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聚首
? 他們二人錯身而去,師無名躺在大樹底下,任江流在江邊望着遠去的河燈。
沉默一會兒,他聽見一聲悠悠嘆息,忽然覺得心中一痛,起身走過去靠在他身旁,“你這是怎麽了?”
師無名黯然一笑,枕着雙臂去望滿天星河,道,“想到一些傷心事,不想說給你聽。”
“可是你不說出來,倒是讓我擔心了。”
坦白的人總會讓人多喜愛一些,師無名道,“我在想,今日與你夜談,非常歡喜。若是來日此情不複,更恐天各一方,便忍不住難過。”
沒料到他想得這麽遠,任江流并沒有笑,仔細考慮過,認真說道,“這個世界本也沒什麽長久的相聚,談得來的時候自然交好,失去共鳴的朋友日漸疏遠也是常事。既然是誠心相交,便不怕天涯相隔。若是以後當真此情不複,也只是緣盡。可是,無論從哪個方向考慮也不該因為害怕退縮,若是真這麽做,只怕日後想起,只會滿心遺憾,後悔當初太過畏縮,失去本能抓住的情誼。”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師無名看到他眼中的情緒,認真,誠懇,不存一絲虛僞。
胸口一陣妥帖滾燙,讓他忍不住勾起微笑,神态變換間亦有鄭重。
“你所說的我會細思考。”師無名也不知自己說話的時候帶了幾分真心,至少此刻,這是他想說的話,“我想與你感情永遠如今天這般。”
到達祝融岩之後,任江流發現武林盟與最初相比明顯弱了不少,但好在主事人已經歸來,更有別的門派遣人加持,上下分工得當,也不複當時混亂。
師無名見過顧長白後立即去了鐵羅山,他跟師茵茵分開約有半月,想必是思念了。
任江流左瞧右瞧,沒見到顧花君,記得他當時說去幫大哥,忍不住問了一嘴,顧長白解釋,“天行教動作不停,花君唯恐有失,前去騷亂的地方相助。”
接下來兩人共同商議武林盟事宜,大約交換了情報,任江流得知這邊已經上了正軌,略略放心。再聽當初抓獲的那些魔教之人,以左寒劍為首一幹死不悔改的已經伏誅。
改過向善更麻煩一下,不能殺,留着又浪費糧食,放了怕再跑回魔教。
顧長白考慮之後大手一揮,全都送入少林寺出家,用後半生來贖自己之罪吧。
任江流唏噓左寒劍之死,覺得把那些人送到少林寺實在太過便宜,至少得送去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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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說完,他摸出一盒糕點塞入顧長白懷裏,“一看這段時間你就沒好好吃飯,這瘦的,用兩根麻杆一撐,直接能當晾衣架了。別客氣,這是岚城特産。”
任江流懶散的走了,像是去尋人。
顧長白微微一笑,心想任少俠真是樂觀,若是自己能同他一般,也許武林盟的狀況會比現在更好。
任江流找到瘋老頭的時候他正在和別人喝酒劃拳,見到他來了,難得沒有直接以武會友,風一般的沖了過來,眼睛看到刀就移不開了。
任江流躲開手不給他,老頭要怒,任江流道,“你說謝謝我。”
老頭不屑一顧,“兔崽子。”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前走,老頭不斷試探動手動腳,但都沒有得逞。
“任少俠。”
“任哥。”
“前輩。”
任江流其實根本都不認識這些人,他們見他遲疑,自我介紹起來,有人說他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一劍放到放到五六個魔教之人。有人謝他随手一扶,助他躲過魔教之刀,保住一命。有人說他救了他好幾個兄弟,救了他兄弟,就跟救了他一樣,都是再造的恩情。
更何況他力挽狂瀾,讓當日祝融岩一戰衆俠士幸免于難,都對他佩服得緊。
任江流笑眯眯的聽他們說完,言道,“都是自家兄弟,還這麽客氣幹什麽?各位與魔教厮殺,保衛的是城中百姓,護的是家園安穩,這是大義,我跟諸位一比,可遜上一大節。再誇下去我可就真要羞愧死了。”
衆人一聽,心中感動佩服更勝,紛紛說他心胸寬廣。任江流笑了笑,“我可沒你們說的那麽好,真想謝我的話——”他向四下一掃,眼睛一亮,彈指敲了敲地上的空酒壇,“等到魔教潰逃,大家請我喝酒吧,這個謝禮是我最喜歡。”
衆人哈哈大笑,稱這酒一定請,不喝都不行。
告別他們,任江流和瘋老頭接着往前走,瘋老頭愣愣看着他,粗聲道,“混小子,你在生氣什麽?”
任江流搖了搖頭,将刀給他,“自己去玩兒。”
老頭接過刀,歪了歪頭,半晌道,“多謝你。”
任江流一笑,“真是奇了,你竟然會向我說謝,再說一句如何?”
瘋老頭不客氣的揮刀砍向他,任江流輕巧躲開,嘲笑他武藝拙劣,準頭不夠,白瞎了這刀。
兩人折騰了一陣,任江流滿頭大汗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倒在地上,喘了半天氣,問,“喂,臭老頭。”
“臭小子,幹啥?”
