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你好，創世神

第78章你好，創世神

牆壁不知道是哪一年建起來的。

他只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從前的故事。

他出生的時候沒有父母，在這個國家，任何人都沒有父母。因為一旦有新生兒出生，大家都會被送到統一的福利院那裏去，負責人給大家編號號碼，刻在你的手臂上，從此，你的代號就是那一串號碼。

國家從來都是有規劃的，他們需要多少科研人員，需要多少勞動人員，他們一開始就劃分好了。分好了以後，接下來就是要決定那一些人來做這些事情了。在十歲之前，福利院的孩子們需要上一樣的課程，然後在十歲的時候接受一場考試。根據你的表現，負責人會分配你以後的工作。

分到了腦力的工作者，就要開始學習知識，分到勞動力的工作者，就要開始鍛煉身體。

但是不要擔心，在這裏沒有優劣之分。因為你不論是從事腦力工作還是勞動力工作，得到的報酬是一樣。

學成了以後，你現在十六歲了，可以離開福利院上崗了。

工作以後，等待你的也是一樣的生活。

早上七點必須起床，八點鐘要到達工作的崗位，下午八點是下班時間。下班時間不等于是自由的時間。但就算給了你自由，你也沒有什麽好做的。因為這裏的電視節目播報的都是新聞，主持人只會持之以恒地給你灌輸努力的消息。

你可以去公園走走，但是男人和女人不能靠太近。

你知道的吧，這裏不存在自由戀愛這回事。

但是你也不必擔心，你遲早有一天會結婚的。因為國家是需要新生兒的，到了你三十歲的時候，國家會根據你的工作情況以及地址，給你找尋一個最适合的妻子。

你們必須結婚，在結婚的三年內必須有一個孩子出生。而孩子出生以後，你們也不會太過在意，因為他們注定跟你是沒有緣分的。出生後，他們立刻就會被接走。剩下的日子就是你跟你伴侶的了，但是你們也不會相愛，因為在這裏，沒有相愛的字詞。

你們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所以才會在一起而已，孩子出生了以後，你們甚至不需要再有性生活了。你應該也懂啊，這裏的牆壁很薄，過大的聲響，你的鄰居會聽得一清二楚，你們不能打擾別人的生活。

你的主要生活還是你的工作，你會一直工作，一直到你七十歲。

随後你會進養老院，你很認真工作了，國家也不是什麽冷血機器，你的努力工作樣子，他們都有記錄，所以，你現在可以得到你年輕時候的努力工作的饋贈了。你可以在沒有人情味的養老院裏一直待着，一直待着，一直到死。

大家都知道自己的結局，但是沒有人會反抗。

反抗的人只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關進監獄，随後進法庭。

法庭從來就沒有無罪釋放過一個人。

輕的罪行，你會在牢裏繼續工作。

重罪則是死亡。

什麽是重罪，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還要問啊。

不勞動就是重罪。

不生孩子就是重罪。

自由愛上一個人就是重罪。

愛上同性就是重罪。

碰觸牆壁就是重罪。

挑戰權威就是重罪。

很多的重罪，不是專業的法規研究人，不會都一清二楚。

S657很小的時候就對這裏的法規感興趣，對戰争也感興趣。但是根據測試結果，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動力勞動者。

他只能每天去搬東西。

聽說他們搬的材料是制造重要的戰争武器的材料。

但是又要什麽關系呢，下一步該做什麽，跟他們這一行的人毫無關系。

S657每天扛着一袋又一袋的原料，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他偶爾會經過一片沒有遮攔的地方，那裏可以清楚地看見牆壁。

牆壁很高，每隔幾年它都會變得更高。

S657有時候會想，如果牆壁之外，其實沒有戰争，那麽，他是否可以選擇自己想要過的生活。說不定，牆壁那邊的國家已經不想打仗了呢？

我們該走出去看一下。

他嘗試着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領班人。

領班人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看着S657，沉默了好久，最後，他說一句話。“這一件事情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嗎？”

“可是……”他還是覺得他的想法很好。

領班伸出手，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不想要上法庭，就聽我的話。”

S657沉默。

他就這樣将自己的想法吞到肚子裏面去，不再提這一件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在吃飯的時候，他的同事坐到了他的旁邊，跟他聊天。“你不覺得，牆壁的那邊也許什麽都沒有嗎？”

