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老子大伯呆住了。這腰身，這聲音，分明就是眉鳳啊！等那女人轉過頭來，四目相對，兩人立即成了木頭人。雖然相隔了十幾年，彼此青春的臉早成了成年人的成熟面孔，但烙在心靈深處的臉和眼神再怎麽變化，只要一見，又怎能不觸電呢？

老子大伯說，當時他和眉鳳兩人都呆住了，都沒想到彼此會突然站在面前。半天，眉鳳淚流滿面地輕聲問：“是你嗎？”老子大伯拼命點頭 他也早已淚流滿面了。那天，他們毫不顧忌田裏那麽多人驚訝的目光。他們相互訴說了各自十幾年的遭遇。原來眉鳳當年心灰意冷，随意答應嫁到了這江口河對面的大河背。男方家境不錯，一個家族全在一個圍屋裏，有大片的水田，還有一山的木梓。嫁來的第二年，眉鳳就生了個兒子。可悲的是，丈夫原本體質虛弱，兒子出生後不久，他就兩腳一伸，撇下眉鳳母子走了。可憐眉鳳帶着兒子，十幾年單身一人就這麽過着。好在孩子的爺爺十分心疼孫子，多年來一直替眉鳳照顧着孩子，還送小孩去上了學堂。說到最後，眉鳳靠在了老子大伯的肩上。

命運就是這麽作弄人，一個陰差陽錯，就讓相愛的兩個人的命運那麽的坎坷，讓兩人受了那麽多罪。如今孩子都那麽大了，命運卻又讓兩人相遇了。命運還要怎樣作弄他們啊！

這邊兩人唏噓不已，那邊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大河背。眉鳳回到圍屋裏，孩子爺爺、幾個兄弟，以及幾房叔伯，全等在了廳堂。爺爺說：“石仔他娘，你聽好！長發生去世也多年了，二生一直不肯娶親，他的心思你也知道，你實在不願意，也不勉強你，但是，你絕不可做出傷風敗俗的事情來。”話剛說完，一廳堂的兄弟叔伯也全嗷嗷地嚷嚷起來。眉鳳站在中間，冷冷地看着，久久不說話，最後只輕輕地說：“我做什麽了？我家的事情怎麽那麽多人關心？”一屋人默然無語。

原來自丈夫長發生去世以後，老二二生就一直不肯娶親，多次在父親面前要求娶眉鳳，可眉鳳堅決不答應。眼看二生都快三十了，親事還沒着落，氣得父親在背後不知大罵了二生多少回。

晚上，老子大伯回到東家屋裏，百感交集，想自己的人生，想眉鳳的人生，想他們當年的愛情，不禁又淚滿眼眶。這或許是命運的安排？是命運讓彼此單身又走到了一起，或許是安排他們真正的結合？然而，再看看現在的自己，兩個孩子，替人扛長工；而眉鳳也有自己的孩子，還有不錯的家業，眉鳳怎麽可能還會愛他？想到這，他用手捶打自己的頭，恨自己怎麽還會有這樣的奢想。

那邊村東頭圍屋裏的眉鳳何嘗又不是跟老子大伯一樣，百感交集，淚眼婆娑。當年自己心灰意冷，本來對人生沒什麽念想了，後來石仔出生了，她的心稍微平靜了，以為就這樣平靜地過完此生了。誰知丈夫又随即去世，讓她孤獨無助地活在這人世間，她的一切希望只在石仔身上了，此生就守着石仔，撫養他長大，不再嫁任何人了。盡管二生那麽癡情，她卻堅決拒絕。她的心已死。可是今天，當老子大伯出現時，她的心徹底亂了，原來她的心還沒死，他還那麽深情地愛着老子大伯，那是她用生命愛過的男人啊！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老子大伯受了那麽多苦，到最後又單身着，或許是命運安排他來的？或許命運後悔那麽苛待他們，想給他們補償？可石仔怎麽辦呢？一想到石仔，她的心又亂了。石仔已十二歲了，正在學堂讀書，他也差不多懂事了，他怎麽辦呢？至于孩子爺爺和圍屋裏嗷嗷叫的叔伯們的威脅，她根本就不在意。平日裏她艱難的時候，叔伯們有誰上前來幫過？只有孩子爺爺疼愛孩子，別人有誰會幫她？她現在就是傷風敗俗了，又關他們什麽事？

這村西頭和村東頭的兩人，都一夜沒睡。

老子大伯說，那些天他心情十分複雜，他每天偷偷地往眉鳳家田裏瞅，十分想見着眉鳳，同時又像小青年一樣緊張，怕眉鳳的出現。他十分想見她，卻又怕眉鳳看出他的心思，讓她嘲笑他淪落至替人扛長工了，還敢有什麽奢想。他的自卑讓他十分痛苦。

然而，讓老子大伯十分失望的是，此後的一個月裏，眉鳳再沒出現。他天天去她家田裏看，卻始終失望而歸。他終于明白，他的自卑是對的，現如今的他不該有什麽奢望了。

莳完田了，做短工的外地人都走了，只有老子大伯這樣扛長工的，才繼續留在大河背，做做耘田等閑時的農活。那天，老子大伯耘田回來，低頭進門，卻聽見眉鳳的聲音，擡頭一看，眉鳳正跟東家在廳堂說着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