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留宿

那塊巧克力蛋糕吃的有些反胃，在将最後一塊蛋糕送進口中之後，逢時借口要上廁所，而後慌忙離開了客廳。

剛進入衛浴室，逢時便将方才吃下去的蛋糕吐了個一幹二淨。

好在衛浴室內并不設置監控，沒人能看見他這樣狼狽的模樣，他順手洗了把臉，而後擡起了自己正在滴水的眼睫。

逢時此時正站在洗手臺那面明亮的鏡子前，他發現自己現在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糟糕，糟糕到逢時都不太明白林上将是怎麽還能溫聲細語地和他說話的。

他也不太明白林封堯究竟是看上了他什麽，他自覺自己身上除了這張臉與特殊的信息素，便再沒有其他值得別人高看的東西了，然而他也始終認為，這兩樣東西都不是屬于他的。

包括他一整個軀體、他的生命，都是為了另一個人而存在着的。

如果，如果林封堯……

而此時，客廳內的墨菲正在對林上将提出建議：“先生，我認為您或許需要關心一下逢先生的身體，根據家用醫療機器人的普通掃描反饋，逢先生的身體狀況并不是很好。”

林封堯看着坐上那盒已經空了的巧克力蛋糕被墨菲熟練而迅速地收進了垃圾處理器，而後問道：“他身體怎麽樣了？”

墨菲誠然答道：“逢先生的左半邊眼球是一顆生産于星際初年的高分子義眼，視物效果幾乎約等于無，右腿骨曾經經歷過粉碎性骨折，恢複效果很不好，推測是在發育階段受的傷，可能并未到醫院接受過治療，導致留下了一點後遺症。”

他停頓了半秒，給聽衆一點消化的時間，随後繼續道：“逢先生身上除去這些陳傷，還有頭部可見的外傷之外，手掌心有一塊圓形燙傷，腹部還有較為嚴重的皮下組織出血現象，考慮到人體肝髒脆弱，較大的外力很可能導致腹腔髒器破裂，建議您提醒逢先生讓醫療艙替他做一次全面的體檢。”

與此同時，逢時恰好從靠近客廳的公共衛浴室內出來了，方才墨菲那段話他聽了一部分，他很不想讓林上将因此而挂心，于是連忙道：“我現在感覺其實很好，我想或許不需要麻煩……”

林上将卻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這并不是麻煩，關系到你的身體健康，我希望你能夠對自己重視一點。”

逢時怔了怔。

林封堯大概也覺察到了自己的話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緊接着他便道：“抱歉失禮了，但我希望你能聽取墨菲的建議。”

“好，”逢時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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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時很快被墨菲帶到了上将家的醫療室，随後又被他彬彬有禮地塞進了醫療艙。

上将家的醫療艙并不是他家簡陋的小型家用機器人可以比拟的，像他公寓裏的那種型號，早二十年前就被地上世界的人給淘汰了。

大概是為了照顧逢時的情緒，墨菲在出去前還提了一嘴道：“這間醫療室裏每一年都會更換最新版的醫療用具，所以關于檢查的精确度您不必擔心，醫療艙的結果與您去醫院檢查的結果可以達到百分百一致。”

說完他便轉身出去了。

林封堯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翻看着墨菲所收集到的所有關于逢時的資料。

他的過去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模糊不清，十二歲的時候曾經出現在地下城黑色地帶的一家表面做着按摩洗腳生意，實質上是一家拐騙婦女的妓院裏。

他似乎是那家妓院老板的養子，而那位林封堯曾經在監控視頻裏見過女人不知為何，竟淪為了妓院中的工作人員之一。

最後那位名為逢姳的女人忽然失蹤了，緊接着那家妓院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逢時也在那場大火中消失了。

等到他十八歲那一年，突然便以不知名的殺手身份出現在了地下城中。

他的目标多是窮兇極惡之輩，但這其中也不乏有些倒黴的好人，不過林上将在給逢時辦理身份證的時候發現，地下城中的那些警察非常樂意配合他。

有個老警察說：“那孩子是真慘，攤上個殺人不眨眼的養父，先生，我和您說實話，咱這地下沒幾個涉黑的是我們敢動的，但自從那孩子出現後，常常會給我們送些賞金榜上的惡霸。”

另一個年輕警察接口道：“我剛來沒多久，還不知道這兒的規矩，那天晚上是我值夜班，冷不丁見着一個這麽漂亮的Omega，提着一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中年Ahple就進來了，我還以為是什麽家庭暴力、感情糾紛呢，結果人把那‘粽子’丢下就走。”