S657眼睛一亮，他看着同事，被壓抑許多的想法噴湧而出。他跟這個同事興高采烈聊着，把自己多年來的想法都說了。

他是他的知己！

牆壁的外邊是什麽，我們該自己去看看。

同事大為贊賞他的想法，随後上班時間到，他走開了。

S657跟他約定明天再見。

同事只是笑了笑。

下午的時候，S657被逮捕了。

逮捕的人拿出他跟同事的聊天語音，作為證據。

S657回頭，他的那一位同事正好受到了嘉獎，被分發了多一張食物券。

S657就這樣來到了監獄，等待他的是法庭。

“如果沒有牆壁，你可以随心所欲，你要做什麽？”鹿彌問他。

S657，也就是鹿彌的隔壁獄友望着暗黑無際的前路，語氣淡淡道：“學法律吧，我對那個東西還挺感興趣的，或者直接去牆壁外面的世界看看，跟外面的人溝通吧，希望他們可以了解我們，我們可以了解他們。”

“嗯。”鹿彌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聽着他的夢想。

“我很喜歡讀書的，可惜我在十歲那年，考試的成績并不好。”

鹿彌指着自己，炫耀道：“我考得很好。”

S657：“呸。”

“哈哈。”

“那你呢？”S657問，“你的理想又是什麽？”

鹿彌眯起眼睛，想也不想，“我想跟……”

“行了行了。”S657想到他要說的話會是什麽了。“我看你說不定經過明天的庭審就會把你喜歡的那個人給供出來了，那時候你們一起死，就會是永恒了。”

“我不會的。”鹿彌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感受潮濕的空氣。這一份濕潤，甚至滋潤了他的靈魂。“很神奇，我覺得遇到他以後，我的人生似乎才剛開始。”

S657潑冷水，“剛開始就要結束了，真是短暫的人生。”

“應該這麽說。”鹿彌形容，“是像煙花一樣的人生，短暫，但是非常漂亮。”

S657盯着他。

鹿彌比手劃腳，“煙花，我們在國慶日那天不是會看到的嗎？‘嘭’的一聲就會飛上天空，随後綻放，五顏六色，在天空閃耀。很快就熄滅了，但是夠了。”

S657說實話，“每一年的煙花慶演，我每一年只在期待那一天。”

鹿彌笑着。

S657道歉，“那時候嘲笑你真是不好意思，你說的對，我不應該因為我追求的是真理，你追求的是真愛，我就覺得我們高下不一樣。”

“沒有關系。”鹿彌很大度，“因為你看起來很笨的樣子，一開始不明白是正常的。”

S657：“……”

鹿彌想要休息了。

S657看着他躺下，“說實話，因為從前的背叛，現在跟你坦誠，我還下意識以為你又誰派來跟我套話的。”

鹿彌不在意，“你都要死了，還套什麽話。”

“言之有理。”S657安心了。

鹿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并沒有合上。

我會把安蘭德給供出來嗎？

他扪心自問。

我不會。

他肯定地回答自己。。

我不會再辜負他。

嗯？再？

鹿彌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他為什麽要加個再字？

算了算了，睡覺吧。

他的心很大，也不知道是因為确認自己就要死亡了，還是他确定安蘭德會來救自己的。

第二天的時候，監獄裏面沒有鬧鐘，但是鹿彌還是在往常起床的時間醒來了。

他呆呆地坐着，望着遙遠的窗戶，陽光滲進了一束。

S657醒來得比他晚，但是在他醒來後不久，他就和鹿彌一起，被送進了法庭。

鹿彌不止一次來到法庭，但他還是第一次進去，并且坐在了犯人的位置上。

市長，也就是審判長，穿着制服，拿着錘子，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們。“審判，開始。”

S657坐直了，鹿彌坐不直，昨晚睡地板，睡得他腰酸背痛。

“你們承認自己犯罪了嗎？”法官問道。

S657說：“不。”

鹿彌覺得他太沒有創意了。

法官今天晚點還有事，就不聽他的理由了，直接敲錘子，讓陪審團投票。大家一致表決，他有罪。

S657想着自己都要死了，于是有一個要求，“我可以敘述一下自己的理由嗎？”

“不可以。”法官殘酷無情。“下一個。”

鹿彌望着法官。

法官看着他，問：“你知道自己有罪嗎？”

鹿彌點頭，“我知道。”

“哦。”法官工作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一個承認自己犯罪的犯人。“你犯了什麽罪？”他決定好心地聽聽他最後的話。

鹿彌很誠實，“我跟一個男人牽手，接吻，擁抱，日日夜夜做/愛。”

他的話一說話，法庭都發出了唏噓的聲音。

鹿彌不在意。

“對象是誰？”法官看他承認了，繼續問道：“他與你同罪，說出他的號碼。”

鹿彌咬緊牙關，死都不願意開口了。

“如果你不說，死罪。”法官敲了敲錘子。

“那我選擇死罪。”鹿彌果斷道。

法官聞言，欣賞地看他，最後一錘定音。“A561，死罪。”

S657也看着鹿彌，佩服他的勇氣。

法官也發現自己還沒有判決另一個人。“S657，死罪。”

