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共犯

“哆。”

“瑞。”

“咪——”

“發——”

鹿彌坐在沙發上，伸出手指，按着一個一個按鍵，在确認音調。

安蘭德站在旁邊，看着他玩耍。他想過這一架小小的玩具會發出聲音，但是沒有想到它的聲音會那麽吸引人。

鹿彌看他一副好奇的模樣，幹脆将玩具小鋼琴推到他的面前。

安蘭德也伸出手，随意地彈了彈。他不懂音樂，按出來的都是毫無意義的音調。縱使如此，那跳躍的音符，還是叫人喜悅。

鹿彌在一旁看到了，也伸出手指，在鍵盤上引導他。安蘭德看着他的指尖點在哪裏，就按哪個鍵盤。漸漸的，他也彈奏出了一首歌。

在最後一個音收尾的時候，鹿彌的指尖碰觸到了他的手指。鹿彌收住手指，順手将安蘭德的指尖也包進了自己的手掌心。

他的手溫暖無比，還帶着讓人酥麻的電流。

安蘭德一下子忘記呵斥他，傻傻地看着兩人交握的地方。

鹿彌暗自笑了笑，很快就收回了手。

氣氛暧昧得叫人快要想死。

安蘭德伸出另一只手，摟住他的肩膀，将他锢住，想要驅散空氣中的粉紅色氣息。“鹿彌，我告訴你兩件事情吧。”

“什麽？”鹿彌天真無邪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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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安蘭德說，“按照你這樣玩音樂的，如果不是翟博士的允許，你早就被城市軍給抓起來了。”

安蘭德的聲音有一種陰冷的感覺，讓人不寒而栗。

“第二件事情。”安蘭德的聲音越來越嚴厲，“依舊是，如果不是翟博士允許，你和你的貓，早就被送到焚化房了，所以注意一點，不要再帶着你的貓到處跑。”

“翟博士為什麽要那麽恩寵我啊。”鹿彌的關注點顯然和他不一樣，“他該不會是暗戀我吧？”他說暗戀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蘭德，欲語又休。

安蘭德被他盯得口渴，但是他還是穩定心神，用冷酷的語調跟他對話。“不會。”

鹿彌差點憋不住笑，他看安蘭德實在是尴尬，就順着他的話轉移話題。“我之前一直以為翟博士只是醫生。”但是這個醫生，擁有的權力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翟博士确實是醫生，但同時還是政府上層部門的人。”安蘭德看着鹿彌的頭頂，假裝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話。“所以你看見他的話，放尊重點……如果做不到，就不要靠他那麽近。”

他話裏有話，鹿彌怎麽會聽不懂。

“話我只說一次。”安蘭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想要跟自己撇清關系的樣子很可愛。鹿彌想到此處，毫無預兆，開始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安蘭德皺眉，不滿地問他。

“沒有什麽。”鹿彌拼命搖頭，接着收起小鋼琴，要上樓。“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去睡了。”

安蘭德留在客廳，開始解開軍裝上面的衣扣。“下次你不必要等我回來。”

鹿彌邁動腳步，走在樓梯上面。“我做了一個夢，覺得不安，所以才下樓等你回來的。”

“你做了什麽夢？”安蘭德眯着眼睛，将外套脫下，扔在沙發上。

鹿彌在樓梯上轉身，打開了房間的門。“我夢到你死掉了。”

安蘭德的動作一頓。

鹿彌笑眯眯地回頭朝他示意，“晚安，蘭蘭。”

安蘭德冷笑。

那麽巧，他也做了一個夢，內容跟他的很像。

鹿彌死掉了。

死在冰天雪地裏，路人被凍僵了腳，手中的小提琴向他的身體砸過去。冰封了的身體不再動彈，但是他黑色的眼睛在望向遠方，在尋找什麽似的。

安蘭德警惕鹿彌，因為他總是夢見鹿彌。跟現實生活中見到的鹿彌不一樣，夢中的鹿彌有一雙瘋狂的眼睛，恨不得将所有與他對視的人都拉進地獄。

明明只是夢，但是卻讓安蘭德不得不提心吊膽。

提心吊膽，膽戰心驚，理智在吶喊，不能再靠近鹿彌。安蘭德一向很聽話，他遵從內心的感受。只是運作的思維偶爾會出現不對勁的地方，他的手指躍動，無意識地在彈奏鹿彌教他彈奏的歌曲。

