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屋子裏半天沒人說話。夏父躺在床上不想動彈，更別提說一個字了。

他到現在也沒看懂眼前的女子是真的來看自己還是過來故意氣自己的。

“我是不是話說得有點多……”穆笙笙後知後覺似的，“打擾到叔叔休息了？”

“沒有……”緩了一會兒，夏父擺擺手，“是我剛醒，精神不太好。”

“爸……”夏涵影一聽，過來問了一句，“您怎麽樣了？需不需要喊醫生？”

一點眼力勁都沒有，在穆笙笙沒注意的地方，夏父狠狠瞪了夏涵影一眼。

“叔叔，您真的沒事？”穆笙笙連忙詢問夏涵影，“涵影，都是我不好，這殘疾證什麽時候都可以辦，現在是叔叔休息要緊。”

他現在不想再聽「殘疾」二字了！夏父閉上眼睛，只覺得胸悶氣短，“小影，既然是你的好朋友，我現在也不便招待，你還是出去帶你朋友轉轉，好好道謝。”

“不用。”穆笙笙斷然拒絕，“我來看看叔叔，沒帶禮物已經很失禮，怎麽能勞煩涵影再陪我出去。”

“不礙事的。”夏父聲音都低了幾分，“醫生囑咐我多休息。”

“既然如此，”在夏父再三說下，穆笙笙笑道，“我就不打擾叔叔休息，我和涵影一起出去了。”

夏父沒說話，躺在床上仿佛已經睡着了一樣。

“走啊！”穆笙笙無聲地說，見夏涵影還沒動靜，直接把她拉了出來。

“我去看看我媽。”一出門，夏涵影立馬松開手，然後頭不不回直接往樓梯口處走，穆笙笙從一開始驚訝于她怎麽知道到明白過來：恐怕夏母不是第一次了。

快到樓梯口，僅隔着一扇門，夏涵影就可以打開。穆笙笙遠遠地跟着，卻見她腳步停下來。

“你不去看看阿姨嗎？”直到下樓，穆笙笙才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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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好看的。”夏涵影搖搖頭。

她不再說什麽，穆笙笙卻懂了。兩個人乘坐電梯到了一樓，夏涵影走出這棟樓，找了個藤椅坐下來，穆笙笙在後面跟着她。

這是五月正午的陽光，紅的讓人睜不開眼。幸好藤椅是在一棵樹下，有足夠的陰涼。

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大多匆匆忙忙，怕曬的有打把雨傘遮陽的，也有戴個花邊小帽遮陽的，坐在椅子上的除了夏涵影倒是一個都找不到。

“你跟過來做什麽？”夏涵影背靠在藤椅上，微閉着眼睛，身邊有個人坐了下來。她沒睜眼，只問。

“我也不知道。”穆笙笙撓了撓頭，不知所措。

以前她看書的時候，沒怎麽注意到夏涵影的家庭，這只不過是書裏的一個背景板。

大概就是給了一個最開始夏涵影不得不待在原身的理由。

親眼目睹後，穆笙笙只覺得窒息，而面向夏涵影更是滿滿的愧疚。

如果不是原身拿夏父來逼迫，如果不是夏父自己嗜賭成瘾，夏涵影怎麽會身心都受到了重創，更別提什麽人格尊嚴！現在她過來了，在這裏又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呢？

“你是不是累了……”穆笙笙思考了一下，“你要是累了，我的肩膀借你靠一會兒。”

夏涵影不動。

“你就當我是個路人甲……”穆笙笙輕聲道，“我就是聽說人在累了的時候，有人借給她肩膀靠一靠或許會好受些！”雖然她連路人甲都比不上。

“我不需要。”夏涵影坐直，一束陽光透過樹葉照射到臉上，很晃眼。

“你別跟着我。”

從醫院出去，夏涵影像個機器一樣坐上了去清城大學的公交車。

一個音符都不變動的播報接連響起，夏涵影下站進了校門。

一個人，一下午，一本書，夏涵影在圖書館待到了天黑。

直到一個女孩子走了過來，女孩子靜悄悄地坐到了夏涵影對面，拿起紙寫了什麽，然後傳過來一張紙條。

“你晚上還有課嗎？”夏涵影看了一眼紙條，擡頭再一看人，那天找穆笙笙借鹽的女孩子。

夏涵影搖搖頭。

“我晚上也沒有課，你要回去嗎？”女孩子很快又傳過來一張紙條。

沒等夏涵影回答，女孩子又遞過來一張紙條，“要不，我們一起回去吧？”她幾乎不敢擡頭看夏涵影，像是怕拒絕一樣。

“好。”夏涵影點點頭，比起來和女孩一起回去，她更好奇地是她為什麽主動提出和自己回去。

自從夏涵影住進陽光小區，兩個人差不多是大半年的鄰居，眼前這個女孩子可是從來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當然，夏涵影也沒有主動和她說一句話。

