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八月一日, 陸心衡去了關平市中級人民法院報到,被分到了刑一庭。

雖然工作單位換了, 但陸心衡依然住在原先的房子裏, 每天開車上下班。飛車速度很快,他現在也就比以前多花十分鐘在路上而已。

莫繁九月一日開學, 整個八月依舊住在陸心衡這。

不過在八月一日前,發生了一件事——吉光區法院刑庭的同志們, 終于知道了陸心衡和莫繁的特殊關系。

在陸心衡離開的前幾天, 莫繁每天都去法院接他下班。

剛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在接陸心衡的時候碰到其他相熟的朋友,但是在第三天接陸下班的時候, 他在法院門口看到了阮橙、許思然和安娜。

三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了法院大門, 莫繁沒避,就這麽映入了她們的眼簾。

“咦, 小莫?”許思然推推她左右兩側的倆人, 示意她們看向道路前方。

莫繁一手插在兜裏, 一手擡起,微笑着對她們揮了揮手。

阮橙看他一副等人的模樣, 不由地問:“在等人嗎?”

莫繁沒瞞着, 說:“是啊。”

阮橙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什麽, 沒抓住, 又問:“等誰?”

安娜也不知想到什麽,突然伸手捂住了嘴,脫口而出:“難道是等陸法官?”

她和阮橙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那天晚上, 莫繁特地來辦公室找陸心衡……

她們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一種想法,震驚不已。

許思然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聞言“啊”了一聲,說:“陸法官啊,還在辦公室呢,和程法官在講案子,估計還要一會兒。你現在大門進不去了?要不我帶你進去?”

法院有兩個門,其中一個就是他們現在在的這個門,而這個門除了他們員工外,就只有公安、檢察等其他來進行公務的人才能進來,一般民衆需要來法院處理事情,是從側面那個門進的,要經過層層的安檢。

莫繁知道陸心衡在和程勳法官聊案子,剛剛他們還在發信息。

“不用了,我就在這等着。”莫繁說,“我這幾天都在這兒等。”

莫繁這話說得十足地別有深意,阮橙三人都愣了愣。

許思然喃喃:“你這幾天都在這兒等……”

許思然心想,你怎麽和當初我男朋友追我的時候一樣,每天下班來門口等我……

“你……”阮橙震驚地眨了眨眼,猶自為腦內越來越清晰的想法感到不敢置信。

安娜直接多了,當下就驚呼出聲:“你和陸法官……”

然而她的話沒機會說完。

因為她們看到,站在她們前面的莫繁又擡起了手,對着她們的身後揮了揮。

“陸。”

陸心衡走近,一看到阮橙她們三人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對她們點了下頭,然後自然而然走到了莫繁身邊。

許思然:“你……你們……”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像這樣就能眨掉臉上的震驚似的。最後,她忍不住用手往上托了托下巴,把她震驚之下張大的嘴給合上了。然而她還是驚得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莫繁見她們如此,勾了勾唇,忍不住想再驚驚她們,于是伸手勾住了陸心衡的手。

注意到他動作的三人:“!!!”

陸心衡無奈一笑,撓了下莫繁的掌心,卻是對阮橙三人說:“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三人條件反射地回應着,等徹底回過神來,陸心衡和莫繁已經走得沒影了。

“痛痛痛——”安娜猛地叫了起來,淚眼汪汪,“思然姐,你掐我做什麽?”

許思然滿臉茫然:“我就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安娜會痛,不是做夢。她想,那陸和小莫……他們……他們的關系就像她和她男朋友那樣啊?!

三人雖然回過神來了,但內心還在震驚,魂不守舍地離開單位門口後,久久都說不出一個字。

說來也巧,也是同一天,剛從戒毒所出來的楊一珂也知道了這件事。

楊一珂去戒毒所已經好幾個月了,據說很快就能完全戒掉而出來。不過出來的這個日子是在陸心衡去中院後。她想着七月三十一日晚上陸心衡的請客怎麽着都得去,于是就跟戒毒所負責她的人說了說,那人也很好,同意了。

但是楊一珂還想着給陸心衡買一個臨別禮物,于是早兩天也請了假,晚上出來逛街買東西,和她一起的還有負責她戒毒的那人。

她正在路邊走着,邊走邊和旁邊之人說話,突然腳步停住了,說話聲也停了,就像突然被人掐斷了似的,引得旁邊之人奇怪地問她怎麽了,且朝她看去。

楊一珂愣愣地看着前方,一副傻掉了的模樣。

那人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看到了一對外形十分出色的男子。他們的動作雖然沒有多親密,但萦繞在他們之間的氣氛卻很是令人臉紅,尤其是彼此對視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愛意——那顯然是一對。

