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貍花貓妖

殡儀館所在的位置是郊外一座山裏,夏末山間的溫度要比外面低個三四度,小樹上的小鳥吱喳叫,小包坐在車裏打了個寒顫,立刻把車裏的空調關掉,他縮在方向盤上不敢直視周圍的環境,嘴裏念叨了幾句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生怕哪個角落會跳出個什麽東西把他吃了。

早上七點鐘的太陽才出來沒多久,只站在灰色鐵門外也能感受到一股陰森的冷意,殡儀館早就開門了,裏面幾場喪事辦得很熱鬧,唢吶聲和銅盤敲打的聲不絕于耳,聲音在整座山裏回響,守門口的大爺見多了大場面,還很淡定地在門衛室門口做老年早操,敢情他是将喪樂當做是早操音樂節拍了。

殡儀館早上很早上班,姜有年卻是剛剛下班,他昨晚通宵做了一個加急服務的特號,因為家屬趕着今天早上的吉時吊唁和火化。

他這個職業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什麽時候需要就什麽工作,加班通宵是常有的事,一年下來還沒有幾天假期,工資還算比較可觀。

他經過後勤部的時候就看到裏面有個熟悉的男人在向工作人員詢問什麽,工作人員看到姜有年,便指着他對男人說了句:“他來了。”

姜有年摘下工作時的口罩,頭上的帽子卻沒有摘,身上還沾有一股難聞的腐爛味道,臉上是結束工作後的從容,見到來人後轉為疑惑,明明是肥大的工作服,卻不能削減半分俊色。

姜有年走到小包跟前,依舊一副溫和的樣子:“我記得你,程……”

他将「澍」字咽了回去,瞟了一眼旁邊的同事,立刻轉口:“包助理,請問來這兒是有什麽事嗎?”

小包原本心裏挺不悅這個人的,因為是他害的程澍,奈何對方的笑容實在善意又無害,不包裝也能輕松上鏡的顏值,那雙眼像是有迷惑人心智的能力,莫名地讓人讨厭不起來。

“那個……”小包來時想着需要用什麽樣的暴力将人抓進車裏,此時卻不自覺地客氣起來:“姜先生,我是來找你的,麻煩你跟我走一趟,這裏說話不方便,路上再說。”

見對方神情嚴肅,姜有年也不問他具體發生什麽事:“好吧,剛好我下班了,讓我去收拾一下,你在這裏稍等我一會兒。”

答應地爽快利落,沒有預想的難搞,小包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敬畏地做出請的動作。

姜有年去脫下包裹全身的工作服,很快整理完儀容出來了,他穿着一件半高領的灰色T恤,黑色休閑褲的褲腳紮進馬丁靴裏,套一件長款黑風衣,長腿闊步讓衣角飛揚起來卻不誇張,完全不遜色于T臺秀上的男模。

黑灰色的搭配雖低沉卻略顯光鮮,一點兒不像是在這裏工作的人,更像是來這兒吊唁逝者,或者更像是從地府來的地獄使者。

車子正行駛在郊外的大馬路上,小包把這兩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姜有年。

姜有年雙腿交疊坐着,搭在膝蓋上的手手指在一下一下地敲打,每聽一句眉頭便緊蹙幾分,在認真思考什麽,随後說:“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們是在懷疑我動的手腳,我說不是我做的你們不一定會相信,或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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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包不知道姜有年這文弱書生的樣子能幫上什麽忙,不過人家好歹是在殡儀館裏工作的,多少知道一點小伎倆,不過他想要出手,柳安好肯定第一個反對。

“你們已經找人去看了嗎?”姜有年問。

“是的,估計是請宋大師。”姜有年問是哪位宋大師,小包說:“宋慶利大師,不知道程哥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姜有年在殡儀館工作多年,見過不少葬禮上主持法事的大師,他見過這位宋慶利,是一位錢不到位不幹活的大師。

收費雖貴,功力是到位,有錢人都喜歡找他。

不過他還有一項更厲害的本事,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個捉妖大師,身邊還常年帶着一只已經煉化成人形的槐樹精。

姜有年又向小包詢問那邊的情況怎麽樣,那邊全程由柳安好打點,小包出來後就不清楚,他随即撥通柳安好的電話詢問一番:“說是很小的問題,宋大師已經解決了。”

姜有年點了點頭:“估摸是沒什麽問題的,我想去看看程澍前兩天住的那套房子,可以嗎?”

