,按理說要劉府女眷一同回去的,如夫人的意思是讓女郎也一道去。”說完後,又是盈盈一拜,在得到劉玉的應聲後便退了下去。

“回門......”

那就是要去趙府了。

“趙家乃累世公卿家族,女郎有幸前往,于女郎來說也是好的。”餘姬溫和一笑,彎腰好好擦拭着琴弦。劉玉轉身,忽然問着她可知建康那些家族的事情,餘姬一愣,莞爾笑來,“妾自被賣入望湖樓,那些東西就是妾要知道的東西,否則,有貴人前來就會失禮了。女郎想知,妾必定知無不言。”

“那就先說說趙家吧。”

“說起這趙家,就必定得說王家了,這兩個家族是盤根糾錯,互為姻親。兩家都是百年望族,只是比起王家來,趙家還是稍顯遜色的.......”

餘姬說了很多,可劉玉對那些家族來歷不感興趣,唯一讓她有些動容的是那句‘互為姻親’,她問:“那是何意?”

“士族講究門第,尤其是王趙這樣的家族,婚事更是極盡苛刻。王趙兩家結成姻親,若是不出意外,王家的未來族長的妻子,定是出自趙氏一族。”餘姬抱過了琴,低頭看着琴弦。阿碧咦了聲,說着王家未來族長,可不就是王九郎嘛,劉玉心頭微動,轉頭看着餘姬,餘姬點頭笑了,“是啊,外頭都這麽說。不過妾在好奇,王九郎如此神仙人物,不知哪位趙家女郎能有幸嫁他為妻呢。”

劉玉轉過身去,掩飾神色,扯了記笑來:“我也.....好奇呢......”

其實不光這兩個家族,建康士族都與自己門當戶對的家族聯姻,如此便可連成一氣,在朝在野,都是無往而不利的。這些劉玉并非不知,直至今時今日,由他人之口說出,才知道穿來的這個時代,庶士兩族有多麽得水火不容。

伸手取過餘姬手上的琴來,對着她道:“再聽我奏一曲吧。”聽餘姬說的,這一次,劉玉并沒有死記音符,而是随心而彈。琴聲四起,即便是不懂琴的人也知這彈奏之人心有煩惱。與其說是煩惱,倒不如說是小小的失落,這感覺,就好似知道大衆情人心有所屬,她的一顆心就這麽沒了着落。

纖眉一皺,手指飛快地撥動着,越來越快,當最後音符落盡,劉玉立刻起身。心想,奶奶的,她在煩惱什麽,對王蘊之的感覺,應該就是一個小粉絲的心情罷了,沒了王蘊之,還會有別人,明日就是去趙家,再找個心目的男神就好了。

就是不知那趙穆會不會在,畢竟是撞見了他是傷心史,哎,再見總是有些尴尬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念叨的關心,遠在一宅子門前的趙穆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守門的兩個護衛相視一眼,笑勸着趙穆昨日落水,怕是感了風寒,還是早些回去吧,何況自家郎君今日不在。可那趙穆卻是不依了,幹脆拿了兩壺酒來,買通了護衛後徑自入府了。

熟門熟路地轉到了其中一座竹院,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他們居然因為兩壺酒就放你進來,看來這府上的人我該整治整治了。”随着話語傳來,趙穆笑着拾階而上,望着盡頭處,臨風而立的白衣男子。這時那人緩緩轉頭,溫暖一笑,但帶着幾分暗諷,“趙郎怎的前來了,還特意尋至此處,真是煞費苦心。”

“少來這些,若不是你授意,我便是殺了他們,他們也絕對不會放我入府。哼,虧我拿出了兩壇陳年佳釀。”趙穆搖頭苦笑,“子遠,昨日的事情我是記起來了,呵呵,你這人,還真是.......”啧啧了半天,也尋不出一個詞開形容一二,趙穆拿扇敲敲手心,露出白牙,“放心,那日我不過垃着她一道喝酒罷了,絕無其他。子遠,我到現在才知,那日你馬車上掉落的那個挂飾,是那劉家女郎的吧?哎,說起來,那女郎也是個有趣之人,你他日納她為妾時,我定會來喝一杯喜酒。”

在周朝,納妾是不需舉行婚禮的,只是如同買壺酒一般,安置在府中小小的別院即可。趙穆說來喝杯喜酒,是因他是王蘊之的好友才會如此,尋常人連過問都不會一問的。

這些,王蘊之都知,淡淡回以一笑。

“對了,明日我那小妹就要回門了。”見王蘊之面無表情,是了,子遠這家夥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不過嘛有件事就不同了。趙穆聳肩,暧昧地朝他一笑,“想來那女郎也會前來的,子遠,你可會來?”

王蘊之從袖中拿出那個被他稱之為豔俗的挂飾,唇邊浮現了一抹笑意:“既然趙郎拳拳心意,王某自然不好拒絕。”趙穆一怔,無奈搖頭,暗罵着此人虛僞。

其實趙氏女郎回門不過是個家族小宴,衆人絕沒有想到王家九郎也會賞臉前來。趙穆和家中人一一問候過後,就帶着王蘊之前去了。原本女郎們在的地方,男子都需回避一二,不過念着王蘊之的為人,再加之王趙兩加的姻親關系,趙家的長輩都認為該好好相處,說不定日後,王蘊之的妻子就是在這些趙家女郎中呢。

小宴舉行的地方是一處臨湖的院子。

幾個女郎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氣,下棋的下棋,彈琴的彈琴,各顯風雅。或者聊着家常,嬉嬉笑笑的,委實有趣。劉玉坐在最遠處,低頭和一個趙家女郎在讨論着琴弦之事,見王蘊之來了,也只是微微擡頭,随後立馬扭頭。心想,她決定要把他從男神的位置垃下來了,哼,不去看,雖然他長得真是不錯.......