“我叫陳淑……”出了圖書館，兩個人悶聲走了一段時間，女孩才開口。

“我……”

“我知道你……”陳淑小聲地說，“我在學校看到過，你很厲害，我比你小了一屆。”

早就夏涵影住進陽光小區，陳淑就注意到了她。夏涵影太優秀了這是一點，還一個就是夏涵影和她有一點很像，每天除了上課去圖書館，兩個人都沒什麽其它事情要做。

經常在圖書館裏碰着，陳淑自然會注意一點。後來又在小區裏經常碰面。

“沒什麽。”夏涵影淡淡地說，“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

“我們要這樣一直走回去嗎？”兩個人又走了一段時間才意識到早就超過了公交站點，夏涵影問。

“都可以。”陳淑點點頭。

“那我們走回去？”夏涵影提議，七八點的樣子，這座城市裏的燈光早早就亮了起來，路上的汽車笛聲轟響，人行道上卻只有幾個行人。

“好啊！”陳淑同意，這離小區不遠，走回去也費不了多少分鐘。

“你吃飯了嗎？”前邊有一個攤子，陳淑看了一眼問道。

“沒有……”夏涵影問，“你呢？”

“我吃過了。”陳淑道，“你要不要吃點？”

“不用。”夏涵影道。

陳淑不再多說什麽，眼見着離家越來越近她糾結起來，而夏涵影直等到小區門前也沒見她說出來個重點，莫不是今天就只是想找個人和自己一起回去？

“回家的人真不少。”陳淑忽然擡頭，說了一句。

陽光小區住了不少人，這裏住得有大學生，有工作的，也有領着孩子上學的。

萬千燈火，亮起來的時候是很好看，偶有陣陣飯香飄了出來，更是勾人。

和夏涵影還有陳淑一樣剛趕回來的也不少，像她們兩個這樣慢悠悠的沒幾個。

“嗯。”夏涵影随口答道，可這不是她的家，更談不上什麽回家。

“你家的燈在亮着唉！”陳淑突然指着一棟樓，對着夏涵影笑道。

“看來穆小姐在家裏等你。”陳淑道，跟她這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黑漆漆的另一邊。

“大概是。”夏涵影敷衍道，半點不見喜色。

陳淑不理解夏涵影為什麽毫無波動，明知道有些多嘴還是問了一句，“你和穆小姐是發生了什麽矛盾嗎？”

“我剛沒跟你說……”陳淑捏着自己的手機一路，還是說了出來，“今天是穆小姐讓我幫一個忙的。”

“什麽忙？”夏涵影問。

“其實是穆小姐給我發的消息……”陳淑說。

陳淑跟夏涵影說着，眼見夏涵影要生氣的樣子，她才驚覺，“你誤會了，今天我說和你一起回來，不是穆小姐讓的，穆小姐就是問問我有沒有在學校看到你。”

“就問了這一句……”陳淑唯恐她誤會忙解釋，“我就說了你在圖書館，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更沒有亂說。”

“不信你看看手機。”陳淑把手機打開，小心翼翼遞給了夏涵影。

随意翻了翻，兩個人聊得還挺多，雖然大多數都是穆笙笙一個人在說，然後就是今天下午的對話，确實如陳淑所說，涉及她的就這一句話。

“你看過了……”陳淑眼見她又往回翻了翻，下意識阻攔，“可以給我了吧？”

夏涵影把手機還給了陳淑。

她好像并沒有生氣，又擔心自己好心做了壞事，陳淑小聲問，“你是不是和穆小姐吵架了？”

吵架？“沒有……”夏涵影道，“我們從來不吵架。”

陳淑誤會了她的意思，輕聲感慨了一句，“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她誤會了，夏涵影也不想解釋過多解釋，人們往往只願意看到自己想看的，真相是什麽樣的從未有所謂。