那人不知道楊一珂為什麽看到這場景表現出極大的反常,還以為她對于同性之戀反感,于是打算說幾句。誰知楊一珂下一秒突然“啊”了一聲,嘴巴一下子張得很大。

那人于是又往前方那一對男子身上看去。

哦,一個彎眼笑着的男子在另一個神色有些嚴肅的男子臉上親了一口。

楊一珂這一聲“啊”,聲音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陸心衡和莫繁不是聾子,剛好就聽到了。

他們偏頭看去,和楊一珂傻愣愣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莫繁一愣,繼而笑了笑,打招呼:“嗨,咩咩姐。”

陸心衡則朝她點了下頭。

楊一珂愣了好半天,這會兒終于在莫繁的聲音中找回了現實感,她又“啊”了一聲,然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說:“你們是什麽時候勾搭到一起的?!”聲音有點大。

莫繁忍不住想扶額。由-嶼-汐-獨-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請-關-注。

楊一珂這聲質問,把一些路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最後,還是楊一珂身邊那人拍了拍她的胳膊,讓她冷靜。而後,四人進了一家咖啡店,坐着。

剛開始的時候,楊一珂不說話,就抿着唇,如火炬一般的雙眼一個勁兒地在陸心衡和莫繁身上掃。

還是陸心衡先打破了沉默。

陸法官平時在工作上威嚴非常,楊一珂形成了條件反射,立即恢複了正常。

于是之後,楊一珂一邊說着自己的不敢置信,一邊問他們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交往了多久之類的小問題。

先碰到了阮橙三人,後又偶遇到了楊一珂,至此,陸心衡和莫繁的關系,已經在整個刑事線傳遍了。

有些人可能不了解莫繁,但對于陸心衡他們都是知道的,于是整個刑事線都是“你說什麽”“你是不是在逗我”“陸談戀愛?不可能不可能”……的反應。

莫繁聽說這些後,哈哈大笑,笑得家裏的兩只貓都在他身邊轉來轉去,流露出一副主人是不是瘋了的表情。

于是七月三十一日晚上,當陸心衡和莫繁一起出現的時候,其他沒有親眼見過的人雖然還是有點小震驚,但不至于表現得太過不敢置信。

而當晚,陸心衡和莫繁毫不意外地被他們圍攻,酒一杯接一杯地敬上來。

陸心衡難得多喝了些酒,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柔和多了。

“感謝大家多年來的照顧……”

“還說這些幹什麽啊?”林希叫着,又給陸心衡倒滿了酒,“你去中院了,以後上訴案件多多關照啊!”

“對對,以後得抱着陸的大腿!”阮橙把酒杯往陸心衡的酒杯上碰了碰,“幹杯,幹杯!”

陸心衡仰頭喝完了一杯酒,眼底映着頭頂的燈光,越發迷離了起來。他不是個多感性的人,這會兒卻忍不住想,這一頓飯過後,就真的是要離開了。

九月一日,莫繁去學校報到了,住進了學校分給他的宿舍裏。

尤娜本來問他要不要住家裏,畢竟學校離家也不算遠,每天開車來回很方便。陸夫人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不過莫繁都拒絕了,一來他覺得住學校更方便點,二來他實在不好決定住哪家,難道一三五住布萊克将軍家,二四六住陸家?

莫繁正式開始了為期至少三年的學生生涯。

無論是穿越前在地球那會兒,還是失去記憶前在這個世界的讀書,莫繁都沒有像現在這麽認真過。他已經完全确定了目标,他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建築設計師。為此他投入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

學習花的時間多,和陸心衡相處的時間就變少了。

他沒有與陸心衡多說,也沒有解釋什麽,他覺得陸心衡都懂。

果然,陸心衡對此表示很理解,也很支持。

那種因為陪伴減少而吵架,繼而導致感情下滑的情況并沒有在他們身上出現。相反,因為彼此雙方都在為未來而努力,反而使得他們之間的感情更為穩定。

關途有時候都在感慨:“你們兩個人談戀愛,也太理智了吧!”

