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薄荷

封瀝川指節捏得嘎嘣響，捏完了右手捏左手，兩只手都捏完又開始左右轉脖子。

咔咔兩聲之後他站起來，眉梢揚起，冷笑一聲問賀鴻，“這就是你說的我剛來不知道？”

“我草你幹什麽去？”賀鴻看他這架勢，急忙伸手攔了一下。

沒攔住，封瀝川腿那麽長，右腳跨出去他連衣角都摸不着了。

封瀝川出拳快，嗖一下就出去了，Alpha的優勢這會兒都被他用上了，何明光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完，直接被堵死在迎面而來的拳風裏。何明光打算得好好的，正準備說完那句詞之後吹個髒哨兒什麽的，那樣應該更帥。結果“磅”的一聲悶響，什麽話都被揍沒了。

他完全沒反應過來，沒想到眼前突然撲過來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臉頰都沒顧得上疼，先是整個人往後倒，然後才感覺臉頰裏的肉和牙狠狠磕了一下，嘴裏的肉破了個口子，含了一嘴的血腥味兒。摔下去之前胳膊肘下意識往地上一撐，又把胳膊肘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疼得他心髒抽了好幾下。

變故太快，電影都沒這跌宕起伏，圍觀的人驚叫一聲，趕緊看是誰突然出手。剛剛還看宋一喬熱鬧看得開心，轉眼被揍的就變成了何明光，而且被揍得這麽慘。這可是實打實挨了一拳，那聲音聽着都覺得疼。突然蹿出來這個人是誰啊，是在幫宋一喬嗎？關鍵是竟然還有人敢幫宋一喬。

“啊那個是封瀝川嗎，六班新來的轉校生！”

“啊啊啊真的帥我又戀愛了！”

“搞錯沒有他在幫宋一喬嗎……”

“剛轉來不知道什麽情況也正常，以後他就知道了。”

何明光躺在地上抽氣，抱着胳膊肘兒滾了兩圈才壓下來鑽心的疼。草，誰啊？他剛緩過來就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目光觸到封瀝川之後硬生生挪開眼，偏頭往旁邊啐了一口，吐出來滿嘴血沫，舌頭往破了那兒舔了下惡狠狠開口，“你他媽誰啊！”

封瀝川人已經站在宋一喬身前了，悠閑甩了兩下手腕，朝比他矮了能有五厘米的何明光揚了揚下巴，“同學，你話挺多啊。”

何明光剛剛目測了一下，估計自己打不過封瀝川。媽的，搞什麽呢，今天怎麽這麽倒黴，怎麽什麽倒黴事兒都能讓他給趕上，先是宋一喬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再就是這個人，他誰啊？竟然還有人會管宋一喬的閑事，腦殘？不能就這麽算了，打不過也得打，不然今天丢臉丢大了。

何明光斜他一眼，擡手抹掉嘴邊的血沫，“少他媽多管閑事，裝.逼之前不先打聽打聽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嗎？”

封瀝川像是聽見什麽好笑的事情，食指沖他勾了勾，語氣相當欠揍，“我有沒有那個本事，你不清楚嗎？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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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帥哥！你剛轉來不知道，宋一喬被欺負不是沒原因的！”

“對啊！我們都習慣了，不用替他出頭的！”

籃球場邊上圍了幾個女生，看着封瀝川臉好，沒忍住出言提醒。何明光不太好惹，二南不少人挺怕他的，他家裏做點小生意，在懷城這個地方算是有點小錢。雖然何明光是beta，但平時人挺狂，愛到處挑事，基本也沒什麽人會找他的麻煩。特別是這事還是因為宋一喬，那就更不值得了。

連圍觀群衆都看不下去了，當事人倒是一句話也沒說。

封瀝川回頭看宋一喬，剛一轉頭還沒看到，又低下頭才看見已經暈倒在臺階上的宋一喬。這怎麽暈倒了都沒人說一聲？這小屁孩在學校裏究竟是多不受歡迎。封瀝川瞬間煩得要死，感覺自己再看那個叫何明光的一眼他就能忍不住把對方給拆了，這學校真他媽邪了門了，所有人就跟被下了蠱似的，有病。

封瀝川一手扶着他後背一手抄着腿彎把宋一喬抱起來，以前光是看就覺得這個小孩太瘦，現在抱在懷裏感覺更明顯了，這才有幾斤？他平時都吃飯嗎？

“看什麽看，你們學校醫務室在哪？”封瀝川看一眼站着看熱鬧的賀鴻，吼道。

“醫務室在……我們學校哪兒來的醫務室啊！你要帶他走？”賀鴻瞪大了眼睛。

“廢話！就近的醫院，帶路！”

