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萬籁俱寂

第83章萬籁俱寂

回程的路并不近，安蘭德現在比鹿彌矮，要舉高了手，才能将傘擋在他的頭上。鹿彌瞧見了，故意視而不見，等安蘭德的手慢慢往下落的時候，他才高擡貴手，接過了他的傘。

“傘要掉下去了。”鹿彌握着傘身，提醒道。

安蘭德面無表情，“我知道，我又不是拿不住，只是不小心甩了一下而已。”

鹿彌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将手挪到傘柄那裏，“還是我來撐傘吧。”

安蘭德順從地放下了手。

她太乖了，鹿彌忍不住補充一句，“你太矮了。”

安蘭德瞄了鹿彌一眼，在心裏冷笑。

矮的不知道是誰？

道路上不僅有人，還有車，轎車、黃包車，他們匆匆忙忙行駛，濺起的水花濕了路人一身。安蘭德本來是站在靠路的一側的，在某次轉角的時候，鹿彌不知道怎麽的，就走到了靠路的一旁。

“到了。”就在安蘭德恍神的時候，鹿彌突然開口。

安蘭德回神，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酒店的門口，。

鹿彌站在屋檐下，将傘遞回給他。他因為比現在的安蘭德高，所以遞傘的時候稍微彎腰，在傘檐外微笑。一身濕寒意，他還是一副優雅的模樣。

安蘭德将傘拿回來，準備離開。

只是他一轉頭，風突然就狂亂地刮了起來，甚至還将他的傘給吹得變形了，雨變大了。

安蘭德：“……”他這都是什麽運氣啊。

“你……”

背後傳來了聲音，安蘭德收起傘回頭，就看見鹿彌的身子已經在門裏面了，還要探出一顆腦袋盯着他。“雨太大了，要不要先進來坐坐。”

安蘭德恨不得在攻略他之前，就一直坐在他的身邊。“可是……”他故作姿态地擡頭，看着金碧輝煌的酒樓，散發出一種我自卑，我不配進去的氣息。

鹿彌善解人意，“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安蘭德幹脆利落地打開傘，然後讓風把傘給吹翻。“傘壞了。”他很苦惱。

鹿彌無語了一下子，然後将門敞開。“進來吧。”

安蘭德不是第一次進來這個酒樓，自然知道這裏的消費水準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擔的，來這裏的人非富即貴，他一個穿着男裝的少女，跟這裏完全格格不入。鹿彌似乎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一路護着她前進，讓他在二樓的一個小包間坐下。因為是自己帶來的客人，鹿彌也不好意思再麻煩別人。他端了水和飲食上樓，然後讓安蘭德坐好。“你就待在這裏，不要亂跑，雨停了以後你可以自己離開。要是害怕，就在這裏待着，等我帶你離開。”

安蘭德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表示自己不會搗亂。

鹿彌正好将一盤子的食物放在桌子上，看着他乖巧的模樣，覺得他很可愛。他蹲在地板上，握住了安蘭德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眯着眼睛看着看他。

“你啊。”鹿彌說話的聲音軟綿綿的。

身為一個自小就被當成鐵血戰士培養長大的安蘭德，每次聽到他說話的語氣，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要是到處亂跑，讓領班給抓到了，我是不會去領你的，你就等着自己賠錢吧。”可惜他說的話跟他溫柔的語氣不是一回事。

安蘭德瞠目結舌。

鹿彌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頭。“小狗乖乖待着。”

