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生無可戀(三更)……

接下來幾日, 沈宜姝以身子不适為由,拒見後宮任何妃嫔。

暴君也沒再出現在玲珑閣。

畢竟,玲珑閣實在偏僻, 帝王往返需得大半個時辰,無論是哪一任帝王都不會在區區一個嫔妃身上浪費這樣多的時間。

又何況是霍昱這樣日理萬機的暴君。

沈宜姝提心吊膽了兩日之後,終于如願過上了逍遙快活的佛系日子。除了睡, 就是吃。

睡醒就吃,吃飽就睡。

眼看着就要到仲春, 日頭愈發暖和了, 玲珑閣鳥語花香, 庭院中引入了活水, 清水潺潺。

聽着鳥鳴啾啾, 沈宜姝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墨發傾瀉, 只用了一根簪子固定,她慵懶的趴在那裏, 一動也不動,眼皮子耷拉着, 在旁人看來毫無生趣的日子, 她卻是過成了詩。

綠蔭匝地、花香撲鼻、暖風和煦……好一副歲月靜好的光景。

等吃等睡等死的日子,當真是妙不可言啊。

難怪父親常說, 他就盼着致仕呢。

養老的日子,也挺适合她。

廊下是一條窄渠, 裏面養了幾只小烏龜,沈宜姝就那樣看着水渠裏的小烏龜游來游去。

翠翠瞧着幹着急,自家主子太沒上進心了啊。她剛從小廚房過來,手裏端着一盅紅棗炖燕窩。

雖說沈宜姝位份很低, 不過才區區七品美人,但沈二爺與羅氏就這麽一個寶貝心肝疙瘩肉,自是疏通了關系,送了不少金銀珠寶入宮。

沈宜姝即便不去領宮裏的俸祿,日子也過得相當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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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湊近了沈宜蓮,納罕道:“蓮姐姐,我聽說旁的娘娘們都去太醫院讨要滋補藥膳去了,每日都會去禦花園,就盼着與皇上偶遇,咱們美人為何這般消極怠工?”

“消極怠工”不是一個好詞,翠翠沒讀過書,尚且不懂,沈宜蓮輕咳了一聲,道:“這話休要再說了。”

沈宜蓮瞧着三妹妹慵懶的态度,也只能和翠翠一起幹着急。

帝王并非是尋常人,不是說直接上前勾/引,都能勾搭上的。

後宮的其他嫔妃也開始各顯神通,可誰也沒入皇上的眼。

沈宜蓮與翠翠一同去了廊下。

午後,溫熱的風拂在人身上,傳來陣陣暖意,惹人哈氣連連。

翠翠道:“美人,這紅棗燕窩,可/豐/胸/補氣,美人快些趁熱喝了吧,咱們不能輸給其他娘娘們。”

沈宜姝還在觀賞着小烏龜,她嗤笑了一聲:“我才不要與她們比。這輩子就這麽過日子,該有多好啊。”說着,她雙手合十,擡着腦袋望向了天上的朵朵白雲:“信女願一輩子不吃燕窩,只求此生再也不用見到皇上。”

此時,一道玄色身影款步走來,悄然無聲。

沈宜蓮與翠翠一看清來人,當即警覺,霍昱對她二人做了噤聲手勢,她二人不敢發出任何提醒,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沈宜姝繼續向天禱告。

沈宜姝伸了一個懶腰,繼續趴在美人靠上,胳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指着水渠裏的小烏龜,唱起了小曲兒:“你們幾個慢慢爬呀爬,莫要爬到暴君跟前去,只會小命一嗚呼,哎呀呀……”

沈宜蓮:“……”

翠翠直接吓得噗通跪地。

沈宜姝聽見動靜,慢吞吞的轉過頭來,先是瞧見了一抹玄色龍袍,然後緩緩擡眼,正對上了霍昱幽暗不見底的黑曜眸。

要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呢?

花不香了,鳥鳴不悅耳了,春風也不暖了……就連水渠中的小烏龜,也沒那般可人了。

沈宜姝的舌頭僵在了口腔裏。

她剛才應該沒說什麽大逆不道之言吧?!

她方才做過了什麽?

她為何一點都不記得了?

