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手

第82章手

公園裏的風是從世界的那一邊吹來的。

糖果店裏擺放着五顏六色的商品，門口的風鈴随着人來人往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晚間的晚霞将天空染成分層的橙色，火燒的太陽被驅趕到山的那一頭。

鹿彌和朱麗安娜坐在長椅上，嘴巴裏含着糖果。他們的手放在椅子上，彼此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十厘米，只是沒有一個人敢亂動，所以距離不會變化。

“你平常都在酒店那裏賣花嗎？”鹿彌找了一個話題開始他們的談話。

綠眼睛的少女一本正經地回答他，“也不是一直都在那裏，像是附近的劇院，或者是公園，比較多人約會或者是人比較多的地方，生意會比較好。”

鹿彌從花籃裏随意拿出了一朵花，他遞給朱麗安娜，顯然不信。“你應該生意不太好吧。”他還是第一次看人賣的花這麽簡單的。“下次用包裝紙裝飾一下吧。”

朱麗安娜的眼神開始有所變化，“包裝好以後，你要買嗎？”

“你這個小姑娘。”鹿彌氣笑，“我可不會每次都花那麽多錢買你的花。”

“你不買。”朱麗安娜很果斷，“那你就不能指手畫腳。說不定它這個樣子才是最好買的，換了包裝以後，就沒有人喜歡了。”

鹿彌嘀咕，“說得好像這花很熱賣的樣子。”

“很受歡迎的花。”朱麗安娜确定，“我今天還賺了一百。”

鹿彌聞言，有很多的話想要說，但是他張開了嘴巴，卻只發出了一聲嘆氣。

朱麗安娜看了一下時間，“我差不多要回家了。”

“說的也是。”鹿彌沒有挽留她的意思，“你應該要回家照顧家人了吧。”

朱麗安娜站起來，拍了拍裙子，“是的，我有一個要死了的弟弟。”

鹿彌一愣，牙齒控制不住力，咬碎了糖果。

朱麗安娜朝他鞠躬，随後離開。

鹿彌目送他離開，随後伸展雙手，坐在椅子上，欣賞落日。

朱麗安娜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沒一會兒，一個長相樸素的女人從同一個角落轉了出來。她穿着跟朱麗安娜一樣的裙子，只是摘掉了鬥篷。她大大方方地走到鹿彌的身旁，坐在離他最近的椅子上。

鹿彌沒有注意到她，他的視線正追着沉落山頭的太陽，黑色的瞳孔被太陽照耀，他的眼睛變成了一樣的橙色。

光華流轉，時間過去。他也拿起花籃起身，他在離開之前，瞥到了旁邊有人。

樸素的女人跟他一樣欣賞着落日。

鹿彌想了想，走到她的面前。“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女士。”

女人擡頭看他，不言不語。

鹿彌将一籃子花放到她的旁邊，随後笑笑離開。

女人在他走後，将一籃子花抱起來。“明天繼續賣給他好了。”她喃喃自語。

鹿彌離開了糖果店以後，在路上攔了一輛車回家。說是沒有錢了，都是騙人的。

他坐在小轎車上，看着不斷從面前閃過的風景，突然覺得有點乏味。因為夜晚已至，沒有什麽好看的了。

第二天，工作到中間的時候，老板叫鹿彌過去，讓他陪一個大小姐去逛街。

知道老板将自己賣了，但是鹿彌拿人家的錢，而且在上班的時間，于是沒有拒絕。

鹿彌有輕度的臉盲，總是記不得很多人的臉，比如這個要他來陪伴逛街的小姐。鹿彌明明一直跟在她的左右，而且看了她一天，但是死活對她的臉沒有多少印象。

去逛街，他最記得的是那些華麗的裙子。在小姐東挑西選的時候，他也随手拿起了一條裙子。

“你也會穿裙子嗎？”小姐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鹿彌一愣，想要解釋，但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小姐還以為他害羞，主動拿起一件比鹿彌手中裙子華麗許多的套裝裙放在他的面前，比劃了一下。“你不适合穿太素的，越華麗越适合你。”

裙子攔在鹿彌的面前，他苦笑。別說，鏡子裏面的人穿起裙子，說不定也不會有太多違和感。鹿彌推掉裙子，“我不穿裙子，我就是無聊，随便看看。”

小姐露出暧昧的笑容。

鹿彌掉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有喜歡的裙子，我可以買給你。”小姐笑嘻嘻地去挑選衣服了。

鹿彌無奈，他的手裏還提着一條裙子。

要買嗎？

但是買了以後，總不能跑到她的面前。朱麗安娜小姐，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為什麽要送我禮物？

這裙子我不能收。

鹿彌一想到自己也許會聽到這兩句話，他就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才跟一個見面了兩三次的小姑娘，他在獻什麽可笑且愚蠢的殷勤。

他想了想，将裙子挂了回去。他轉頭看，那位小姐還在興致勃勃地挑選首飾，鹿彌找到了休息的地方，坐在椅子上等待她。他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往外邊看。店裏面，飄蕩着少女歡快的笑聲，襯托得天空更加明朗。

鹿彌對這個世界感到茫然，又愛着這個世界。

他也許不會知道，他的每一個想法都在改變着這個世界。

就在他愛着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一半的天空明媚燦爛，一半的天空陰沉如末日。

某一個角落，藍眼睛的男人和綠眼睛的男人會和了。

“少将，我已經将所有的情況都調查好了。”霍華德報告，“我們可以離開了。”

嘩啦啦，天空沒有預兆地下起了大雨。

安蘭德撐着一把黑色的傘，立在廣闊的天地中。

“我不走。”安蘭德眯起了眼睛，一個想法在誕生。

霍華德誤會了，“你是沒有調查完創世神的情況嗎？”

