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宋峥：賣身錢一百兩

“停車，快停車！”虞妤捂着怦怦亂跳的胸口，激動極了，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能遇到這樣合她心意的郎君。

左右她的未婚夫已經死了，若是……若是這年輕郎君未有婚配家世清白，她金尊玉貴的虞五娘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

虞妤興致一起，還要下馬車去看，只可惜被紅蘿攔住了。紅蘿心知小娘子的“毛病”，知道她是看中了那個年輕郎君的美色，可小娘子如今是打着為死去的未婚夫君祭祀的名頭到祁水河這邊來的，路上因一個小郎君停下傳了出去定是與名聲有礙。

再者當衆掀了車簾也十分不雅。

虞妤也想到了這一點，有些讪讪的，不過眉眼一轉她輕咳了一聲，“先在這裏停下看看，派個人去打聽一下這事情的來龍去脈，難得聽到這樣的鄉野之事，回去也可與阿父分享分享。”

她在馬車裏面聽着也好，等着下仆過來理清首尾，只可惜這些人是無緣得見她傾城的姿色了。

聽虞妤的吩咐，一人走近去打聽，馬車停在一旁，随從的護衛及紅蘿綠艾等人怕這些鄉野小民沖突了身份高貴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團團将馬車圍了起來。

是以那些村民們也只能從人縫中望見丁點兒馬身。可越是這樣，衆人越覺得這車上的人非同凡響，定是豪門大戶。

大齊立朝已有數百年，雖時不時有大月氏和柔然進犯，但遠離邊關等地還算是太平安穩。

胡家村雖是偏僻的鄉下地方，但是民風也算是淳樸，胡老二一家的作為看不慣的大有人在，此時又加上有貴人在旁，當即就有人仗義執言。

“說什麽白救個人？當日我們誰不知道明明是韓小娘子浣衣時将宋郎君從祁水河中拖了出來，和你們又有什麽關系。”

“不錯，也是韓小娘子去找來的大夫，還拿出了自己積攢的草藥。”

“就是，若是說對宋郎君有救命之恩合該也是韓小娘子。”

胡老二一家最是見利忘義自私自利，那日見韓小娘子救了一個人還要罵小娘子多事。若不是韓小娘子說起宋郎君衣着貴重胡老二一家根本就不會管。

可惜宋郎君在水中傷了後腦，一連數日只想起自己姓宋，恍惚有人喚他為清川，至于家世籍貫卻是萬萬想不起來了。

胡家忙活了一通，惦記着報酬落空怎麽肯罷休，今日不僅要将傷勢還未痊愈的宋郎君趕出去，還利欲熏心地要逼迫宋郎君立下欠銀一百兩的字據，否則就要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韓小娘子給活生生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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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字據上還要求在欠銀未還清之前，宋郎君不能離開胡家村，還要任胡老二一家驅使。

誰不知道胡家人打的什麽主意，他們就是拿準了宋郎君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拿到一百兩了。就算是拿不到銀錢也能白白多一個壯勞力不是？

老實了一輩子的胡家村人以自己有這樣的鄉鄰感到羞愧。

“胡忒什麽？她是我胡家買來的女子，她救了人就是我胡家救了人。”胡老二的夫人曹氏是個身材高瘦的婦人，先前婆母罵人的時候還是垂頭耷臉地不吭聲，一說到家中那個小娘子頓時像是有了氣焰，扭頭就在身旁瘦小的女子身上狠狠地擰了一把。

這動作人人瞧得分明，都不覺身上一痛，只那女子依舊一言不吭，身影卻是動也不動一分。

“沒錯，這賤蹄子是我家買來的，就是為我們家當牛做馬的，便是我打死了都不算什麽。”老婦人是胡老二之母，胡家是她做主，看她面色陰厲就知道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一時間胡家村的人不好說什麽了，韓小娘子确實是胡家三年前從外面買來的女子，即便是可憐她時常被胡家人打罵，有身契在誰也不能為她出頭。

“宋郎君，你可有決斷了？”胡老婦人渾濁的雙眼定定地看着面色冷淡的宋清川，他們家在胡家村的日子還算數得上，靠的就是她的好本事。

她就不信這人會眼睜睜地看着那小蹄子被打死，春日來了，家裏的土地也該做起活了，眼前人就是一個好勞力。

衆人不說話了，場面一時僵持起來。

這時，虞妤身邊的下仆也站在馬車邊一五一十地将打聽來的消息說與小娘子與小郎君聽，話語間頗為同情那位被救的宋郎君，就是他們這些世家的家仆，一條命也不值一百兩。又說那個韓小娘子是胡家三年前從人伢子手裏買來的，經常被胡家人打罵。

