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犯賤

玄關處有一盞小燈，輕輕亮着。空蕩蕩的客廳隐藏的黑暗中，渺渺默默換上了拖鞋。

洗浴室傳來了水流聲。

指針已經開始走向淩晨三點，她竟然一點兒都不困。

靳薄涼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屏幕閃爍了兩下。

渺渺的呼吸漸漸停止，她回頭看了眼洗手間的門，淋浴聲嘩啦啦，像下雨一樣。

看一眼，就一眼。

心裏有一道聲音對她說着。

但很快，她又搖了搖頭。

不，不應該看。

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

她內心激烈的掙紮着，她心裏明白偷看手機這種事情是不對的，這是侵犯別人的隐私權。

可是……

渺渺已經來到了茶幾前。

她心跳如擂鼓，随着自己的動作，心跳聲越來越重！

她拿起手機。

指紋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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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彈出了很多消息。

大多數都是在祝賀，還有一些商業上來的往來。

而最新的消息，來自李思雨。

【明天要一起去出差了，開心嗎？】

【我朋友在當地開了一家特色餐廳，味道很不錯，我請你去啊。】

【不醉不歸（可愛）】

“……”

要出差了嗎？和今晚過生日的李思雨一起？

渺渺的眼眶微微泛紅。

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啊。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過的嗎？為什麽他去陪了別人？

“在做什麽？”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渺渺心裏一驚。

她擡起頭，看着剛洗完澡的靳薄涼站在浴室門口，正在用毛巾擦頭。

淩亂的短發下，是一雙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沉靜，銳利，讓她所有難以啓齒的小秘密都無處遁形。

做壞事被當場抓到，渺渺感覺到耳根發燙。

她伸出雙手，手機躺在掌心上。

“手機，有人給你發消息。”

“嗯。”

靳薄涼走了過來，他接過手機，淡淡的掃了一眼聊天框。

“去洗澡。”

“哦……”

她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靳薄涼正在回消息。渺渺心裏一酸，加快了腳步。

浴室裏，熱氣朦胧。

她躺在浴缸裏，那一瞬間，身體舒暢。只是她的心還蜷縮着，偶爾傳來澀澀的疼。

問不出口。

關于李思雨的一切，都問不出口。

生日，出差，他們是不是已經很熟絡了？渺渺閉上了眼，突然就很想哭。

果然還是好介意啊，他們為什麽會在一起。竟然為了找答案，還去偷看男朋友的手機，自己可真無恥。

她自責着，發自內心的唾棄自己。

洗完澡，靳薄涼已經睡了。

客廳留着一排小燈，暗影打在落地的玻璃窗上，窗外，是一片炫目的霓虹燈。

整座城市，盡收眼底。

她光着腳踩在地板上，手裏握着手機，一步步走到窗邊。

渺渺的心跳得很快。

就在剛才，她打開晉江匿名論壇發了一條帖子。

這個論壇是三三推薦的，她說論壇裏都是匿名，不會有過往發帖紀錄，沒人知道你是誰。要是實在難受，可以去論壇樹洞。或者情感生活類的困惑，也會有熱心網友幫你分析。

今夜，她鬼使神差般的打開晉江APP，進入匿名論壇。

标題：【戀愛中總是患得患失怎麽辦？】

樓主/319x12a1

No.0 20XX-7-13 3:28:29留言

【跟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了，很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他可能随時會離開我，而且他身邊有很多優秀的女性，我很難過，睡不着覺。怎麽辦？】

這麽晚了，匿名論壇竟然還有不少人。

溜了溜了/890ed865

No.1 20XX-7-13 3:29:55留言

【自信點啊！這沒什麽好擔心的，你該吃吃，該喝喝。他要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踹了就是。】

後面幾條也大都是安慰。

還有人給出了辦法，比如讓自己忙起來，分散注意力。很多戀愛中的患得患失都是因為太閑了。

渺渺裹着棕色的毯子，縮在沙發的一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深夜，特別容易多愁善感，慢慢的，她開始在帖子裏傾訴自己跟靳薄涼之間的很多事情。

等她說到生日這天被放鴿子，而男友去了別的女生的生日聚會。

帖子裏的畫風突變。

小蘑菇/edeaaa66z

No.22 20XX-7-13 3:46:02留言

【草（一種植物）

等等，我總結一下樓主的發言。

她跟男友異地，平時基本都是她主動聯系，每次（劃重點），每次！都是她過去找男友？？而且生日被放了鴿子，看到男友給被的女人過生日，還不敢發火？？不是，你談個戀愛至于這麽卑微嗎？？？真就卑微到塵埃裏呗？？？？】

渺渺的呼吸一窒。

緊接着，看到了“溜了溜了”的回複。

溜了溜了/890ed865

No.23 20XX-7-13 3:47:20留言

【不知道你幾歲了，可能還很年輕。等再過個十年你回頭看看，你今天的遭遇其實都不算什麽。但要牢記，女孩最重要的，是愛自己。希望你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抱抱】

小蘑菇/edeaaa66z

No.24 20XX-7-13 3:47:44留言

【大半夜看個帖子都快氣炸了，傻X樓主，真是給我們女生丢臉！！！】

小蘑菇/edeaaa66z

No.25 20XX-7-13 3:49:25留言

【你現實中是有多醜啊，你是找不到男人了嗎？？你這麽個東西還舍不得扔？？我真吐了！！今天你生日他都不來，還你大半夜跑過去？？千裏送？？？犯賤？？？你爹媽知道他們生了個你這樣的腦殘嗎？！！！

