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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停下。

郁從安指尖在欄杆上輕敲。

電話裏拼命解釋，看似是在勸和的女人正是梁靜安口中的林妙音。

林妙音是梁靜安在一年前認識的美女畫家，年輕有才，兩人互為知己。傍晚的時候林妙音食物中毒進了醫院，這也正是梁靜安爽約的原因。

耳邊是一陣窸窣聲，梁靜安似乎換了一個地方說話。她聲音很是無奈：“你剛剛也聽到了，妙音現在根本離不開人。”

郁從安眼神微冷：“丢不下她，所以就撇下我？”

“你這話就是在怪我了。”

“不應該嗎？”

梁靜安被噎住，但一回想起林妙音羸弱不堪的模樣，皺眉說：“難道你要我丢下她不管不顧嗎？郁從安，她是一個病人，是一個小姑娘，你有必要這麽計較嗎，你到底有沒有同理心？”

相對于梁靜安的情緒發言，郁從安神情沒有變化，指尖從敲擊改成握住欄杆，冰涼觸感瞬間遍布掌心。

她們本就不被梁靜安的母親所認可。在一起剛半年便被梁母發現，阻撓不成，便把梁靜安往外調，兩人成了異地戀。起初梁靜安會時不時回臨川，自己也舍棄了大部分的工作，時不時過去陪她，感情倒也算穩定。

直到有天梁靜安反常的開始失約，最後帶來了個嬌俏漂亮的姑娘，而這樣的失約在後來也變成了家常便飯。

自那以後，難得的相聚總會有小尾巴，即便不在身邊，林妙音也會打電話過來聊天聊地聊靈感。

兩個人的生活卻處處有第三個人的影子。

疲倦感席卷而來，像是能量巨大的漩渦，把她拖拽進去，連氣都忽然有些氣不出來。

見她那邊沉默，梁靜安說：“我這邊已經夠亂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你別那麽不懂事，讓人家小姑娘看笑話。”

她的聲音停頓片刻，聲音陡然一轉，意有所指說：“再者說，你去接那種電影我問你說什麽，我就在醫院陪陪妙音，你犯得着跟我鬧脾氣？”

郁從安素日溫和的眉眼多了幾分鋒利感，“電影我問過你的意見，你也答應了。怎麽，你是想翻舊賬？”

兩人口中的電影指的正是《流浪》。

梁靜安不允許她接有吻戲、床戲的本子，甚至跟對手演員親密接觸的也不行。

除了因為她強大的占有欲在作祟，剩下的就是怕梁母不能接受她在熒幕前的形象。

這話梁靜安沒法反駁，但她當初之所以會答應，只不過是認定郁從安不敢接，索性口頭上哄着她玩。

哪知道她真接了。

為此她們冷戰了兩個月，最後是她先主動求和，但心裏終究是怨着的。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郁從安忽然很想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片刻，她平靜道：“梁靜安，分手吧。”

“你什……”

郁從安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直接挂斷。

梁靜安一口氣憋在胸口裏不上不下，煩躁地把手機揣進兜裏，推開陽臺的門，回到了病房裏。

林妙音虛弱的撐着手臂，水汪汪的眼眸看着很讓人憐惜，“靜安，你別因為我跟郁姐吵架，你工作這麽忙又這麽累，沒時間陪她，她難免會不舒服。如果她真的那麽不喜歡我，我們以後不來往就是。”

“說什麽呢。”梁靜安按住她的肩頭，“她想不通是她的事，跟你沒關系，別什麽都往身上攬。”

“來，躺下，還難受嗎？”

……

早晨六點，天光大亮。

蕾姐坐在保姆車裏停着電臺，恰好看見郁從安拎着行李箱出來，連忙開門下車。

她上前接過行李箱，重量不輕，啧舌道：“你動作怎麽這麽快？”

蕾姐一大早看到郁從安要搬家的信息，立馬就開車趕過來。郁從安不讓她上樓幫忙，她還以為至少要在樓下等到大中午呢。

郁從安打開後備箱，嗯了聲，“就是一些衣服，都挺好收拾的。”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早一個月前她們還冷戰期間，她就開始有意識的斷舍離，該收的收該扔的扔，倒最後剩下的也就是些衣服。

行李箱放好後，兩人回到車上。

蕾姐邊開導航，邊扭頭看她，嘴唇蠕動幾下，卻什麽都沒說，滿臉欲言又止，最後實在憋不住，說：“安安，我也不多問別的，這事錯不在你吧？我得有個思想準備，好準備預案。”

蕾姐自郁從安進圈起便一直帶着，三前因為拍了一部青春電影，事業剛有點起色，她正做着捧出影後的美好幻想時，郁從安便跟梁靜安談起了戀愛。

當初合同裏畢竟沒有禁止談戀愛這一項，蕾姐也沒有多加阻止，可接劇本時梁靜安總是這不允那不許，偏偏郁從安也都肯照做。娛樂圈更新換代本來就快，錯過了許多機會，沒有好的資源，她早就成了邊緣人物。

