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的

他同意要解除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也是,他這樣不聽話,三番四次地惹是生非,林上将選擇和他離婚,和他撇清關系,實在是最好、最理智的選擇了,這也是他考慮了這麽久,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發送的離婚協議,他怎麽還會這麽難過呢?

與此同時,希爾忽然貓着身子推門而入,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逢時,他先是皺着眉頭撕了一口氣,接着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

“逢時……”希爾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你還好嗎?”

逢時的眼珠一動不動,麻木地半張着,但身上的血跡和他此時的臉色都表明了他現在很不好,希爾也不敢貿然動他,只好先跑過去啓動了角落裏的醫療機器人,替他簡單地處理了傷口。

希爾看見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心裏難受極了,他忍不住問:“你……疼不疼?”

逢時的眼淚忽然無知無覺地掉了下來,像一串迷路的雨,濕漉漉地在他沾染上血污的臉頰上清出一道白痕。

他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很疼,幾次性命垂危,也從沒像現在這樣疼過。

希爾瞥見他的眼淚,慌忙道:“特別疼嗎?你別哭……我給你找止疼劑。”

這是他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看見逢時哭,從小到大,逢時哪怕被他爸打得再慘,希爾也沒見他掉過眼淚。

逢時無力地搖了搖頭,然後頭一偏,像是昏過去了。

“掃描到傷者有髒器破裂的可能,建議盡快聯系專業醫護人員送醫處理,”這時候醫療機器人忽然用平板的腔調提醒道,“不建議挪動傷者,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希爾年紀不大,但因為這種事情時常在他身邊發生,所以處理起來也不算是毫無經驗,他立刻聯系了一家私立醫院,請他們來帶人去醫院。

他跟着趕來的醫生護士一起上了救護車,然後乖乖坐在旁邊,輕輕托着逢時垂下來的手。

護士給逢時帶上了呼吸罩,然後問希爾:“你幾歲了?成年沒有?家裏還有大人在嗎?你能聯系到傷者的家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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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緊張地都快哭出來了:“我十七了,家裏……家裏現在沒有別的大人了,我是他弟。”

“不是親的吧,”護士直截了當地說,“他的個人終端掃描顯示他是地上的公民……喂,徐院長您好。”

就在這時,護士忽然接了一個電話,她點頭嗯嗯啊啊了幾句,然後說:“病人現在情況良好,對……好的我知道了,好的再見。”

接下來,護士就沒再問希爾方才那些問題了,只是小聲提醒身邊的另一個随行醫生:“老王,這人是院長那位朋友家裏的孩子。”

“難怪,我就說這兩人都長得都怪眼熟。”

希爾茫茫然地看見逢時被推進手術室,然後又茫茫然地看他被推出來,醫生護士說什麽他都點頭,然後一路跟着逢時的病床走。

這家私立醫院裏的病人不算多,醫院給逢時安排了一間獨立病房,環境倒是不錯。

女護士來給手足無措的希爾送了面包和酸奶:“他已經脫離危險了,你別緊張了,吃點東西吧。”

“那他什麽時候能醒?”希爾問。

護士說:“麻醉過了應該就能醒了,人要是醒了記得按鈴叫醫生。”

希爾點了點頭。

天快亮的時候逢時醒來了,他稍稍動了動,趴在他床邊睡着了的希爾就醒來了,他揉了揉眼睛,含糊地說:“你醒了,餓不餓?”

逢時嗓子幹啞,只答了他一個字:“渴……”

于是希爾就在病房裏摸黑給他找水,他迷瞪着眼打開了放在床頭櫃上的瓶裝水,然後喂給逢時,逢時仰躺着飲了一口,差點沒被嗆死。

希爾這才記起來要擡高病床。

逢時幾乎是被逢睢打着長大的,對這樣的傷早就習慣了,他緩了緩聲問:“你爸呢?”

希爾差不多清醒了,伸手按了下鈴,然後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是他讓我去公寓找你的,我已經好久都沒看見他了,他還說,讓我以後就跟着你。”

“對了,我父親……”希爾低聲說,“他給了我一個陵園的地址,他說姑姑就埋在那裏。”

————

林封堯在總長府待到很晚。

因為達勒認為,他現在作為克洛諾斯的未婚夫,理應陪伴克洛諾斯好好地度過他的生日。

林上将認為他說的有道理。

不過他在這場只有四個人的生日宴會中表現得并不好,克洛諾斯在吹完蠟燭之後邀請他與自己合奏,林封堯答應了,但他卻在過程中失神彈錯了幾個音。

西蒙在一邊小聲地同達勒嘀咕道:“真奇怪,我姐說林将軍從小學琴,赫利俄斯最有名的鋼琴大師缪爾曾經是他的老師,她還稱贊他是自己最有天賦的學生,就算入伍後他把鋼琴落下了,可也不至于連這麽簡單的曲子都彈不好吧?”

