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老子大伯心一陣亂跳，躊躇了一下，低頭轉身往住處走去。這時東家就叫住了他。老子大伯站住，但卻不看他們。東家說：“大山啊，現在沒多少活兒，眉鳳想叫你同時去給她家幹點活兒，你願不願意？”老子大伯站着不吭聲。眉鳳就過來說：“活兒也不多的。”老子大伯嗯了一聲。

第二天，老子大伯去給眉鳳家耘田。老子大伯在田裏，眉鳳一會兒來送茶，眉鳳喊：“吃茶啦！”老子大伯從田裏上來，端起茶碗就喝，不吭聲。中午了，眉鳳來叫吃飯，喊：“吃飯啦！”老子大伯上岸來，跟在眉鳳後面，往圍屋裏去，還是不吭聲。吃飯時，眉鳳往老子大伯碗裏夾肉，說：“吃肉啊？”老子大伯低頭吃飯，還是不吭聲。

隔天，眉鳳又來叫老子大伯種豆子。老子大伯依舊一天都不吭聲。晚上，老子大伯從眉鳳家吃完飯出來，走出圍屋時，身後有幾雙眼睛陰陰地盯着。

再隔天，眉鳳又來叫了。老子大伯卻再沉不住氣了，終于開口了。從此，兩人有說有笑地來來回回，把眉鳳家裏的所有農活都做完了。他幹活兒，她送茶；他挑擔，她擦汗；他抽煙，她點火；他吃飯，她夾菜……這是怎樣的日子啊！老子大伯從未感到如此的幸福！很久了，他的心如枯井一般，早沒了希望，沒了念想，命運讓他已沒了生氣。然而這些日子，眉鳳卻給他的枯井注入了新鮮的井水，讓他重新煥發出生命的活力。

那天，他們來到山坳的李樹下。那滿枝滿枝的李子全紅了，在綠葉的遮蔭下，紅紅的直垂下來。眉鳳伸手摘了一個李子下來，遞給老子大伯。老子大伯咬一口，真甜！眉鳳問：

“熟了麽？”

“完全熟了。”

眉鳳的淚禁不住流下來，老子大伯也淚花直轉。老子大伯伸手給眉鳳擦淚，眉鳳抓住他的手，閉上眼，熱熱的唇迎上來，兩人吻在了一起……

許久，眉鳳掙開老子大伯的懷抱，向對面樹林跑去。

“啊呀嘞——

對面哥哥在哪方？

山歌唱到你門前。

哥哥多年負妹妹，

今夜你想怎麽樣？”

是眉鳳，她在給他唱山歌。老子大伯亮起嗓子，對着對面樹林唱：

“啊呀嘞——

對面妹妹莫發慌，

沒了日頭有月光。

哥哥以前負妹妹，

今夜陪你到天光。”

老子大伯唱完，就向對面樹林走去。眉鳳卻沒讓他追上，在樹林裏穿行着。亮亮的山歌又唱起來。老子大伯一邊追着，一邊也唱着山歌。多少年了，老子大伯沒唱山歌了，這一唱，他就有些止不住了，直唱得心裏十分痛快。他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後來，他們又穿過樹林，爬上山頂，像當年在光膀子山上一樣，向遠方眺望。山下是一條大江，遠處的平江在前方彙入貢江，江口圩就在那三角地帶。那密集的房屋，穿街而過的官道，都看得清清楚楚。對那裏，老子大伯是很熟悉的，他多年在那裏替沙老板守櫃臺，那裏有他的光榮，也有他的凄涼，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那麽多年他竟然與眉鳳相隔那麽近。他不由地唏噓感慨起來。

兩人看了很久，也感慨了很久。後來老子大伯想眺望家鄉，卻什麽也看不見，那是在幾十裏外的地方。家裏怎樣了？母親怎樣了？兄弟怎樣了？老子大伯忽然就想念起家來。自己從家鄉出來半年多了，沒有家裏的半點音信，思鄉之情油然而生。看着老子大伯情緒轉趨低落，眉鳳溫情款款地撫慰他，并且說，他們無論在哪裏，此生都一定要在一起。老子大伯拼命點頭：“此生一定要在一起！”兩人不禁又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那天，他們回到圍屋時天已黑了。等眉鳳做好晚飯，兩人吃完飯，時已二更尾了。飯堂裏放着一擔稻谷，老子大伯便先替她挑上樓去，然後再離開。眉鳳在後面點着燈，給他照路。剛放好稻谷，誰知一陣風吹來，燈盞滅了。兩人正摸索着找火柴，忽聽外面一片叫喊聲：

“把門堵住，別讓他跑了！”

“殺了他！”

“打！打！”

緊接着門被踹開了，一群手拿棍棒、菜刀的人沖了進來。眉鳳急推老子大伯從後門走，然而幾人已撲到老子大伯身後，一把菜刀砍到了老子大伯的背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