她是勸了又勸，但總沒有用。

正當她以為這張好牌要爛在手裏時，去年郁從安卻給了她一個大驚喜——主動接下《流浪》的邀約。

郁從安向來不是意氣用事的人，這次搬家分明是一個信號，即便她沒說，蕾姐也能猜出七八分。

現如今剛靠《流浪》打了場小小的翻身仗，她很怕再節外生枝。

郁從安知道她在擔心什麽，瞟了眼灰蒙蒙的窗子，說：“放心，和平分手。”

确實是和平分手。

她開口，梁靜安也沒挽留。當然，自己也沒給她機會挽留。

這樣的感情和生活她已然厭倦。

新房地址是一所小區，精裝修、拎包入住，環境還不錯，離公司也近，裏面住的也都是一些圈內不溫不火的明星和網紅。

蕾姐幫着她把衣服都挂上，忽然像是想到了點什麽，問：“上回跟你提的那部戲考慮的怎麽樣了？”

郁從安用茶包泡了兩杯茶，給她遞過去一杯，“哪部？”

“就王導那部，”蕾姐把衣櫃門拉上，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滿嘴茶香，說：“你別看它題材是小衆了點，你得看看導演是誰，咱們把目光放遠點。”

“王導的劇本雖然不全是部部大火，但口碑都不錯。咱要真試上了，賺的是口碑。”

王霖珂要導一部百合電影，在圈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最近也開始在進行試鏡選角。

一個月前蕾姐得到消息後便跟郁從安提了一嘴，但她顯然不感興趣。

郁從安低頭喝水，長睫微顫。

後仰的脖頸揚出一條弧線，随着液體壓向喉間，喉嚨有節律的上下滾動。

見她沒說話，蕾姐心涼了半截，在只剩下一點溫度時，郁從安把水杯握在身前，忽然開口說：“可以試試看。聽說王導還親自定了一個人？”

“檀意。”蕾姐心口的溫度開始回升，說：“這劇本王導打磨了三年，一眼相中了檀意。”

昨天兩人才上過同一個節目，但幾乎沒什麽交流，郁從安只記得她長得漂亮，人有些清冷不愛說話，連聲音都有些記不住。

據可靠消息，王霖珂是纏了許久，檀意這才答應出演電影，不過也定下了好幾個合作演員的要求。

最嚴苛的就是不能有太多緋聞。

這年頭的演員哪個沒有三兩條花邊？這種要求，大概率是出于愛惜羽毛的目的。

興許是因為試鏡時間過半，第二天兩人抵達現場時，人并沒有想象中的多。

蕾姐把車開進停車位裏，郁從安瞧了一眼入口，還有人在不停進出，琢磨道：“試了這麽久還沒定下來，看來難度不小。”

蕾姐認同這個說話，拍了拍她肩膀，給她打氣：“放心，困難像彈簧，你弱它就強，只管去試。”

郁從安手肘撐窗，嘆着氣：“可我像根草，風吹我就倒。”

“……”

蕾姐咬牙，強忍着把她從車上踹下去的沖動，“別貧了，試完咱們去吃飯。”

來到用作試鏡的會議室裏，郁從安恰好和上一個試鏡的演員擦肩而過。

裏面還單獨開辟了一間小房間，掩着門，待會大約是要在裏面試戲。

導演王霖珂正煩躁的反複翻着女演員簡歷，恰好暼見郁從安進來，最近《流浪》熱度不算小，對她有點印象，下巴一揚：“試戲內容在桌上，你先看看，十分鐘後進去，裏面有人跟你搭戲。”

試戲一般都是掐頭去尾的給一個片段，演員自己把握情緒分寸，誰演得最到位角色就是誰的。

來之前郁從安有了解過，王霖珂最擅長的就是浪漫主義劇情片，刻畫的畫面和情感都細膩溫馨，含蓄美好。

但這段試戲的內容卻分外露骨直白。

【房門關上，藍夢任由林清風把自己抵在窗臺，推搡親吻，卻在緊要關頭喊停，靜默開始蔓延。】

片段裏有效的條件不多，郁從安腦中開始思考琢磨着，聽到有人喊了聲，起身向小房間裏走去。

房間不大，有扇明亮的窗子，藍色的窗簾挂在兩旁，當然窗外是實打實的牆。

女人穿着襯衫長褲，依靠窗沿，長發垂到腰間，烘托出朦胧的曲線，手指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窗。

空氣中浮動着一股木質玫瑰香。

女人看了她一眼，從窗口走過來，主動伸出手，“郁老師，又見面了。”

郁從安同樣淡然回握，那雙手的溫度有些熱，她微笑：“這麽快就二搭，咱們挺有緣。”