“不是……你這，我跟你說你不懂……”賀鴻一臉為難，左看看右看看，全操場的人都看他們仨，簡直矚目。他身為二南為數不多的Alpha還從來沒像今天這麽矚目。

“你他媽才不懂，少逼.逼趕緊給老子帶路。”封瀝川火都冒到嗓子眼了，賀鴻再磨叽一句他就先把自己這同桌揍一頓再說。

“哎！打了人你就想跑？”何明光看他是想走，趕緊提了提氣勢喊道。

封瀝川猛地回頭，他懶得再搭理這個傻.逼，只睨了何明光一眼。這一眼看得何明光渾身一寒，本來還想說點什麽狠話結果全憋在嗓子眼裏了。草，老子明明是beta，怎麽莫名感受到了他們alpha之間相互壓制的那種感覺。

何明光咽了口口水，看着封瀝川和賀鴻的背影開始自我安慰，算了，也算是找回了點面子，就放他一馬好了。

宋一喬早就開始發燒了，燒得他渾身都沒有力氣，腦子裏越來越混沌，那一球從他手裏飛出去之後好像全世界都與他無關了，何明光嘴裏在說什麽他也聽不太清了。

毀滅，爆炸，或者消失。

不管怎麽樣都可以，他要死了嗎？

……

宋一喬是硬生生被颠醒的，意識有一瞬間的回籠，但是整個人還是昏沉的，眼睛也睜不開，好像被一百層被子壓着，又重又悶，透不過氣。

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或者能暈倒更久一點，反正不用睜開眼睛面對籃球場，面對何明光，面對同學和老師的目光。但是薄荷深深紮進他鼻腔裏，身上的熱緩解了不少，此時此刻他好像泡在一杯薄荷冰裏，他喜歡薄荷，從今天開始喜歡。

宋一喬手指無意識抓緊封瀝川上衣，封瀝川低頭看，懷裏的小孩眉頭緊蹙，看樣子應該很難受。

“還有多久能到？”

“你急也沒有用啊學校這兒一般沒有出租車，只能跑着去，快到了快到了！我都跟你說了這事吧有內情，你就非要管。”賀鴻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煩得封瀝川要死。

“能少說兩句嗎。”

“這也不是我少說兩句的事兒啊，宋一喬家庭背景真挺複雜的。雖然我一直也覺得他們挺過分的……我也不是鐵石心腸我也覺得他們過分，但是老師都不管，我們管了也沒有用。”

“那人說的是真的？”封瀝川問。

“哪句。”賀鴻看他，然後又接着，“哎也不是哪句的事兒，你就是沒搞懂狀況，不管是不是真的，現在情況就是這樣，老師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就算管了也沒有用。再說了，他媽媽……确實，就，不太……你懂吧。”

“我就問你，他說那事兒宋一喬也幹了，是真的嗎。”封瀝川又管不住心裏呲呲冒出來的火，問。

“那不知道……有的人說看見了，不知道真假。關鍵是大家願意相信啊！”賀鴻無奈。

“真他媽有病。”封瀝川罵，真的有病。

封瀝川心裏裹了一團亂七八糟的火，連帶着賀鴻他都想一起揍一頓。宋一喬在哪兒打工在幹什麽他最清楚不過了，就那麽小一個小孩，一邊打工一邊做作業，身上的衣服舊到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這樣的小孩為什麽在承受這些？他不會為自己解釋嗎，也沒有別人為他解釋一句嗎？為什麽？

今天之前他還以為他在懷城的這段時間沒什麽可回憶的，他什麽都不想記住，最好到離開的時候直接清空記憶，什麽都想不起來，就跟沒來過一樣。但是聽了賀鴻的話，封瀝川眼前跟過小電影似的鏡頭一個一個往外閃。面館裏宋一喬紅着眼睛道歉，廁所門口聽到自己道歉時錯愕的眼神，六班門口垂着頭撿水杯的頭頂，操場上猛地把籃球砸回去的背影。

他竟然都他媽記得！奇了怪了，他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

他就是感覺窩火。

今天之前他覺得這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就是他封瀝川了，好好的當着少爺突然家裏就破産了，在京城待的好好的轉眼就被扔到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父母去國外逍遙去了，留了他一個人在這破地方吃苦。他快委屈死了，又不能說，也不知道跟誰說。天天煩得好像每個人都欠了他八百萬一樣，把煩和別惹我恨不得寫在腦門上。

然後現在突然發現有人比他更委屈。

跟宋一喬一比自己以前那些委屈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自己怎麽有臉覺得委屈。偏偏宋一喬還好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似的，低聲下氣地道歉，小心翼翼地說話。

真是什麽人都有，他怎麽能活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