小包受柳安好的命令将人帶回去,本不應該帶他去別的地方,誰知道他會不會動什麽手腳,但是一旦對上姜有年那雙和善的眼睛,小包不知為何就無法拒絕了。

看一下沒壞處,說不定他也有點兒本事,小包随即調轉車頭去別墅區。

一進門,姜有年就跟小包說了一句:“別碰任何東西。”

小包立刻退後一步,給大佬讓位。

房子還保留程澍離開時的模樣,沙發的抱枕在地上,飯桌上的水杯還沒洗,院子的玻璃門沒關,夏末的涼風吹進室內,轉變成陰冷的涼風。

姜有年先是環視房子一圈,這裏确實是不對勁,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濁氣,但是問題不大。

他在客廳角落的禮物堆前停留了許久,表情陰郁,撇過臉後轉身向樓梯方向走。

好像是有什麽為他引路,他十分有目标地上二樓,走進主卧,主卧的地上還躺着粉絲塞給程澍的Q版玩偶。

姜有年蹲下身,一貫溫和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戾狠,眼眸蒙上一層冰霜一般,寒氣逼人,陰森的眼神盯着玩偶,瞳孔散發冷冽的寒光像是要把玩偶碎屍萬段,門外的小包不禁打了個寒顫,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姜有年背對着門口,小包看不到他開口小聲對玩偶說話:“低等的妖,你有什麽目的?坦白了我饒你一命。”

貓妖想裝死,但是面前這位大前輩的氣場太強大了,讓他不禁顫栗起來,結巴着說道:“我,我,我就是太喜歡他了,所以才,才……”

姜有年陰狠地笑了,就在下一刻,骨節修長的手指握住玩偶的腦袋用力,他竟然徒手把玩偶的腦袋給擰了下來,做法雖殘忍,但動作給人的感覺卻是輕柔的。

姜有年将玩偶裏的海綿全部掏出來,手法讓人不禁想起一些恐怖片裏的殺人犯把內髒掏出來的畫面。

成團的海綿被一點一點扒出來扔到地上,玩偶破碎得不成樣兒了,一道影子從玩偶的身體裏分離出來,貓妖跳到幾米外,渾身的毛炸了起來,弓起腰身向姜有年露出獠牙。

門外小包紛紛摸着自己的脖子,不寒而栗,驚恐地吞了一口唾沫,在他們看來裏面的人就像變态殺人犯,當然他是看不見貓妖的,否則他早就吓失魂。

姜有年有很多怎麽玩弄它的想法,不過還沒等他動手,身後傳來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閑雜人等出去吧。”

他感覺到一道不算善意的目光投來,回頭看來人,認出那位就是宋慶利。

這人是聞到味兒來了。

程澍那邊完事之後,柳安好收到小包的消息便帶着宋慶利趕過來。

宋慶利到了樓下就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立刻跑上樓,尋找那股強大的氣息,看到卧室裏不禁兩眼發亮。

他作為不為人知的捉妖天師,十分熱衷于這項業務,他喜歡捉拿各種妖精,煉化成一件稱心的兵器寶物。

他走進卧室,經過姜有年身旁時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剛才的話很明顯的驅逐之意。

門外還有兩雙眼睛看着,姜有年不想打破自己是普通人的身份,便出去了。

跟着宋慶利來的還有一位十七八歲的青年,他表情嚴肅,剃了個板寸頭,後腦勺卻留了一條及腰的老鼠尾巴。

他細長的眼睛一路注視着姜有年出來,然後将卧室門關上,繼而伫立在門前。

姜有年一眼就看出這小青年不是人,想必他就是宋慶利練成的槐樹精,板着張臉像木頭一樣。

姜有年卻安之若素,拍了拍沾在衣袖上的棉絮,問小包:“包助理,那玩偶怎麽來的?”