瞬間失憶了!

沈宜姝從美人靠上支起了身子,站了起來,提着裙擺盈盈跪地:“臣妾給皇上請安。”

不怕不怕,她有免死券!

沈宜姝盯着帝王的白底繡金線的皂靴,低垂腦袋,紋絲不動。

這個時候,如果能化身小烏龜就好了,她也想縮進一個安全的殼裏。

沈宜姝假裝選擇性失憶,在沒有聽見任何動靜之後,她主動擡起頭來,莞爾一笑:“皇上怎麽來了?臣妾還以為自己産生幻覺了呢。”

霍昱薄涼的唇猛的一抽。

這世上極少有人能夠影響到他的情緒,五日不見,他胃口甚差。

但沈宜姝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滋潤了不少,尤其是墨發襯托之下的臉蛋,粉潤白嫩,宛若晨曦朝花。

春裝單薄,把少女的身段勾勒得盡顯無餘。

霍昱垂眸,目光暗了暗,嗓音意味不明:“聽說,這裏有人不想見到朕?”

帝王話音剛落,沈宜姝當即插了話,雙手在帝王面前使勁擺了擺:“沒有!不會!豈敢!誰?誰那麽大的膽子,竟敢不想見到皇上?!”

霍昱快被氣笑了,換做旁人,早就被喂了鱷魚。

霍昱稍稍彎身,伸手捏住了沈宜姝的臉蛋,把她給提了起來。

沈宜姝臉蛋生疼,立刻疼哭了,但只冒眼淚,不發出聲音。

霍昱:“……”當真是水做的,眼淚說來就來。

“都退下。”帝王沉聲低喝。

沈宜蓮與翠翠垂首,先後退開。

沈宜蓮臨走之前,多看了三妹妹一眼,從小到大三妹妹從不會主動争取什麽東西,但她總能得到旁人所渴望的一切。就譬如,二叔與二嬸的獨愛,傾城花貌的容色……以及帝王的另眼相看。

三妹妹素來都是佛系面對一切,但總能過得比旁人好。

沈宜蓮抿着唇,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最豔羨之人,莫過于三妹妹了。

不像她,越是渴望什麽,就越得不到。

玲珑閣本來就沒幾個奴才,沈宜蓮與翠翠一退下,就更加安靜了。原本還有鳥鳴聲,可帝王一到,鳥兒都不敢叫了。

沈宜姝的臉蛋還在帝王指尖,她不敢亂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帝王。

美人眼眸水潤,眼神之中透着無邊的求生/欲。

霍昱遇人無數,也殺過很多人,但從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見過如此純澈的光。

霍昱松開了手,只見沈宜姝臉蛋上留下了紅紅的指印,很是突兀。

還真是嬌氣!碰觸不得。

霍昱比沈宜姝高出了半顆頭,還是保持着垂眸看她的姿勢,語氣不明:“幾日不見,沈美人可有想朕?”

想啊,想得都快要忘記皇上的模樣了!

沈宜姝控制住內心小人的嚣張,表面上乖乖巧巧:“回皇上,臣妾甚是想念皇上,想得茶飯不思。”

霍昱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扯謊,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哦?是麽?茶飯不思也能長豐/腴?”

言罷,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身上随便掃了一眼。

沈宜姝身子一緊,總覺得帝王的目光像是可以穿透她的衣裳……

即将邁入仲春,萬物徹底複蘇。

霍昱是一個弱冠不久的健碩男子,一旦對女/色/起了一星半點的心思,那點小心思就會像是燎原之火,溫風一吹,即刻有襲卷一切的趨勢。

霍昱神色看似很淡:“朕乏了,過來伺候。”

一言至此,霍昱自己往屋內走,沈宜姝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上。

屋內各個角落都擺放了辟邪之物,諸如曬幹的糯米、 黃酒、艾葉、紫檀香……

故此,五覺敏感的霍昱,一進屋就嗅到了各種氣味交雜,還有一股不知名的花香。茜窗是開着的,春風吹拂進來,卷着香氣四處飄散。

霍昱兀自依靠着圈椅,後背慵懶的靠在上面,然後深深地看了沈宜姝一眼。

他就不曾見過這般稀奇古怪的女子。

其實,沈宜姝如今十分懷疑帝王是被惡鬼附體了。

她命人擺放這些驅鬼祟的東西,就是為了防備暴君本尊。

當然了,沈宜姝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表露出來。

桌案上擱着幾本《詩經》,霍昱拿起一本抛給了沈宜姝:“讀給朕聽。”