“聽說九郎昨日出現在望湖樓,懷抱着個女郎,衆人苦苦求着,九郎就是不肯相告那女郎是誰。哎哎哎,仙人九郎都有了心上人,可叫我等怎生是好?”身邊的女郎連連感嘆,她是劉玉來趙府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人,聊了些天後,兩人也算是稍稍熟悉了,這才當着劉玉的面說來。

昨晚.....抱着自己的是.......

叮。

失神之際,手指竟撥錯了根弦,在座的都是琴棋書畫皆通曉的,這般錯音,有不少人聽了出來,都朝着她望來。劉玉自覺尴尬,但還是挺直脊背,繼續彈奏,裝聾作啞對她而言,簡直是信手拈來的事。

有腳步聲。她擡眸,咦,這家夥何事走到她面前來了?

身邊的那個女郎呢?

“女郎這般,莫不是當王某不存在嗎?”王蘊之低低笑了,蹲在她面前,在她抱着的琴弦上撥出了幾個美妙的音符,“王某就知女郎薄情,哎,虧得王某幫女郎解了圍,啧啧,要知道,纖纖女郎,抱起來也是頗重的。”

劉玉面色一紅,不知是為了那句抱着她呢,還是因為那句她很重。輕咬着雙唇,努力想裝作若無其事的,可面對着王蘊之明亮異常的雙眸,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不知郎君前來,有何要事?”

他眼底帶笑,拿出一個東西晃晃:“女郎可認識?”

這不是她的平安府嗎?這東西她找了好久,是穿越前在廟裏求來的,不想求神拜佛後,自己就穿到了這裏,她總覺着,那東西不簡單一直小心保存着,不想居然在王蘊之的手上。

她攤開雙手,眨眼:“郎君,請完璧歸趙。”意思是快些給我吧,別拿在手上了。又眨了眼,暗示着他快些理解,可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反倒是坐在一旁,溫柔淺笑地凝視着她。

“可以。”看着劉玉目光灼灼地望着這挂飾,王蘊之嘴角輕勾,“女郎自己來取便是。”

見着那兩人,遠處的趙穆掩唇一笑,讓自家小妹把女郎們都帶回屋去,也算是幫到那家夥了。起身回無屋,準備親自備茶,想見一見子遠那家夥是如何應對的。待他出來時見了那一幕後,所有人的神情都和他一般,詫異地瞪大雙眼,伸出手指,簡直不敢相信,他們這是......

那劉家女郎居然撲倒了王九郎?

聽得衆人的倒吸聲,低頭一看時,劉玉的面色是紅了又白,白了再紅。她也不知是怎麽了,方才還好好的,只是起身伸手要去奪那挂飾罷了,腳下也沒有被什麽東西絆倒,怎麽身子好像控制不住似的往他懷中倒去呢?

低頭望着被壓着的王蘊之,白衣翩飛,發絲微亂,眼若春風吹拂,抿嘴含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女郎要取便去,竟撲入王某懷中,王某慚愧,竟不知女郎對王某早就傾心已久了。”

“不是.....我沒......”

劉玉簡直欲哭無淚,她真的沒有想過要撲倒他啊!

一想,不對,盯着他勾起的唇角,劉玉眼眸微眯,肯定了剛才的一切都是這厮幹的。可又能如何,看衆人的眼神就知了,定會認為她傾心他許久,今日逮到了機會就要一解相思了。

怎麽辦,怎麽辦,饒是她口若懸河也無法解釋了,轉頭望着他,眯眼,低語威脅,順道祈禱這厮有那麽一點良心就站出來解釋吧。

可回答她的,是王蘊之伸過而來的雙手。他輕柔地環住她的腰身,身軀相貼,她感受着他的溫度,莫名的溫暖。他的動作溫柔地不可思議,劉玉一怔,只覺那雙手好似有魔力般,将她所有的不滿都一一拂去。

“女郎,事已至此,你以為如何?”在她耳邊輕笑,扶着她起身。

她連連搖頭,苦着一張臉:“完了完了,我要成為全建康最無恥的人了。”說完,就見王蘊之放聲大笑,起身,緩緩放開了她,目光溫柔地凝視着她,久久。趙穆掃了兩人一眼,和王蘊之交換了眼神,就安排了府上的人不得說出去,順道派人好生送劉玉回去。

等人都離去了,趙穆搖頭:“你居然設計.......不怕損了她的名節?”方才那一幕他可是看清楚了,根本就是子遠這家夥動的手腳。

“哦,你不是讓趙府的人都封口了嗎,我又何須擔心?”王蘊之撿起了那挂飾,笑了,“最遲明日,那劉武定然把她乖乖送過來。”

“你....真的喜歡她?”他這般,讓趙穆不禁脫口而問。

王蘊之答地幹脆:“我不知。”而後笑笑,“不過她是個有趣的人。”如此兩人相談了會兒,有仆人送來了美酒,兩人席地而坐,開始談天說地的,好不惬意。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本來想把這章拆開來的。。但是想想,這樣不厚道。。所以。。。。事實證明,其實瓦是好人都撲到了,你說,有些東西還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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