鹿彌邁動着腳步，走在訓練營裏。一回到守序世界，他的鍛煉是不能停的。

去到搏鬥場，他被強壯的男人摔在地板上好幾次。

離開搏鬥場，鹿彌負傷，拖動着腳步，一瘸一瘸地往下一個場所走去。

他在準備的地方，選擇合适的手/槍，随後走到射擊的位置上去。他連續開了好幾槍，沒有一發是命中目标的。

在他左邊的士兵看了他好幾眼，想不通這裏為什麽會有成績那麽糟糕的學生。

“換人。”就在士兵啧啧感慨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士兵回頭，發現了來人，匆匆忙忙敬禮，随後讓出位置。

鹿彌的眼睛一瞟，看到了霍華德。看了一眼以後，他立刻裝作沒有走神過的模樣，繼續射擊前方的目标。

霍華德拿起了槍，也對準了前方的目标。跟鹿彌不一樣，他的命中率極高，幾乎是百發百中。“鹿彌。”他喊人。

“霍華德少将。”鹿彌不能裝作沒有見過他的樣子了。

“我們要比一場嗎？”霍華德問他。

鹿彌看了一眼兩人的差距，婉拒了。“我跟少将，恐怕有着無法超越的實力差距。”

“你現在是由安蘭德帶着的，是吧？”霍華德突然問道。

談起安蘭德，鹿彌的嘴角想要翹起，但是還是被他用力壓下了。“是的。”

“他以前也是我的上司。”霍華德跟他分享經歷。“我跟他一起攻略了好幾個世界。雖然他的本職不是去當一個攻略者，但是不得不說他在每一個世界都非常可靠，展示了過人的能力。”

“哦。”鹿彌發出意味深長的聲音。

霍華德問：“你說我要不去申請，再和他一隊吧？”

鹿彌一愣，側頭看他。霍華德露出了相當不符合他正直臉龐的壞笑，“我和他再一起去攻略世界吧，鹿彌就交給更加适合的人去帶領。”

鹿彌重新盯着前面移動的靶子。“你用不着使用激将法的，想要我陪你練習槍法的話，可以直接說。”

霍華德拉長語氣詞，“哦，我堅持和你比賽。如果你輸了的話，就重新找一個導師吧。”

“你怎麽會認為我非他不可？”鹿彌嘲笑他般發出了聲音。

“開始！”霍華德不再理會他。

“嘭！”

霍華德還沒有開槍，他面前的靶子就倒下了。

一塊靶子倒下，另一塊就會立起來。

“嘭！”

開槍的人來自他的隔壁，鹿彌命中隔壁的靶子，他将手/槍裏面的子彈全部射完，每一次都正中靶心。

霍華德給他鼓掌。

鹿彌朝他笑笑，“低調。”

霍華德感慨，“既然打得中，為什麽剛剛不打好一點。”

鹿彌深思，“大概我對正中間的位置弱一點，隔壁的位置比較擅長吧。”

霍華德聽他鬼扯。“出來，我有點事情要找你。”

鹿彌解下裝備，跟着他走。他的腿也不瘸了。

霍華德斜瞄着他，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鹿彌很少見到有那麽讨厭自己的人。

“我聽說你因為浸泡在藍色藥丸的液體裏面，喪失了大部分的記憶。”霍華德為這件事情而來。

“是的。”鹿彌回答。

霍華德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裏拿出了透明的藥袋，裏面有一顆紅色的藥。“這是翟博士讓我交給你的，可以稀釋掉藍色藥丸的藥。只要吃下去，過一段時間，你就可以想起所有的事情了。”

鹿彌接過藥丸，動也不動地看了好幾眼。

“怎麽了？”霍華德對于他的沉默感到驚訝。“你不是想要找回應該想起的記憶嗎？”

“我在想。”鹿彌說出自己猶豫的理由。“說不定，忘記才是最好的。”

霍華德搖頭。

鹿彌還是先把藥丸收起來。“少将，我可否向你打探一個人？”他想起了一件事。

“可以。”

鹿彌難以啓齒，“我想要知道，在世界軍的隊伍裏面，是不是有一個叫做朱麗安娜的人？”

這個空間的聲音一下子全部消失。霍華德看着鹿彌，他并不意外他會問出這個名字。“是的。”他回答他，并且他早就想要告訴他。“世界軍的隊伍裏面，有叫做朱麗安娜的人。”

鹿彌被撼動，他幾乎是急不可待地問他，“她現在在哪？”

霍華德第一次看到了鹿彌如此急切地模樣。“她就在這裏！”

心髒一瞬間被點燃，鹿彌的嘴唇變得幹燥，他咬了一下下唇，語速變快。“我想要見她！”

“你想要見誰？”第三者的聲音插進他們之間。

鹿彌回頭，安蘭德在他們的身後，悠悠閑閑地走過來。他看見了霍華德，敷衍地行了一個禮，随後提起鹿彌的後衣領，将他拖走。“快要到上課的時間了。”