“不是。”安蘭德擡頭看天空，最近這段時間，這個世界很不安穩。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這裏快要向二級世界進化了。“我想我也許在進化之前可以攻略這個世界。”

霍華德吓了一跳。“你……嗎？”根據他們的調查，無愛世界的創世神，鹿彌，沒有任何喜歡同性的征兆。

“他對我的化身感興趣。”安蘭德想，他這一位創世神的心思實在是太好猜測了。

他一見到他，滿眼都是星辰，身體語言在喋喋不休。

我對這個女孩子感興趣。

“怪不得我們派出那麽多美豔的大美女都沒有用。”安蘭德轉身，他剛好看見鹿彌坐在賣衣服的店的窗邊，偶爾會有一名換好了衣服的美麗小姐跑到他的面前給他展示自己換上的衣服，他總是微笑着點頭，并無意見。“原來他喜歡普通一點的女孩子。”

“是嗎？”霍華德的眼神有些疑惑。

“總而言之，情況變更。”安蘭德做出判斷，“攻略無愛世界。”

“是！”霍華德接下命令。

安蘭德望過去。

鹿彌和那位小姐似乎購物完畢了，他們走到門口，看見外面磅礴大雨。

少女站了一會，回去了店裏，她不急着走的。

但是鹿彌卻依舊守在門口，擡頭望着陰沉的天空，表情有些傻。

他要趕回去工作。

安蘭德跟霍華德說了一聲，讓他先回去。

霍華德不解地望着安蘭德。

安蘭德擡起腳步，往店門口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用黑色的傘擋住自己的臉。當他把傘面擡起來的時候，他就變換成一個女孩子。

他擁有稀有的能力卡，是世界神除了車票以外，賜給他們人類的東西。能力卡會根據你的特質而顯現能力，安蘭德擁有的是謊言。

謊言可以欺騙人，欺騙人的眼睛，欺騙人的感知，欺騙人的情感。

安蘭德擋着傘，走到了店的門口。他假裝轉頭，然後在看見鹿彌的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眼神。

靠在門框上的鹿彌也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他一愣，因為過于疲勞，什麽表情都沒有。

“你怎麽會在這裏？”鹿彌有些驚訝。

安蘭德的舌頭無意識地舔了一下嘴角，他微笑，看着鹿彌的臉。“我剛結束我的工作。”

鹿彌的眼神快速地掃了他的全身。他就說今天有點不對勁的感覺，他現在身上的這套衣服很像是男裝。“衣服哪來的？”他用随口問問的态度說話。

安蘭德扯了扯領口，“我弟弟的衣服。”

“真是窮孩子。”鹿彌唏噓。

安蘭德不跟他扯這個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鹿彌指着天空，“等雨停。”

“雨一時半會不會停。”

“那還真是糟糕。”

安蘭德：“……”

鹿彌從口袋抽出了一根煙，他将煙含着嘴巴裏，正要去另一個口袋找打火機。

“不要吸煙，我送你回去。”安蘭德開口。

鹿彌愣住了。

安蘭德撐高自己的傘，“我有傘，可以送你回去。”

“我不是要回家，我是要去酒店。”

“都可以。”安蘭德保持自己态度的淡然，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急躁的模樣。

釣魚必須有耐心，太過容易上鈎，恐怕這一位漁夫反而不會再對他感興趣。鹿彌實在是太容易對人厭倦了，根據他的觀察，他對一個人厭倦的時間最短只要三天。但是太過冷淡，他又害怕鹿彌會徹底跟他說再見。

雖然他可以再變成別的人去接觸他，但是他可能再也不會有那麽好的運氣，恰好塑造出一個鹿彌感興趣的女人了。

鹿彌沒有他想得那麽多，他聽到安蘭德的話以後，只是順手将煙塞進了口袋裏，然後想着等待他走過來。“那我不吸了。”你過來迎接我吧。他微微笑着，态度游刃有餘。

安蘭德的靴底浸入水中，他冒着噼裏啪啦落下來的雨滴，跑到了鹿彌的面前。“走吧。”

鹿彌走之前，先往店裏面打招呼。“林小姐，我先回去了。”

“哈？”林小姐吓了一跳，趕緊跑出來。

安蘭德看着鹿彌走進自己的傘裏面，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帶他走。

因為安蘭德看見那位林小姐跑出來了，他與她對上了眼神。一看就知道，她也是其他世界的人。她看到了安蘭德，滿是驚詫，随後露出獵物被搶走的兇惡眼神。

“傘有點小。”安蘭德說了那麽一句話，弱弱地伸出手，攬了一下鹿彌的肩膀，将他拉進傘中。

他在宣示所有權。

林小姐咬牙切齒。

等着看吧，他沒有屬于誰的說法，誰有本事在最後搶到手，就是誰的。

安蘭德攬着鹿彌轉彎，雨水順着黑傘轉動的弧度，在雨中甩了一個弧度。

“你的手……”鹿彌驚訝。

安蘭德松開了手，畢竟他要塑造的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娘。

“你的手比我想象得大。”鹿彌說，他的關注點與衆不同。

安蘭德将另一邊的手伸到鹿彌的面前，嘀咕，“有嗎？我覺得很正常。”

說完話，他在等待。

果然，鹿彌如他所料，也伸出手，與他的手合起來，十指相扣。

“是比我想象中大。”鹿彌笑得眼睛如月牙。

他做的正是安蘭德想的，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麽，還真的沉浸在他的笑容當中去了。

大雨淋頭，不管是他，還是他，都無法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