沈宜姝之所以看這些書,是為了充實自己的文墨,以便遇到不時之需。否則她誇人的時候,都快要詞窮了。

翻開《詩經》,上面都是一些男女情情愛愛的詩句,沈宜姝硬着頭皮讀給霍昱聽。

然而,這時霍昱翻看書冊的手一頓,竟是在幾本《詩經》的最下面,發現了一冊話本子,他瞄了幾眼,确定這是/風/月/話/本。

內容之火/熱、描述之露/骨、言辭之直/白,就連霍昱也嘆為觀止。

霍昱拿起風/月話本。

沈宜姝感覺不妙。

下一刻,霍昱擡眼與她對視上了,男人的唇角噙着似笑非笑:“來,沈美人,給朕讀這個。”

沈宜姝:“……”

她能說這話本跟自己毫無關系麽?

似乎不能。

畢竟,話本就在她的屋子裏,她昨晚還翻出來看了呢。

沈宜姝被逼無奈,只能上前接過話本子,故作堅強的翻開,并準備讀出來。

霍昱提醒了一句:“沈美人,記得聲情并茂。”

沈宜姝:“……”

話本的內容過于火/熱,沈宜姝剛開始朗讀,就覺得口幹舌燥,渾身開始發熱。

她讀了片刻,偷偷瞄向了霍昱。

此時,暴君也正好看着她,兩人四目相對,視線之間有什麽情緒一觸即發。

沈宜姝小心肝一抖。

霍昱那象征着男子特征的喉結滾了滾,嗓音喑啞道:“你猜,朕想做什麽?”

不猜、不猜、就不猜!

沈宜姝眨眨眼,裝作沒聽見,立刻垂眸繼續讀。

直到一道暗影擋住了沈宜姝的視野,她知道暴君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但沈宜姝拒絕擡起頭來,還想繼續裝烏龜。

然而,霍昱沒有給她機會,修長冰涼的指尖捏起了美人細嫩的下巴,不輕不重的摩挲:“沈美人雖醜,但下飯。”

也能輕易激起他沉寂的/欲/望。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

比起殺人,還要令人熱血沸騰。

沒錯,就是熱血……沸騰……

是一種渴望,一種悸動,一種讓人意識到自己還活着的美妙感覺。

霍昱并非不喜歡這種/欲,他并不排斥,立刻就想要嘗/試。

沈宜姝怕極了:“……”求求了,別這樣,她心慌……

暴君低下頭來,呼吸灑在沈宜姝的肌/膚上,引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沈宜姝死死盯着手中話本,一眼不敢與暴君對視。

霍昱故意逗她,他很喜歡這種似有若無的暧/昧,他似乎是在體驗這種曾經沒有體會過的感受,陌生又熟悉。

霍昱故意附耳,低低道:“繼續讀。”

沈宜姝就要哭了,嗓音像蚊子哼哼:“他緩緩靠近,探/入/花/魁衣……”

話音未落,沈宜姝身子猛然一僵,如被雷劈,少了幾縷魂兒。

霍昱輕笑,大掌還故意動了動,笑着問道:“是這樣麽?”

沈宜姝:“……!!!”

這時,外面傳來陸達的聲音:“皇上,國舅爺入宮了!”

霍昱眉心一蹙,一絲不悅閃過。

他的手拿了出來,似乎意猶未盡,擡手在沈宜姝翹挺的小鼻子上劃了劃:“朕的沈美人不夠覺悟,今晚/侍/寝/的時候,你最好能讓朕滿意,記着把這話本子一并帶上。”

今晚……侍/寝……

養老的美夢就這麽破碎了麽?

直至霍昱離開,沈宜姝還沒回過神來,她正要扔了手中話本,但又心生不舍,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沈宜姝揉了揉自己/胸/前的衣襟,一臉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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