“挺好的一孩子，為了不給他惹麻煩，那些嫌犯我們都給秘密審判後處決了，”老警察嘆了口氣，而後說道，“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麽要幫他辦理身份，但我還是想多嘴一句，那孩子真的挺不容易的，希望他遇見的都是好心人。”

那老警察的意思林封堯很清楚，是怕他害了逢時，或者是騙了逢時。

林封堯從前并不知道地下城的人類也這麽有人情味，他曾經以為那裏都是無可救藥的刁民。

不過大概是因為能入職的警察，都得念完大學，而且即便是地下城的警察，也得經過嚴厲的培訓。

墨菲停在林上将身後：“逢先生那邊大概還有十分鐘才會結束，您要先去沐浴嗎？”

林封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忽然問：“你的系統能估算出他的喜好嗎？”

“逢先生的資料很模糊，”墨菲答道，“我的系統可能不能準确地預估他的喜好，推薦您參考克洛諾斯先生的信息，不過克隆體與本體的性格特征由于成長環境等因素的不同，他們的喜好也未必會相似，只能說是相似概率較大。”

林上将的目光落在了桌上花瓶中那盛放的白玫瑰上：“墨菲，你覺得他們像是一個人嗎？”

墨菲答道：“理論上來說是的，因為他們擁有同樣的DNA。但我認為并不是，克隆技術并不會讓克隆體繼承本體記憶，創造我的人認為，每個人類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他們或許相似，但卻不會是同一個人。”

“而且您也看到了，逢先生的行為舉止與性格，都與克洛諾斯先生有很大差距。”

林封堯不置可否。

墨菲接着說道：“對了先生，我想或許您并沒有察覺，在看到逢先生臉上的傷口時，您有些異樣的情緒波動，這有點不太尋常。”

林上将冷聲道：“以後別再讀我的微表情。”

當逢時從醫療室裏出來的時候，林封堯已經去了浴室，接待逢時的依然是墨菲。

“關于您的醫療報告已經出來了，傷口有些發炎，所以方才醫療艙重新處理了一下您的傷口，”墨菲說，“腹部除了皮下組織淤傷，還伴有肝瘀血症狀，醫療艙已經為您配好了适用的藥劑，請記得每日按時服用。”

逢時點了點頭，而後往客廳沙發處看了一眼：“林上将呢？”

“林先生去衛浴室了，”墨菲頓了頓，而後繼續道，“先生吩咐我挑選了一間客房做為您的卧室，我替您選擇了離先生的卧室最近的那間，那一面的采光很好——我帶您去看看吧？”

“好。”逢時跟上前去。

到了二樓，緊接着很快就到了墨菲替他準備的那間卧室前，那裏與林上将的卧室僅僅只隔了一小間書房。

墨菲用鑰匙打開門，随後微微一躬身，做出“請”的手勢：“日常生活用品已經為您準備好了，也為您備下的一些符合您尺碼的基礎款居家服——走廊盡頭還有一間公共衛浴室，您可以随意使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按鈴，墨菲随時為您服務。”

說完他便把鑰匙交給了逢時。

墨菲走後，他獨自在屋裏走了一圈，這一間卧室足有他公寓樓卧室與客廳加起來那麽大，不說裝潢只說占地面積，在這寸土寸金的赫利俄斯主城區，就已經是夠滿足他半輩子開銷的存在了。

洗漱過後，逢時去陽臺站了會，看着潔白的雪絨緩緩地落下。

就在前幾日，他還在仰望着這座溫暖的宅邸，轉瞬之間，他竟然就成為了這宅邸之中的人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就像是神明戲弄他的一場幻夢。

站了一會後他覺得有些冷了，便回到了屋內，他暫時關閉了個人終端，打算早點上床睡覺。

就在他行将上床之際，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逢時腳步一頓，又折返過去開了門。

一打開門，便看見了墨菲那張一絲不茍的笑臉：“抱歉這麽晚打擾您，林先生希望您今夜能在他的房間留宿。”

雖然逢時很樂意滿足林上将的一切要求，但他現在身上有些動不了的傷口，他怕被林封堯看見，也怕他在自己身上不能盡性。

見逢時猶豫，墨菲通情達理地說道：“林先生說了，如果您不願意，也不要勉強。”

聽他這麽說，逢時反而更無法開口拒絕了，于是他違背本心地踏出了房間，并回答墨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