短暫客套的打了聲招呼，外面便傳來了催促開始的聲音。

從前郁從安也試過戲，但沒有進行交流便開始還是頭一回。

她望向身旁的人，正要開口找話代入情緒時，手腕猛地被拉住，整個人被壓在了窗臺上。

郁從安有些錯愕。

近距離看時，郁從安發現她比想象中要眉深目闊，那雙眼眸裏忽然多了許多熾烈的情緒，像是滾滾湧動的岩漿，興許下一秒便會噴薄而出。

此時的藍夢會說什麽呢？

郁從安雙手既沒有推開檀意，也沒有觸碰她的肢體，像是一片浮木任她躺着，雙手緊緊扣着窗框。

檀意的紅唇如同她的眼神那般火熱，像是渴望真理答案的求知者，傾覆在脖頸間時又急又莽撞，留下一個個晦澀難懂的問題。

郁從安身上穿的是件T桖，檀意卻像是在撕扯着帶紐扣的襯衣似的，跌跌撞撞，青澀可笑。

監控器畫面能分毫不差的看到她手上的細節。

王霖珂看着畫面既滿意又無奈。

檀意的處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但郁從安太過于被動，被檀意的節奏牽着鼻子，不夠鮮亮，沒有靈魂。

旁邊的副導也搖頭：“還是差點兒意思。”

此時，畫面裏的檀意停下動作，拉住郁從安的手往自己的腰間放，像是一頭等待安撫的小獸。

啪——

一道清脆巴掌聲，讓那引人無限墜落的激烈的溫柔和美好戛然而止。

逼仄的空間裏只剩下兩道粗重的呼吸聲，郁從安眼神似惱非惱，直視着那雙仍舊熱烈的眼眸，最後微微偏過臉，避開了檀意的目光。

随後，兩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王霖珂頓時眼前一亮，郁從安這一巴掌給的實在是太妙！

“好！可以了！”

聽到王霖珂的聲音，郁從安眼睛立馬精準定位在檀意的臉上，瓷白的皮膚有些發紅，抱歉說：“你沒事吧？”

“沒事。”檀意說。

她看起來确實不在意，盯着郁從安看了幾秒，從口袋裏拿出濕巾，遞給她，“無意冒犯，郁老師不介意吧？”

剛開始确實會有些不适。郁從安搖頭說沒事，伸手接過，用玩笑掩飾尴尬：“早有準備嗎？挺體貼啊，難怪別人總說跟你合作很舒服。”

這當然是一句客套話，不過這也是事實，外界都說她溫和有禮，私生活幹淨，是一個合格的演員和偶像。

郁從安把用過的紙團扔進垃圾桶時，忽然聽到一聲輕笑，擡頭看去，檀意走到窗邊，又是方才依靠的姿勢，似有些玩味，“郁老師，試鏡片段是随機的。”

“嗯？”

“你是第一個。”

那唇被舔舐得紅潤透亮，泛着光澤，比剛才還要鮮豔，像是濕透的番茄，讓人想要咬上一口。

郁從安微怔。

前幾分鐘檀意分明還像是個莽撞求.愛，青澀卻又熱烈如火的小孩，此刻又莫名有些風情妩媚。

郁從安是佩服的，可塑性很強，難怪年紀輕輕就耀加身。

就是這話聽起來挺耐人尋味的，有點撩撥的含義。

這樣的念頭不過轉瞬即逝，郁從安并沒有放在心上。

從小房間裏出來，郁從安隐隐能嗅到身上沾染的香水味，外面王霖珂坐在監控器前，反複觀看着方才的片段。

這段內容對情緒的要求很高，炙熱的烈火撞上即将複燃的死灰。兩人從頭到尾沒有語言交流，眼神碰撞卻也産生了無限的火花。

氣場難得的吻合。

尤其是節奏來到郁從安身上的時候。

合适。太合适了。

王霖珂此刻看向郁從安的眼神已經多了幾分贊許：“演得挺好。”

“謝謝王導。”

樓下蕾姐在車上等着她，她拉開車門，剛挨着座椅，蕾姐便問：“試得怎麽樣？”

郁從安把剛才的情況說了一遍。

蕾姐琢磨片刻，覺得希望很大，說：“就算選不上女主，應該也能撈個別的角色。對了，檀意人怎麽樣？跟她對戲把握得住嗎？”

聽見這話，副駕上的郁從安微微垂着眸，似乎在思索。

網絡上甚少有關于檀意的花邊，脾氣好？演技好？長得好？

蕾姐腦中猜測着郁從安的回答。

“有點騷。”

？？？

蕾姐先是懵了兩秒，而後笑容逐漸八卦：“展開說說。”

街邊的小廣告很多，其中有一條是——皮膚瘙癢怎麽辦，快用999皮炎平。

郁從安擡手摸向清涼的脖間，補充着：

“獨領風騷的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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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蕾姐：(╯‵□′)╯︵┻━┻

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