氣死我了！！！！

真想一榔頭把樓主的腦殼敲開，看看裏面都裝了什麽！！！】

小蘑菇/edeaaa66z

No.26 20XX-7-13 3:50:00留言

【出帖了！渣男賤女，祝你們天長地久：）】

小蘑菇的連續幾條留言，讓渺渺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些字眼，那麽殘忍的說着她不敢去想的事。

渺渺咬緊了嘴唇，視線逐漸模糊。

她回複了小蘑菇。

樓主/319x12a1

No.28 20XX-7-13 3:55:00留言

【不是的，我們是在談戀愛，是雙向喜歡。

我不是千裏送。

不是。】

一滴眼淚砸到了亮着微光的屏幕上，渺渺心如刀割。

她想到自己積攢的高鐵票，一張張，全部都是從Z市駛向S市。

異地兩年了，薄涼竟然從來沒找過自己。

西瓜汁/6668990z

No.29 20XX-7-13 3:56:04留言

【25樓說話有點過分了，現實中是過得很慘嗎？

不過樓主真的不好好考慮下兩個人的關系嗎？或者，你找他溝通一下也行。

總之這段關系，我不看好。一段好的感情是勢均力敵，你這個也太慘了，分手是早晚的事。】

傅煜的老婆/80066865

No.30 20XX-7-13 4:02:20留言

【姐妹，安全感不是光靠你一個人努力就會有的。說實話，你這男朋友，有還不如沒有……能分就分吧，大不了就狠狠地痛一下，總會好起來的。】

歐氣滿滿/890xxadc

No.31 20XX-7-13 4:02:20留言

【歪個樓(﹃)

樓上的宣戰嗎？我才是傅煜的老婆！！！】

渺渺翻看着網友們的留言，最後留下一句【謝謝大家的回複，我會找他好好談一談】。

她關掉手機。

眼淚一滴滴的砸落。

她縮在角落裏，無聲的哭泣。

公寓很大很安靜，她一只手捂住嘴，全身顫抖着。

其實有些事情她自己早該明白的。

比如靳薄涼戀愛三年來從未說過“喜歡”。比如在最開始，他面對自己的告白，回答的是一句雲淡風輕的“可以，我們試試”。

那個時候她信心滿滿，以為可以闖進他的心裏，讓他為自己改變。

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

靳薄涼的生活如同機器運轉，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無論她來還是走，對他來說，都沒什麽不同。

就像今夜，她從Z市趕來，他也是漠然的看着這一切，在他的深邃的眼眸裏，看不到半分有關于戀人的思念。

談戀愛不該是這樣的。

兩個人在一起，不應該這麽累。

無論她怎麽努力，都不曾走近他心裏，哪怕一分一毫。

可是，她真的不想放棄啊。

如果現在退一步，這三年的感情都會化為烏有。

也許他只是情感比較淡薄。

萬一，他也喜歡自己呢？

渺渺的眼淚挂在眼角，她用手擦去，看了眼時鐘，五點了。

夏日的天總是亮的很快，已經可以隐隐看到天際泛白。

她連忙沖向洗浴室，将臉用冷水洗了一遍。

自己一夜未睡，要化一點妝，遮一下黑眼圈。還要洗頭，讓長發柔順一些。

渺渺手忙腳亂。

她紅彤彤的眼眶，漸漸恢複平靜。

六點十五。

靳薄涼起床了。

渺渺剛塗完打底，臉色卻顯得蒼白。

她笑了笑，看着已經西裝革履的男人，面露忐忑：“薄涼。”

“嗯？”他的視線投了過來，正背倚着玄關的櫃子戴手表。

“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

靳薄涼低頭看了眼手表，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等晚上吧。”

“就……就十分鐘。”

渺渺露出了懇求的神色：“十分鐘，給我十分鐘的時間，好不好？”

薄涼，你快答應啊。

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

求你，暫時停下來，看看我啊。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了進來。

靳薄涼黑色的西裝，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他胸前的銀色別針，閃爍着微光。

他站在那裏的時候，像一個機器人，沒有喜怒哀樂。

“你去休息吧。”靳薄涼換上了鞋子。

他打開門，離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渺渺。

女生站在浴室門口，鼻頭微紅，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小貓。

他心中的某個地方動了一下。

靳薄涼壓抑住這種情緒，他低聲道：“等我回來。”

頓了下，補充了一個字。

“乖。”

公寓門關上了，自動上鎖。渺渺的眼神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

每次，都是自己在等待。

她要遷就他的節奏，連十分鐘的時間都要不來。

他真的就不關心她的心情嗎？就一點都不害怕她會離開嗎？

公寓裏漸漸出現了細微的聲音。

她壓抑着，低低的嗚咽，鏡子裏的妝早就花了。

她還在期待什麽啊？

兩個人的關系一直都是這樣，他總是高高在上，而自己，連一點尊嚴都沒有。

竟然連這十分鐘都要不回來……

網友說的沒錯，她确實是在犯賤。

跟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毫無下限的遷就，不敢提任何要求，她就是犯賤。

她真的累了。

不想再繼續了。

手機傳來震動，她淚眼婆娑的看過去，是姐姐發來的信息。

X：【寶寶，月底我這部戲就拍完了，到時候帶你去北極看雪山好不好？】

福利院。

七歲生日。

渺渺的面前是一塊面包，姐姐特地插上了蠟燭。

小女孩對着淡淡的光，閉上眼，認真的許願。

“想去北極，看雪山。”

“跟姐姐一起。”

童年時的一句願望，姐姐竟然到現在都還記得。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握着手機，泣不成聲。

渺渺知道，在姐姐的心裏，自己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可是現在她卻任由別的人來傷害自己。

姐姐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心疼。

渺渺：【對不起。】

X：【啊？】

姐姐，對不起。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來傷害自己。

就算再怎麽害怕，我也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就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