“太過分了！”虞壽進學一年，深覺得那老婦人比書上的酷吏還要可惡。

“天哪，如此仙姿的郎君救身銀居然只要一百兩！那老婦人真真是眼瞎了！不如我買了……”

“娘子！那老婦人真是太可恨了。”虞妤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穩重的婢子紅蘿打斷了，她想說的話只好咽在肚子裏。

她自然也是憤慨的，只是憤慨的地方與一般人不一樣……

“話本子都說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今日我虞五娘遇到這不平事，定是要為郎君讨還一個公道！”虞妤義正言辭地說道，俏臉冷了冷，調整了一個極為高傲的姿态，不疾不徐走下馬車。

一幹護衛婢子剛護着她走近就聽到那個宋郎君開口。

“胡家的救命恩德我自是不敢忘，這段時間多虧胡家照顧，”宋清川聲音暗啞，不緩不慢地開口，“胡家救了我，我也該以銀相酬。”

站在老婦人面前的青年郎君一身粗布短褐，面無表情的臉上尤帶着幾分虛弱的病色，然而面對胡家人的無恥與咄咄逼人，卻無絲毫被逼迫的氣憤羞惱之态。

他甚至，彎了腰長長地對着老婦人做了一個輯。

那一瞬間，虞妤腳步一停，仿若在人群中看到了冬日的松柏，夏日的青竹，細嫩的手指不自覺地捏住了阿父前些日子送給她的青玉。

她喜歡這個郎君！只是可惜方才的想法不能再有了，她知道買不了他。

“既然如此，郎君口說無憑，”胡老婦人的臉色因為眼前人的識趣好了些，語氣有些得意，“要麽郎君現在就把一百兩拿出來，要麽就立下字據來，老婦人可是識得幾個字的。”

“好，我立字據給你，之後我會在半年內将銀錢還你，”宋清川鳳眸深沉，“只是你必須要答應我，半年後你要将韓娘子的身契給我。”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怔了一怔，那可是一百兩啊，一兩就是一千個銅錢！宋郎君居然答應了，胡老二一家真是無恥。

他們一年中年景好的時候也最多三兩銀，沒人覺得胡老二會不答應。

人群中不起眼的瘦小女子卻擡了頭，目光冷靜機質，她穿越到這個被活活打死的小娘子身上已有兩個月，知道胡家人的貪婪，不抱希望半年後能脫離這家人。

即便她能感覺到被她所救的男子不似尋常人，半年後怕也是要多費幾番功夫。

可她耗費全力又暴露了私藏的草藥救他本就是打着能脫離胡家人的打算，所以她不會放棄這次機會。

聞言，胡家人俱是一喜，一百兩啊！這可是一筆巨財！

不過胡老婦人的眼珠轉了轉，那小賤蹄子買來雖然只花了五兩銀子，但她若是半年後被她孫子占了身子，想走也走不了。心中打算好了，她便道，“郎君既然如此要求……”

“不行！本娘子覺得第一種方法上好，郎君還是現在就把一百兩給了吧。”

虞妤微擡着白嫩的下巴，袅袅婷婷而來，如緞的烏發松松地飄散在腦後，素白色的衣裙下擺層層疊疊，繁複卻飄逸，一只青色的環佩壓着裙擺，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黑色，白色，青色交織，極美極仙，一時間衆人都失了神。

這莫非是來自天上的小娘子嗎？

“某身上未有分文。”宋清川說話的語調依舊平緩，只黑眸直直地望着翩翩而來的小娘子。

是啊，宋郎君如今可沒有半點銀錢，在場的人回了神。

“紅蘿，拿十兩金過來。”虞妤財大氣粗，極為克制地将自己的眼神從高大郎君的臉上移開，“這十兩金換你的救命恩德還有那小娘子的身契，半年後你還本小娘子一百兩！”

欠誰一百兩不是欠啊，她虞五娘可是心美之人，半年後可不會為難他。

“你有什麽條件？”宋清川雖失了記憶，但人情世故是知曉的，很少有人會無償的幫助他人。

同樣地，韓小娘子韓雁離也靜靜地看着這個姝色無雙容貌驚豔的小娘子，她是個現實的人，欠他人的人情之前也要将他人的所求弄清楚。

“本娘子初到這裏，要做一場祭祀，需要熟知祁水河的情況，你們二人就給本娘子帶路吧。”虞妤矜持地撫了撫衣袖，“順便也幫着燒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