面對安蘭德的動作，鹿彌第一次有強烈的抗拒感。“不行，我還有問題想要問他。”

安蘭德充耳不聞，将他拉走。

霍華德也不阻止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兩人離去。

他習以為常，這樣的畫面仿佛看了不止一次。

離開霍華德的視線以後，安蘭德繼續拽着鹿彌前進。

鹿彌在中途發出了叫疼的聲音。

安蘭德回頭。

鹿彌指了指自己的腳，“腫了。”

他不是裝的，是真的受傷了，只是不願意在霍華德的面前示弱而已。

安蘭德嘆了一口氣，随後放開他，在他的面前蹲下。“上來吧。”

鹿彌看着他有力的後背，喜不自禁，一下子就跳到了他的背上。

安蘭德背着他前行。“霍華德找你說什麽？”他問話。

鹿彌的手指搭在安蘭德的肩膀上，從側邊看他的臉。“他說，他認識朱麗安娜。”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憂郁。

“你的情人？”安蘭德沒好氣，原來他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才跟霍華德交流。“霍華德身為少将，确實有很多的權限，可以追查所有在檔案的人。但是，你還是不要靠近他比較好。”

鹿彌将他的這句話品了很久，才嘗出一絲不對勁的意味。“你生氣了？”

“我說過我很讨厭他的吧。”安蘭德找了一個借口。

鹿彌想了幾分鐘，最後搖頭。“你沒有說過。”

“好的，那我現在正式說一遍，我很讨厭他。”

“可是他跟我說。”鹿彌立馬告狀，“他想要跟你再一次去攻略世界，當夥伴。”

“那個家夥是神經病吧！”安蘭德伸手将車招來，然後在車門自動開啓的一瞬間，将鹿彌扔進去。“我又不是專門的世界軍，只帶着你，我就夠煩的了，休想我再跟誰一起行動。”

鹿彌像被包袱一樣随意仍在車廂的後面，但是他一點都不生氣。在聽到安蘭德的話的時候，甚至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不願意的！”

安蘭德跟着他鑽進了車裏面。

鹿彌越是對着他笑的燦爛，他就越是慚愧。安蘭德知道，不論是翟艾伯還是霍華德，他們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所作出的一切超越常識的行為，讓他帶着一個毫無經驗且毫無能力的新兵去攻略世界，給予鹿彌在這個世界的特權，觀察鹿彌在別的世界的行為……這一切都跟他們的秘密有關。而自己，只不過是他們選出來的，計劃中無足輕重的一部分而已。

安蘭德一開始也把這件事情當成一件普通的任務去執行，不要有疑問，完美地按照命令行事。他本該這麽做。但是他卻一次次将鹿彌從霍華德和翟艾伯的身邊拉開。

他真是因為沒有吃藍色藥丸而瘋了。

安蘭德想到是鹿彌導致自己作出異常的行為，突然氣不打一出來。

鹿彌望着窗外的風景，發現是回安蘭德的家的路。“你不是讓我去上課嗎？”

安蘭德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老師剛剛通知我，說他今天沒有空，下次再去吧。”

鹿彌應答，不再發問。

到達了目的地以後，安蘭德又拽着他下車，然後背起他。

他身後的人好像是什麽寶藏一樣，住在森林深處的惡龍唯恐被人搶走珍寶，于是緊緊抱着，快快進到他的城堡。

“你的老情人都死了上千年了。”回到了密閉的家中，安蘭德才敢說出大膽的話。“你就不要再去追究了，免得被定罪，然後你就要被投入到監獄裏面去了。”

鹿彌好奇地問：“如果我被定了感情罪，誰會來抓我？”

感情罪。

安蘭德聽到這個罪名以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

“你要把我抓進監獄，用手铐将我禁锢，扔我進黑暗的地方，然後對我做不好的事情嗎”鹿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他的手指往安蘭德的脖子上挪去，穿過他的衣領，摸到自己留下痕跡的地方。

安蘭德再次汗毛倒豎，他背着鹿彌，将他扔到沙發上去，想要遠離他。

豈料鹿彌拽住了他的衣領，将他往自己的身上拉。

安蘭德摔到了鹿彌的懷裏，不滿地擡起頭。

這一眼，他看進了一雙深邃的黑色眼睛。

那裏充滿了狡詐，像是一只兇狠的狐貍，歡迎他來到自己的陷阱。

鹿彌擡起上半身，牙齒準确地咬住安蘭德的嘴唇，他溫柔地像只貓磨牙一樣，随即進一步掠奪城池。

安蘭德被吓得像只木偶一樣動也沒有動。

“我現在就跟少校你一起犯了感情罪，我要是死了，你也不能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