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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做了一個月書記員的工作， 莫繁對工作的熟練度是百分之六十，那工作兩個月後的熟練度就是完全超百分百了。

剛來這兒的時候， 他不僅對于這個世界是陌生的， 對于這份聽起來好像很不好混的工作也是十分茫然的。當時他想， 法院啊， 法院那是什麽地方啊，專業性那麽強， 他一個外行能随随便便就做好書記員的工作嗎？

他在剛進入法院的第一天就做好了被發現不對勁甚至跑路的準備。

他不知道是不是地球時代那會兒法院對書記員的要求就這樣，還是說現在世界變了。總之， 這個世界基層法院書記員的工作遠沒有他想得那麽艱難。

一起進入法院的同期中， 沒有一個人的專業是法律，大家都是完全不搭邊的專業， 只不過找工作冷門， 就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報了法院。反正報個名而已， 報不了吃虧，報不了上當。

兩個月的時間， 不僅完全足夠他掌握工作上的事， 也完全足夠他和其他同事熟絡起來，尤其是同辦公室的。大家都是很友好的人， 你有不懂的問題在辦公室裏一問，總有人解答。你有工作實在來不及，也總會有稍空閑的人幫你。

莫繁覺得自己運氣太好。

而陸心衡就更不用說了， 作為莫繁的法官，他在工作上需要莫繁的配合， 因此會細心地把一些重要的工作要點告訴他，不管是基礎性的工作，還是淺顯的法律專業問題。

陸心衡工作的時候臉上表情不多，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是淡漠的，但他教起人來，卻像是一陣舒心的春風，一絲一縷之下都是耐心和溫和。

盡管莫繁一開始注意到陸心衡是因為他那張臉，但後來更多的接觸卻是因為陸心衡本身的性格。

他從小被冷漠對待慣了，碰上一個溫柔的人就下意識地想靠近。

而越靠近，越熟悉，就越心動。

莫繁自認不是純情之人，腦子裏的黃色廢料也不少，但他卻是頭一次感受到了心髒劇烈跳動的滋味。

簡直像個情窦初開的小毛孩。

而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的法官。

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一個成年人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另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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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繁雙手緩緩滑入褲兜中，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眼星空。

夜色深沉，而繁星點點，像極了那人說到專業知識時眼底的熠熠生輝。

而後，他又低頭看向路旁的無盡夏。

無盡夏一簇一簇地攏在綠葉上，花瓣在偶爾吹過的夜風中飄蕩。

一周前的這個時候，他在這兒碰到了陸心衡和關途。

意料之外碰到，他當時已經打算向陸心衡承認自己在第一餐廳兼職了。

但就在他準備說之前，湯清濯和埃力過來了。

他們倆一打岔，莫繁便沒及時說。

陸心衡是第一餐廳的常客，湯清濯作為一個好老板是很清楚的，只不過他從沒在營業時間出過廚房去見客人，平時在外也沒碰到過。

所以那天晚上陸心衡和湯清濯是第一次見。

莫繁走到一張長椅旁，褲子被夜風吹得輕輕蹭上了長椅。

——那天晚上，陸心衡就是站在這張長椅旁。

湯清濯和埃力倒也沒說什麽，主要都是關途在說。

關途的鼻子大概是屬狗的，湯清濯一過來，他就騰地一下從長椅上跳了起來，動作敏捷地湊到了他面前，雙眼晶亮，像是見到了肉骨頭的狗。他盯着湯清濯，問：“番茄魚和雞爪是不是你做的？”

湯清濯一副謙虛的表情：“不錯。”

關途說：“太好吃了！”

湯清濯：“謝謝。”

關途：“考慮把店開到首都星嗎？”

接着，關途就哥倆好似的，把胳膊搭在了湯清濯的肩上，開啓了勸說加誘惑模式。

埃力似乎也有興趣，跟着過去探讨把第一餐廳開到首都星的可能性了。

當時只剩下莫繁和陸心衡面面相觑。

莫繁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兩條修長的腿略略伸直，交叉着。

他仰頭看着星空，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在只剩下他和陸心衡後，陸心衡倒沒有再問“這麽晚了怎麽在這”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他問的是——

“會做多少菜了？”

難以想象這是陸心衡會問出的問題，莫繁摸着下巴，心想，陸這是把我當成能閑聊的朋友了吧。

從這兩個月對陸心衡的觀察來看，莫繁大概知道，對于陸來說，朋友大致分為三種，一種就是僅僅認識的朋友，像是法院裏沒有工作接觸的同事，一種是像林希、張利歐這種能閑聊幾句的朋友，還有一種朋友就是像關途那樣的。

兩個月時間，他們從不認識，到只說工作，到現在每天都能閑聊幾句。

比最普通的朋友親近幾分。

兩個月時間，也足夠一個成年人知道自己會不會和另一個人深交。

“咦，小莫，你還沒回去啊？”

埃力從廚房那邊走過來，白牙在黑夜中閃閃發光：“你白天上班，晚上又上班的，不累啊？趕緊回去休息！不要仗着自己年輕就輕視睡眠啊！”