安蘭德差點想咬死他。

鹿彌可沒有時間再跟他打情罵俏了，他朝安蘭德擺手，随即立刻離開了。

他跑下去，看自己什麽時候需要去彈琴，老板看到他那麽早回來，還驚訝了一會。不過他早點回來也是好的，正是需要換班的時候。

鹿彌應了一聲，然後換上衣服去彈琴了。

下午時間，酒店裏的客人少得可憐。

坐在黑白琴鍵的前面，鹿彌因為人少而開始懈怠工作。

他的手指随意在琴鍵上彈跳着，自從他做了這份工作以後，他對于一些歌曲熟爛于心，根本不用專注精神就能演奏出來。他随便彈着，數着下班的時間。

偶爾的視線挪動，讓他的眼睛從牆上的鐘挪到了二樓的窗戶上面，他跟安蘭德對上了眼睛。

他那雙綠色的眼睛在審視自己。

鹿彌對于人的眼神有着無比超越的洞察能力。

他又一瞬間的吃驚，一個普通的賣花小姑娘，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後來，他越是想，越是落入那雙綠色瞳孔當中去。

他手下的音樂忽而變得很溫柔。

跳躍的音符變化無窮。

這是一首西方的歌曲。

音樂進行到了高潮。

有人還記得它的歌詞。

親愛的，親吻我。

親吻我，親愛的。

親吻我一次。

親吻我再一次。

這樣的時光還有幾次。

萬籁俱寂。。。。。Y。Q。Z。W。5。。。。C***O***M#言，，，情，，，中文，，，網

鴉雀無聲。

世界末日。

親愛的，親吻我。

一次，兩次，再一次。

世界要末日了。

親吻我，親愛的。

鹿彌低下頭，他的手越彈越快，最後還脫離了原來的曲目，自己原創了一小段音樂。歌聲歡樂，好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誤闖入森林，他一步步走近迷霧的深處，當走到了盡頭，撥開雲霧，他看見的是，清澈的湖水，裏面沉澱着五顏六色的寶石。

當最後一個音收尾的時候，宴會裏面鴉雀無聲。

半晌，不知道是誰先鼓掌，接着，掌聲雷動。

鹿彌的手離開了琴鍵，表情也是愣愣的。他回神以後，立馬站起來，給鼓掌的人們鞠躬。他直起身子，繼續往二樓看。

一滴透明的淚水從綠色寶石般的眼睛裏落下。

安蘭德哭了。

“安可！”下面有人喊道。

“安可！”衆人慫恿他再彈奏一曲。

鹿彌笑笑，在鋼琴旁邊坐下。

就算他們不說安可，他還是會繼續彈下去的，畢竟這是他的工作。

到了休息的時間，鹿彌偷偷跑到了二樓。安蘭德正拿着一塊蛋糕，一邊流淚一邊吃。

“噗嗤，你幹嘛？”鹿彌笑了。

安蘭德自己也想知道他到底怎麽了。“不知道。”他面無表情，但是眼淚一直往下掉。“眼淚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冒出來。”

“可能是太餓了吧。”鹿彌将門關上。

安蘭德閉上眼睛，含着眼淚點頭。

他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開始吃東西。但是滿盤的東西他都快吃完了，眼淚還是停止不下來。就在剛剛鹿彌開始彈鋼琴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哭了，一直哭到現在。

鹿彌笑着看他，拿起了一張紙巾，擦了擦他的淚水。

有一種病叫做司湯達綜合症，一旦接觸藝術品，無法承受它的美的時候，人就會感情波動激烈。

鹿彌的笑容加大，拿擦了淚水的紙巾繼續擦他的嘴巴。

安蘭德十分狼狽，勾引人的計劃，第一天就以失敗告終。。。。。Y。Q。Z。W。5。。。。C***O***M#言，，，情，，，中文，，，網

外面的雨停了。

鹿彌親自送他出去。

“天空還很陰沉，晚點可能還會繼續下雨。”鹿彌塞了一張二十塊錢的鈔票給他，“你去攔一輛黃包車，趕緊回家吧。”

安蘭德盯着他手中的錢，抽了一下鼻子。

“怎麽了？”鹿彌盡到了極致的溫柔。

安蘭德不是故意做出一副可憐的模樣的，只是他現在真的随時随地會重新哭出來。“我的家離這裏有點遠，二十塊錢可能到不了。”