任江流斜眼看他,“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不管怎麽說,咱們從榮澗一路走來,也算是熟人,連名字都不知道可說不過去。”
瘋老頭閉上眼睛,“瘋老頭是瘋子,瘋子怎麽會記得自己的名字,臭小子,這都不知道,幹脆蠢死得了。”
他不想說,任江流也不勉強,眯眼看着天空,嘆氣道,“等會兒我和師無名護送千年火回豐鬥村找蒼弘,現在萬事俱備,就等靈光劍便能攻打魔教了。”
“那不是很好。”
“是很好……”任江流喃喃自語,撇開了頭,“可是忽然覺得有些難過,我真怕萬一千年火配合日炎精鐵造不成靈光劍,或者靈光劍根本沒用,殺不了孤鴻無極。到那時候該怎麽辦啊……”
瘋老頭愣愣看着他,忽然一巴掌照着他額頭拍了下去,任江流捂着腦袋‘嗷唠’叫了一聲,蹦了起來氣道,“你打我幹啥?我招你惹你了。”
瘋老頭吹胡子瞪眼的怒視他,“為啥殺孤鴻什麽的一定要拿什麽破劍,瘋子我拿手指頭一捏就能捏死那個什麽無極,難道沒有劍你就不會殺人了嗎。”
任江流愣住,恍然大悟。
沒錯,誰說沒有靈光劍就殺不了孤鴻無極?神器固然重要,若無能人,盡是白費。
任江流腦中急速運轉,如同傻了一般呆立了半晌,忽然急的跳腳,嘴裏念念叨叨,細聽而下分別是,“不行,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不行不行,不能再留在這兒了。鐵羅山,恩……武器……喂,瘋大爺,不跟你聊了,我先行一步。”
任江流回頭對瘋老頭揮了揮手,走的時候直直運用起了輕功。
老頭如同沒聽見他的道別,幼兒一般伸着腿坐在路邊,興致勃勃玩兒那把刀。
窗沿挂的琳琅環叮鈴響動,師無名站在窗邊,望着窗外景色。
“此地風景秀麗,住處也雅致,如果不是親身前來,有人告訴我鐵羅山的匪窩是這般,我便不會相信。但看到此情此景,我知道你在此過得很好,終究放心了。”
“哦~哦~~”師茵茵坐在椅子上看師無名的背影,“原來你在擔心我嗎。”
師無名輕笑,“我不該擔心你嗎?”
師茵茵哼了一聲,“何時變的這麽坦白,讓我很不習慣。”
師無名摸了摸下巴,笑道,“身邊跟着一個坦白的人,即便沒有被影響的自覺,也确實被影響到了。”
“有沒有人說你說話很繞,聽着很累?”
“自然是有的。”師無名回身,隔空點了點她的額頭,“不就是你這丫頭,已經念了我數年,還未夠嗎?”
“不是我說不夠,是你還未改。”
師無名垂着眼睛溫溫一笑,這個模樣,倒是蕭索落寞。
師茵茵擰着手指猶豫半晌,最終道,“我……我還是先不回玉山谷了,反正你最近也不會再谷中坐鎮,我回去也是無聊,便再在這裏玩兒一陣子,等你回去的時候,先叫我一聲。”
“哦?”師無名問,“能否告訴我,是什麽吸引得你願意留下呢?”
師茵茵迅速回答,“并沒有什麽特殊原因,你不覺得在同一個地方呆久了會厭嗎?再加上還沒為報闫鐵羅擊我一掌之仇,顧長白那裏也要關照,若說不回去,肯定有很多理由,我不想一一舉例。”
師無名嘆氣,“那好吧,你不想回去,我就不勉強了。丫頭,你要記得,你身邊還有暗衛守着,不要忘記給他留飯啊。畢竟培養一個暗衛不容易,餓死了,就虧大了。”
“哼。”師茵茵別過臉,“你這個主人當的真的很不稱職,等你記起暗衛恐怕他早都餓死了。若我是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子不語怪力亂神,最近沒讀書就忘了嗎?”
“你每天都讀書難道就信了嗎?”
“哎。”師無名頭痛的搖頭,“真是愛頂嘴。”
遠處一陣騷動,穿灰藍色衣服的人一閃而過,師茵茵眼神閃爍,未說一句話,先站了起來。
“嗯……”師無名再次望向窗外,笑着道,“坐下。”
“我……”師茵茵欲言又止。
師無名慢慢道,“方才我來之前在武林盟逗留片刻,入鐵羅山時亦與山中之人交涉。他們說故事的能力很好,将你與阿江來此的經過都一一說給我聽。真可謂大起大落,精彩絕倫。”
師茵茵聽他語帶贊賞,微微一笑,慢慢坐下。
“我聽之下,覺得比之他自己描述更險上三分。闫鐵羅性格乖戾,掌握生殺,豈容他人幹涉?阿江帶你入鐵羅山,便是生死豪賭,打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主意。”
“他坐困愁城之時毫不氣餒,一字一句盡藏機鋒,言語之巧,骁勇奸猾如闫鐵羅也信服。祝融岩一戰以自身之力力挽狂瀾,膽子之大,能為之強,令人欽佩。”
“他這樣,讓我刮目相看,無論怎麽說也應當收回當初的評語。我以為任江流是個庸才,是我看錯了。”他沒回頭,面上帶着鋒利的微笑。
師茵茵撇了撇嘴,心情逐漸開朗,眼中神采躍然。
“可是。”師無名的聲音溫如暖香,與剛剛艮長唠叨毫無變化,卻夾雜冰霜寒冷,“你若是對他動心,我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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