在埃力的不斷催促下，莫繁踏着夜色，回了家。

關途回到首都星已經好幾天了，這幾天他惦記着兩件事。一件是第一餐廳好吃的食物——很遺憾，他的游說暫時失敗，第一餐廳的老板目前并不打算在首都星開分店。所以他也暫時只能讓別人幫忙把第一餐廳的美食快遞給他。

這個別人就是莫繁。

這又涉及到他惦記的第二件事了。

他這幾天已經發了好幾條信息給陸心衡，問來問去都是問莫繁在第一餐廳到底學了多少菜，水平如何，能有空做一頓來吃嗎。

這不，他又發了一條類似的信息過去。

陸心衡大約沒怎麽忙，一下子就回複了過來。

但是陸心衡只回複了一串省略號。

關途絲毫不氣餒，又問會不會做番茄魚、鹵雞爪、燙豆腐、鹽酥雞、糖醋魚、煎牛排、酸菜魚、炸排骨……他發了一連串的菜名過去，果不其然，又收獲了一串省略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陸心衡沉思了一會兒，把關途問的這個問題，轉發給了莫繁。

陸心衡：會不會做番茄魚、鹵雞爪、燙豆腐、鹽酥雞、糖醋魚、煎牛排、酸菜魚、炸排骨……？

莫繁正在畫圖，看到信息一愣。陸心衡發的這些都是第一餐廳裏的菜。

這怎麽回複比較好？

會？那是謊話。

他在家嘗試做過番茄魚，結果不是魚片燙得太老了，就是番茄炒得不夠入味，有那麽幾次還有腥味。

不會？那可是陸心衡在問——

陸心衡：以上是關途想吃的，你會做了也別做給他吃。

“咳咳——”莫繁笑得嗆了一下，心想，我的法官啊，你怎麽越來越可愛。

陸心衡外表的欺騙性真是太大了。剛認識的時候不熟，他以為陸是個冷靜又冷淡的人。現在越來越熟之後，冷靜是真的，但冷淡就完全不是了。

莫繁：好，我不做給他吃。

莫繁：你想吃什麽？

陸心衡好久都沒回複。

直到莫繁把手頭的草圖畫完。

陸心衡：我不挑食。

彼時，莫繁被陸心衡法官的職業迷惑了，以為他說一就是一——而且當時他的用詞顯得那麽肯定。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陸心衡說的不挑食只是對幾樣喜愛的食材不挑而已。實際上，他不吃、不喜歡吃的食材，多了去了。

不過當時莫繁興奮壞了，理智已經被荷爾蒙所影響，開始思考要學做什麽菜什麽菜的了，甚至在腦內都快放完一部小電影了——他成了一個廚藝頂尖的大廚，給陸心衡做了一桌子的美食，陸心衡吃得滿足，他看陸心衡吃看得滿足。至于餍足後，就是少兒不宜的場景了。

莫繁甩甩腦子，趕緊把這些影響意志影響效率的東西從腦子裏甩出去。兩個月下來，他對這個世界的建築行業有了一定了解，但是只是看書沒用，他還得動手。他現在就在熟悉這個世界繪圖用的那些軟件。畢竟時代不一樣了，這些東西還是日新月異發展着的。

進入九月後，辦公室裏的同事們紛紛開始休起了年假。

先是張利歐，他在九月的第一個星期請了年假，陪家人出去旅游了。再是阮橙，她也去旅游了，不過她去的星球太偏，水土不服了好幾天，回來後精神萎靡，身體又不适，吃了藥才好。

許思然和楊一珂說她們的年休假打算到冬天再請，現在還早。

這時候林希就叫了起來：“你們請了年休假還能出去玩，像我和陸，請了也是在工作！我就打算請年假的時候把我那二十八被告的不認罪判決書寫出來，寫完後我就輕松了！”

莫繁問陸心衡：“陸，你什麽時候請？”

只有入職一年以上的員工才有年休假，今年莫繁和安娜都沒有，只能看別人請。

莫繁一嘆，羨慕。

陸心衡擡頭，按了按鼻梁，回道：“可能十月吧。”

莫繁點了點頭，笑說：“你請年休假的話，那一周我是不是就沒什麽事了？”

畢竟書記員的工作是跟着法官走的。

陸心衡露出笑意：“事情少大半吧，至少不開庭了。”

說話間，從外回來的張利歐帶了新案子來。

“陸一個，林希三個！”

許思然哀叫起來。

張利歐：“叫什麽，你們組的都是認罪的，陸和小莫的是不認罪的！”

而或許是前兩個月說多了，莫繁往系統上一看，他們這次分到的新案子是一個強/奸案。

強/奸還不認罪，莫繁點開這個案子，找到起訴書，看了起來。

溫和的人造陽光從窗外探進來，落在莫繁專注的眉目上，像是給他的臉上了一層金光。

陸心衡收回視線，左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而後垂下的眼皮往上一掀，給一個案子的公訴人撥去了電話。

——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前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