“二十塊錢還到不了你的家，你是住在郊外嗎？”吐槽歸吐槽，鹿彌往自己的褲帶摸了摸，好不容易湊齊了十六塊錢，全部給他了。“快走吧。”

安蘭德沒有立馬接過錢，他想要問他，“你剛剛彈的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鹿彌聳肩，“不知道。”他聽過很多的音樂，聽一次就會記得，聽多了就會彈。“最後那一小段是我随便彈的，”

“如果完成，應該會是一首很棒的歌。”安蘭德抱着自己的傘，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跟別人談論音樂。

鹿彌笑了，他伸手，攔住了一輛黃包車。“如果我完成了那首歌，我就把它送給你吧。”

安蘭德在他的護送下，上了車。

鹿彌目送他離開。“歌的名字就用你的名字來命名，朱麗安娜。”

在他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安蘭德如夢中醒。

是的，他現在在他的眼中是一個叫住朱麗安娜的少女。

鹿彌全然不知他的心理活動，揮揮手，送他離開。

“鹿彌！”

鹿彌才剛離開酒店一會兒，就有人來找他了。“上次專門來這裏聽你彈鋼琴的那一位小姐又過來了，老板讓你趕緊回來。”

“好。”鹿彌立馬回去。

說這樣的話有些自戀，但是鹿彌覺得，好多人喜歡他。

自從他離開了家裏，來到這個廣闊的社會以後，總有人湧着上來給他獻殷勤，為了他，有人千裏迢迢趕來，有人一擲千金，有人盡一切的手段來讨好他。

鹿彌問過不止一個人，你付出了那麽多，想要他用什麽回報你呢？

他們說着同樣的一句話，希望你愛我。

鹿彌笑了笑，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因為說着要他去愛她的人，大多數并不愛他。

他們一個接着一個上來，靠近鹿彌。而鹿彌只是冷眼旁觀，放任他們沉淪。不管他們裝作怎麽虔誠的樣子，他都能看穿他們的真心。他不懂，他們為什麽想要一顆無謂的心。如果是因為害怕一個人，或者只是想要得到他這副皮囊，那麽不如等待，不如孤獨陰郁地死去。這樣，死後腐爛的肉體，還有蛆蟲的愛慕，那麽你就有人陪伴，那麽你就能得到永恒的模樣。

鹿彌躺在灰色的床上，呼吸之間，胸膛震動，這時候他才像是一個活人

他現在住在老板給他提供的一間公寓，離酒店很近，住在三樓，這裏算是寬闊，但是除了生活的必需品以外，什麽都沒有。

鹿彌昏昏噩噩，他從床上坐起來，打開今晚的食物，麻木地進食。

太陽燒了天空，雲層舒卷。

等時間到了，他到樓下去逛逛。

走到酒店的時候，正是一波人恰好回家的時候，一位套着鬥篷的少女正在詢問路旁的人要不要買花。

鹿彌将衣領拉了一下，他并沒有走過去，只是看着天邊的火燒雲。

他欣賞天空好一會兒，終于，那位少女從那一邊走到了他的身邊。“少爺，你需要買一支花嗎？”

鹿彌從口袋摸出一塊錢給他。

“只要一朵嗎？”他再問。

“朱麗安娜。”鹿彌教育他，“錢不是那麽好賺的。”

安蘭德只好收下了一塊錢。

鹿彌看他把花遞過來，立刻就伸出手，只是他并不是去接花，而是按住了安蘭德的腦袋，像是摸狗一樣摸着他的腦袋。

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安蘭德皺眉擡起頭。

鹿彌看他擡頭，加大力度，将他的頭發都弄亂了。

為了躲避落下來的頭發刺到眼睛，安蘭德半睜着眼睛。

這一瞬間，橙色的陽光正好落入他的瞳孔，綠色的眼球好像被人用刀割裂開一樣。

鹿彌露出了異常惡劣的笑容。

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的時候，是在他毀掉美麗的事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