這樣的審判，是很普通的一次。

退庭了。

就在警察要過來押走他們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炸聲。

“嘭！”

這不是普通的爆炸聲，是震天動地的爆炸聲。

大家尚未反應過來，建築物開始搖動。

“啪。”天花板的一塊磚砸了下來。

“啪！”更大的水泥掉了下來，直直砸死了一個人。

“啊啊啊啊啊！”大家終于明白自己的處境了，他們發出尖叫聲。

一瞬間，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災難襲擊這個地方。

“嘭！”第二聲巨響響起。

大家立刻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他們互相推搡着，要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建築物要塌了。

鹿彌和S657完全被人遺忘。

S657跟鹿彌一起跑了出去。

他們跑到了外面，瞠目結舌。

爆炸了。

牆壁那邊發生了爆炸！

“嘭！”

“嘭！”

“嘭！”

聲音響起，就像是國慶日那天會放的煙花一樣。

鹿彌順着爆炸的順序看過去，看到了B16從半空中依照順序落下。這種他們建造的小型武器，落在牆壁的後面，然後将牆壁轟炸碎裂。

他們的威力确實剛好将牆壁炸掉。

只是牆壁跟太多的地方連接在一起，所以這裏也開始倒塌了。

爆炸聲使大家産生了耳鳴，煙霧擋住了視線，建築物迎來了塌方，靠近牆壁的人們被活埋，死亡的人數在上升。

鹿彌很幸運，他在的地方是安全地帶。

爆炸停止了以後，警察很快就出現，他們想要指揮秩序，但是他們也無從下手。

煙霧，都是煙霧。

哀鳴，哭泣聲響徹天空。

他們未曾遭遇過這樣的災難。

難道這就是戰争嗎？牆壁那邊的人在這個時候發動了戰争嗎？

在一片朦胧中，有人開始尖叫。

“啊啊啊！”尖叫的地方來自于牆壁那邊，他看清楚了發生的事情，随後那件事情傳了過來。

S657聽到了，拼命撥開人群，朝着牆壁的地方奔跑過去，鹿彌立馬跟了上去。他們利用自行車，騎行了很久，氣喘籲籲，不能呼吸。

這時候，大風起來，将煙霧吹散了。

鹿彌和S657看到了牆壁倒塌後的世界。

S657跪在地板上，捂着臉開始嚎哭。“你看到了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鹿彌點頭。“我看到了。”

牆壁倒下了，而牆壁的那邊，什麽都沒有。

是的，什麽都沒有，沒有軍隊，沒有國家，沒有任何的東西，只有一排排的墓碑。

戰争早就結束，只有高牆之內的人們，什麽都不知道。

謊言構建了百年的社會制度。

鹿彌向前走了一步，他想要安慰S657.只是，在牆壁倒塌以後，他的腦子就一直亂哄哄的，像有成千上萬的人在他的腦袋吵鬧，像有一根巨大的銀針紮進他的皮肉。

許多記憶湧進了他的腦袋。

“恭喜世界攻略者A901成功攻略權力世界。”機械的女人聲音從空中傳來，“本世界将在2分鐘內經行末日處理，請還待在本世界的攻略者即刻離開。”

“什麽聲音？”S657茫然地擡起頭。

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在驚慌失措。

短短的幾分鐘內，他們遭遇了生命中太多沒有想過的事情了。

他們的腦袋已經不能思考了。

鹿彌的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在地板上。

煙霧中，一個高大的人影朝鹿彌走了過來。

鹿彌扶住腦袋，恢複一些神智，他眯着眼睛看着來人，将他認了出來。“霍……霍華德？”

霍華德靜靜地看着他。

鹿彌的腦袋很疼，湧進他腦袋裏面的記憶不僅是他是一個世界攻略者的回憶，還有許多更久之前的回憶。

這一刻，那一時，車水馬龍的熱鬧街頭，安靜守序的城市，他們相互交叉，開辟了鹿彌思維的道路。一聲巨響，兩條道路混亂地交叉，他所有的記憶堆積如山，他無法判斷那一個場景是屬于什麽時刻的。

世界毀滅，藍色藥丸的藥效散去，現在的他無法再掩蓋自己的記憶盒子。

霍華德站在了他的面前。

“霍華德！”鹿彌睜大了眼睛，“你怎麽會在這裏？”他語無倫次，“朱麗安娜呢？不對，安蘭德呢？”等等，朱麗安娜，安蘭德。

長久的緘默。

鹿彌擡起了頭。

他早該想起來的。

“我們曾經見過。”鹿彌的嘴唇顫抖，雙眼裏的冷靜在慢慢沉澱。“你那時候的身份是，朱麗安娜的未婚夫。”

霍華德朝他鞠躬，“很榮幸再見到你，代號1551，無愛世界的創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