不像他和尤娜,雖然感情越來越好,但偶爾還是會小吵怡情一下。

十一月一日,陸心衡到中院滿三個月了。這天,他被分到了一個上訴案件。被告人堅持自己無罪,不服一審的判決,繼而提起上訴。

被告人的上訴狀很長,幾乎是掏心掏肺地寫了自己怎麽犯“罪”的過程。他并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犯罪,說只是為了生計,請求二審法院把他無罪釋放。

陸心衡看了一審法院的判決書和審理報告,心裏有了一絲了然。對于這種和**有關的案子,确實,一般都是會判處有罪的,但是如果買賣确實是為了生計,而不是其他非法的用途,會酌情減輕處罰。

他剛開始想,一審法院的判決應該沒錯。

但他後來仔細審查了案卷,又開庭審理了,內心卻更傾向于認為被告人無罪。

無罪。

他知道很少有法官敢這麽判。

在常人眼裏,一般檢察機關決定起訴過來的案子,肯定都是有罪的。不然幹嘛訴過來不是嗎?

判處無罪是個十分大膽的行為,其中承受的壓力也非常人想象——關平市中院先前有審理過類似的上訴案件,那個法官的判決結果是維持原判。

陸心衡謹慎又謹慎,找了不少法官探讨,有些法官看法和他一樣,有些則和一審法院的看法一樣,讓他維持原判。

每天晚上,陸心衡和莫繁都會挂着視頻通話,多數時候他們可能不會怎麽聊,但僅僅是看到對方的身影就是一種慰藉。

那段時間莫繁注意到陸心衡凝重的眉頭,剛開始的時候他沒問,猜測肯定是工作上遇到難題了,既然陸沒主動說,那他就不問,畢竟法院的工作還是很有保密性的。

不過眼見着好幾天陸心衡都這樣,莫繁就忍不住問了一句,不過他沒問陸心衡工作上的事,而是開玩笑地說他怎麽一天比一天瘦啊,是不是想念自己做的飯了,問他要不要自己請個假過來給他做飯。

陸心衡定定地看了莫繁好幾秒,而後伸出手,就着虛幻的全息影像抱了抱莫繁。

莫繁心一酸,差點直接就買飛船票飛過去。

陸心衡簡單和莫繁說了幾句,不過沒說具體案情,只說碰到個上訴案件,他認為被告人無罪,但還沒真正決定怎麽判。

莫繁也沒多說什麽,他知道刻在陸心衡骨血裏的公正與責任,他肯定能給每一個被告人一個最為公正的判決。

這晚上,和莫繁短暫的交流後,陸心衡第二天就跟領導說,他要把這個案子上報給東γ星高級人民法院。

領導同意了,于是這個案子就被移送到了高院。

兩個月後,高院給了回複,要求陸心衡先給這個被告人辦理取保手續,而案子,被高院送到了最高院。

“連高院也無法定下被告人到底是有罪還是無罪。”兩個月後的一個晚上,莫繁來到了關平市,陸心衡跟他提起了當初那個案子的最新進展,“現在已經送到最高院了,交由最高院定奪。”

二人在陽臺擺了張小圓桌,桌上放了酒瓶和酒杯。

莫繁靠在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陸心衡放在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說:“這個被告人碰到你真幸運。”

陸心衡只笑了笑,沒說話。

莫繁又喝了一口酒,腦袋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的星空,也笑了起來。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碰到陸心衡那麽認真負責的法官,這個被告人指不定現在就已經去監獄服刑了呢。

陸心衡也擡頭看向星空,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悠遠:“有時候我看着夜空,看着上面的一顆顆星星,就在想,它們多像人的雙眼啊……”

它們多像人的雙眼——

是來自那些殷切地望着你的被告人家屬們,是來自那些無辜的受害者們,是來自那些祈求你能懲處罪犯的廣大民衆們……

“我只是做了一個法官的本職工作罷了。”

夜空上星星點點,閃閃爍爍,仿佛在應和着陸心衡說的話。

莫繁心裏一軟,面對這樣的陸心衡,幾乎就想當場下跪求婚了。

陸心衡看着星空,他看着陸心衡。陸心衡的側臉在星光下像是發着光,就像是回應了那一片星海中的希冀目光。

他知道,無論未來多少險阻,陸都将一步一步地朝着大法官之路走去,最終站到最高院的臺階上。

這就是他的陸啊。他驕傲地想着。

頭頂星河燦爛,而更為璀璨的是陸心衡眼中流露出的光彩。

莫繁再也忍不住,傾身吻上了他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結尾是我還沒開始寫的時候就想好的,就寫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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