“問題是那個玩偶?怎麽來的……”小包回想當晚的情況,忽的想起來:“典禮結束後,我們上保姆車前有許多粉絲圍着程哥,都是一群老熟人了,人很多,不知道哪位粉絲把這個玩偶塞到程哥面前,程哥覺得好看就接了過去,可是我有檢查過沒有問題,額不過我檢查一般是看有沒有死老鼠啊,黑狗血啊,或者紮了針什麽的,誰會想到妖魔鬼怪的東西,我也不會看啊。”

小包懊惱極了,姜有年安慰他:“這不怪你。”

“那現在要怎麽辦?這房子還能要嗎?”小包問。

“事情不棘手,裏面那位宋大師可以搞定,事情結束了我也該走了……”姜有年準備要離開。

這時樓梯有急促的腳步聲,柳安好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氣喘籲籲地跑上來。

剛才宋慶利跑太快了,她這才跟上。

她看到有一位不認識的男人便确定他就是給程澍化妝的入殓師。

柳安好她打遠看姜有年就已經拟好一份五十年的藝人合同,再走近看已經确定向哪個方向包裝他進行出道。

“你就是胡充的朋友,姜有年?”

姜有年露出一貫的溫潤笑容:“是的。”

柳安好上下打量姜有年,心裏默默地捶胸頓足。

該死的,那雙勾人的眼睛一定能勾走不少粉絲的心,看不到一絲化妝痕跡的臉挑不出一點瑕疵,身高腿長,一套簡單的黑色風衣穿出了國際秀場的味道,真是一棵做藝人的好苗子,壞在他的職業,不過可以包裝的都不是問題。

見柳安好想什麽想入神,半天沒有說話,姜有年禮貌地喊了一聲:“柳小姐?”

柳安好這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額……姜先生,借一步說話吧。”

姜有年跟柳安好進了書房,這下只有他們兩人,柳安好招呼他坐下,首先試探他問道:“你是程澍的粉絲嗎?”

怎麽說姜有年不是那些十幾歲喜歡追星的小妹妹,二十好幾的人多少有點心機,柳安好不确定對方心裏有沒有個小算盤。

姜有年中肯回答:“我不追星,個人比較喜歡程澍的作品,好的作品我會多看,硬要說粉不粉他的話,只能說我是粉他飾演的角色,真人沒深入交流過不下定論。”

很好,成年人的粉絲就是理智好說話,柳安好開始還擔心對方會像孩子一樣蠻不講理,可以省去跟不少談判的心力,她說着從包包裏拿出一份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好的合同給姜有年:“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盡管你是胡充的朋友我也不會顧忌,你應該清楚藝人碰上這些事被宣揚出去的後果會怎樣,特別是程澍,他能有今天很不容易,我不希望今天的事情有半點消息透露出去,我需要你保守秘密,并且會為今天你的出手相助付出相應的酬勞,二十萬,你看如何?”

說好聽點是酬勞,其實就是封口費。

程澍這麽多年以來的形象十分正面,一丁點兒醜聞沒有,站得高自然立不少想要搞垮他的對家,柳安好也是出于保護程澍為目的,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又何嘗不是同樣的想法呢。

姜有年接過合同只簡單掃了一眼,內容沒什麽問題,不過在金錢方面他就有話說,他拿出手機點開一條銀行進賬信息給柳安好看:“之前程澍讓我做臨時化妝師,談好的酬勞是五萬,他給我打了五十萬,多的四十五萬還愁着退回去,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吧,免得他以為是什麽詐騙手段。”

柳安好确認彙款信息确實是程澍的沒錯,時間是慶功宴那天晚上,就想到那家夥肯定是喝醉了多打一個0才造成的烏龍。

“行吧,不過你退二十五萬就行了。”柳安好看姜有年拿過合同和筆,在合同尾部利落地簽上自己的大名。

與他的溫潤的形象不同,三個字每一下筆畫铿锵有力。

完了之後姜有年把筆帽一蓋,手指在手機屏幕游移幾下,随後露出四十五萬已轉賬成功的頁面給柳安好看:“封口費就算了,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交易就這樣結束吧,合同也簽了,你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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