達勒冷哼了一聲,不置一詞。

坐在林封堯旁側的克洛諾斯則面露擔憂之色:“林……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達勒冷冷地在一旁提醒:“我相信林将軍是個盡職盡責的人,既然答應了要陪你過完生日,那就不該敷衍。”

“我很抱歉,”林封堯對克洛諾斯說,“很多年沒碰過琴了,有些手生,再來我的前任伴侶對鋼琴樂也沒有表露過任何興趣,我也就沒有把這一我父親認為我應該擁有的特長撿起來。”

克洛諾斯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但笑得顯然有些尴尬。

達勒:“将軍,您的伴侶在地下城裏長大,那裏的人接受不了這樣高雅的音樂也是很正常的事,你沒聽說過一句俗話叫‘對牛彈琴’嗎?”

“我想總長可能對高雅一詞有些誤解,”林上将微微仰頭,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地飛快,快到克洛諾斯幾乎跟不上他的速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坐在潔白無瑕的琴房裏彈琴的,我的伴侶他之所以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都是依仗您的‘關愛’。”

如同無數彈珠落地一般的琴音和他的話音一起戛然而止。

随後林封堯笑着摸了摸琴:“琴是把好琴,但我不喜歡,對于不喜歡鋼琴的人說,再好的琴也是一堆破木頭。”

達勒反唇相譏道:“将軍再不喜歡,眼下也不還是坐在琴凳上嗎?”

克洛諾斯看了達勒一眼,埋怨道:“爸爸,您別再說了。”

“你看,那個傻瓜還那麽偏袒你,”達勒說,“你知道嗎?坐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最珍重的寶石。”

林封堯:“那您知道嗎?被您棄之如履的那個人,也是我最珍重的星星。”

兩人越聊越劍拔弩張,克洛諾斯甚至懷疑他們下一刻就會動起手來。

好在下一秒,琴房裏的古董挂鐘搖起了擺,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林封堯起身,然後彎腰致意,緊接着他轉身對琴凳上的另一人說:“生日快樂,克洛諾斯,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會。”

林上将走後,克洛諾斯的臉上就露出了哀傷的神色。

“你別愁眉苦臉的阿,”西蒙又給自己切了塊蛋糕,往嘴裏塞了一大口後,他繼續含糊道,“今天可是你的生日,要高興點——他不喜歡你我們可以找別人,反正我們條件這麽好,我看是他虧了才對。”

克洛諾斯扯動嘴角笑了笑:“嗯。”

達勒:“西蒙,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吃完蛋糕就讓司機送你回去吧,再不回家你家裏人要着急了。”

西蒙點點頭,然後飛快地把剛切好的那塊蛋糕也吃完了,接着他一抹嘴:“生日快樂,我親愛的克洛諾斯,記得打開我送給你的禮物,裏面有我給你的大驚喜。”

西蒙也離開後,克洛諾斯打開了他方才送給自己的那只禮物盒,從裏面翻出了一只外形複古的錄像帶,他打開開關,虛拟投影中顯現出了他從小到大,一點點長高長大的剪輯視頻。

達勒看着那視頻,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我就說他林封堯從哪打聽到的那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原來是西蒙這個蠢貨。”

“爸,”克洛諾斯不高興道,“你別老這樣說我的朋友。”

“林……林他對我一直都是流于俗面的客套,我對他是單方面的欣賞,您就別再折磨他了,也別再折磨我了。”

達勒的語氣不容置疑:“你所喜歡的東西,爸爸沒有不給你弄來的道理,你的身體如今……爸爸不希望你的人生有任何遺憾。”

“再說了,你樂意看見那個贗品霸占着你喜歡的東西嗎?寧可無法讓你喜歡的東西盡善盡美地留在你身邊,也不該讓旁人占有他。”

克洛諾斯沉默了。

就在半個月前,醫院的例行體檢結果顯示,他很可能活不到下一個生日了,哪怕是最好的醫生、最精密的儀器、最昂貴的藥物,也只能勉強延長他的壽命。

這個腺體不适合他,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被輕微的排異反應折磨着,但是他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二次更換腺體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但也沒想到會死在這一年。

林封堯答應了和他結婚,他說不高興是假的,可看他對待自己的态度禮貌而疏遠,他說不失落也是假的。

但那又怎樣呢?他都快要死了,哪怕是強求來的東西,也能很大程度上彌補他的遺憾了。

達勒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他知道克洛諾斯此時應該已經想清楚了:“乖,難得今天有這麽好的機會把你的東西搶回來,以後想要什麽就告訴爸爸,你只管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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