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昏暗光線下的湖面,依舊平靜,水汽氤氲如舊,仿佛從未被人打攪過。

在四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美麗之餘,卻又透出點森冷。

黑嘯看着這一景象,輕輕一嘆,正欲折身離去,卻見寒淩依舊坐在湖邊,自方才起就一動未動。

眉頭一皺,忙走到他身邊,雖覺得該勸,可又不知從何勸起。

且寒淩雖是少言寡語,卻并非愚笨之人,許多事情比他還通透。

想來即便他對尋音的計劃有所察覺,他們也未可知。

只是如今尋音已生了變故,整整一日,到處尋不到他,留守洞中的人也未曾傳來消息。

他自是着急,只因尋音曾有過交代,心中多少留了幾分希冀。

只苦了寒淩……

“你先走吧。”似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寒淩淡淡開口。

黑嘯眉頭擰得更深,自然不肯依:“少主睡水性極好,此水亦不寒冷,想必不會是在這水中失事……”

他話還未落,寒淩便搖了搖頭。

緩緩起身,微垂的眼眸看不透神情。

“這水底有九天玄鐵,玄鐵所在之處,與尋常湖底不同。人靠近了,極易被卷入地下暗流。”

他說着,褪下最外面的一件衣物,在這冰天雪地裏,又将上衣褪到一半,綁在腰間。

黑嘯見勢頭不對,也顧不得尋音知道後會生氣,一把拉住他,低吼道:“寒公子千萬不要沖動!”

被他拉住,寒淩眉頭一皺,抿唇頓了片刻,才道:“玄鐵性寒,今夜月色不錯,我先下去探探方位。”

黑嘯聞言怔了下,想來有些道理,可也不敢放他下去冒險。

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讓我帶人下去吧。”

他說着,就要叫住折返的衆人,卻又聽寒淩道:“你們分辨不出的。”

黑嘯頓住步子,來不及再勸,他已縱身躍入水中。

湖面朦胧,隐約瞧着那道身影如魚般滑出,隐沒在黑沉中。

寒淩在水中游動着,身上綁着一把短劍。

他想了一整夜,不曾明白他昨日那番強顏歡笑是何緣故,亦不明白他為何明知身上寒毒兇險,還要入水。

月上山頭的那一霎,他才恍然發覺,這人的心思,竟已深到了這個田地。

不由有些好笑,既知取這玄鐵如此兇險,又何故要走這一遭呢。

他垂首借着月色分辨着,終于覺出一塊石頭與旁的不同。

夜晚的湖十分平靜,無風無浪。

他在遠處停下,只依稀看出一道更幽深的顏色。

想來尋音若真是在水中失事,便是在那處。

寒淩浮上水面,盯着山頭的那抹淺黃的月色,怔怔出了神。

半晌後,才深吸了口氣,又一次潛入水底,直直往那道深黑游去。

衆人走着,覺出不對,停下步子發覺黑嘯和寒淩仍舊在湖邊。

張七是個明白人,一瞧便立即折了回來,眼見着寒淩落了水,驚呼了聲:“這不要命了?!”

“此次要尋的東西就在底下,寒公子說他下去摸摸情況,也好确認下少主是否真的……”黑嘯話說到一半,就不再繼續了。

張七皺着眉,已經知曉了他的意思。

此次出行,本是為了穩妥起見才帶上他們幾人,如今他們無事,反是少主出了事情。

此次若是尋不到尋音,想來他們回去,少不了一頓責罰,或是被閣中除名也未可知。

“你如今帶着其他人繼續找,不要放過任何細節。”

黑嘯見他憂心忡忡,交給他一張紙條,上面畫着尋音事先與他商定将會留下的記號。

張七接過紙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似是明白了什麽。

神色變得莫名起來,卻未多言,收了圖,便點了點頭,招呼了衆人收拾好東西,分了三路繼續尋找。

天山山脈巍峨秀麗,環繞着大湖的雪山聳然而立,縱然是輕功卓然者,也難以攀登。

想要從此處出山,唯有走底下他們來時的路。

只是這來時的路,又四通八達,若非留下記號,極容易迷失其中。

衆人分了三路在山間尋了整整三日,寒淩便在湖底摸了整整三日。

每每出水,為的也不過是換氣。

黑嘯擔心他出事,便下水陪同着,縱然是水溫合适,長此泡着,他也總覺頭暈目眩,更不必提憋着氣在水底潛游。

寒淩尋了三日,每日只簡單的用了膳,休息時也只随意靠在草席邊緣,似是習慣了留出半邊的床位,總是睡不安穩。

黑嘯心裏想着尋音曾經的交代,眼見他如此,若說從前對他還有着幾分怨,如今倒只剩下滿滿的心疼與無奈了。

人沒了。

玄鐵亦是無法取出。

衆人在湖邊逗留了七日,早已放棄了那個念頭,留下來,不過是上頭的還有幾分念想。

黑嘯将隘口收拾妥當,等寒淩上岸,便讓他自去裏間休息。

寒淩在水中呆了七日,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折騰。

他悶在頭,不發一聲,越過衆人直接去了裏頭。

黑嘯眼見着人用了幹糧躺下了,才召集了衆人過來。

張七看着他,輕聲道:“咱們的幹糧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按照原來的計劃,此刻再不返程,恐怕便要被埋在這雪裏了。”

衆人不敢多言,只看着黑嘯。

黑嘯緊擰着眉,朝裏頭看了眼。

想起尋音的交代,他說寒淩絕非無情之人,他若出了事,他定不會置之不理。

但頂多留他三日,再多,便将他打暈了拖走。

白羽寨一役,在他體中素來不溫不火的寒毒,如野火遇上了狂風,驟然發起瘋來,在上山時便險些要了他的命。

若非慕容雪搭手,只怕連這幾日的談笑都見不着了。

怎奈這寒毒如此厲害,縱然是慕容雪,也未必能保全他。

尋音私心不願讓寒淩忘了他,知他嗜劍如命,便讓自己因那柄劍丢了命也好。

日後若能茍活,再以此為由,還能厚着臉皮去見他一面。

如今三日之期早已過去,寒淩不肯走,亦是防備着他,似是知曉他會強帶他離開。

他得不着機會下手,白拖了這四日,反是将他拖得更瘦了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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