穆笙笙身邊的那些人，不是更是如此嗎？

只覺得她傍上了穆笙笙就是祖上燒了高香，還不珍惜？

“你該回去了。”夏涵影道。

“哦！”電梯到了，陳淑遲鈍地點點頭，說了聲再見，一路小跑回去。

用鑰匙打開門，夏涵影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走錯屋了。明明還是相同的房間，布置什麽的都變了。

這房子是趙明輝找人裝修的，風格和穆家的宅子很像。色調單一，幾乎都是冷色調，夏涵影大致明白是穆笙笙喜歡這種風格。

而現在，這房子完全變了個樣子，從窗簾到地毯，幾乎都換了一遍。

最讓夏涵影沒想到的是穆笙笙整出了兩個卧室，書房也一隔為二，多了一張桌子，書櫃什麽的都換了一個地方。原來的雜物間沒了，衣櫃也少了兩個。

“你回來了？”在陽臺上晾完衣服，一轉頭就看到夏涵影，穆笙笙頗為高興。

“不然呢？”夏涵影反問，學校裏她沒有辦法住，不回來能去哪裏？

“我……”穆笙笙顯然沒意識到，“我還以為昨天的事。”

“昨天？”夏涵影反問。

“對不起……”穆笙笙真誠地道歉，“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有點困了……”穆笙笙急切道，撓了撓頭解釋着，“然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睡到了床上，不過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都已經夠讓夏涵影震驚了，沒想到更震驚的還在後面。

“我重新收拾了一間房……”穆笙笙指着房間，如今她們兩個中間隔了一間書房，“書房我也隔開了，以後沒有你同意，我絕對不會輕易去你房間的。”

她好像真的下定了決心似的，夏涵影用驚訝的眼神看着她。

“我是真的想改變一下我們兩個的關系。”穆笙笙道，她又想了很多，既然她現在已經是穆笙笙，或許有些問題直接說開比較好。

不管夏涵影是否相信，她不說出來怎麽知道對方會不會信？

就算是不信，她也不會再犯類似昨天的錯誤，以後她會用實際的行動證明！

“我知道當初你之所以同意……”穆笙笙心底嘆了口氣，“都是因為你爸爸的原因……”頓了頓她又道，“我們的合約還有三個月，如果你想的話，可以作廢……”

“不過，我們兩個的關系在我朋友裏傳得不是很好……”穆笙笙問，“所以，我在想我們兩個能不能好好相處一段時間？下個月是我朋友的生日，要是那時候澄清我們兩個以前是戀人關系，再以後分手也是順理成章，你就能擺脫。”

“擺脫包養關系了？”夏涵影嗤笑。

“我知道不太容易……”穆笙笙低頭，就為這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如果這樣說，有人會不信，可是不這麽說，流言也許傳得更難聽。

“穆笙笙……”夏涵影突然道，“你覺得我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我」吭哧了半天，穆笙笙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

“你說不出口……”夏涵影笑了，她說得十分輕松，“我來說。”

“我們兩個，是你拿五十萬塊錢從我爸爸那裏買來的，合約期是一年，違約金一百萬！”

“我是當事人……”穆笙笙急了，“我主動放棄就不算違約。”

“穆總有了新歡？”夏涵影問。

機械地搖搖頭，穆笙笙道，“沒有。”

“還是有了想新目标？”夏涵影問。

“沒有。”穆笙笙老老實實答，雖然問的好像是在諷刺她，可穆笙笙也沒敢不回。

“既然如此。”夏涵影道，“三個月我不會違約的。”

什麽意思？穆笙笙驚訝地擡頭。

“你不是說好好相處三個月嗎？”夏涵影平靜道，“我同意了，在這裏，我們就按你說得相處。”

“真的。”穆笙笙簡直不能相信她聽到的，本來還很絕望的心瞬間活絡起來。

夏涵影實在是太好了吧？自己以前對她的那些傷害竟然都能一筆勾銷，而且還能好好相處。

對了，她好像忘記了，夏涵影現在對原身好像還是有感情的，不對，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又做了一件壞事？

“我……”穆笙笙弱弱地說，“我現在真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的，絕無二心！”

穆笙笙舉手發誓，偷偷擡眼看了一下夏涵影，她應該能聽懂吧？

“嗯。”夏涵影輕聲道。

看這樣子，夏涵影也不像是要跟她談戀愛的，穆笙笙放心了不少，心裏想着大概是渣攻以前把事情都做絕的差不多了。

“那……”穆笙笙站到一旁，“你要看看我今天新收拾的家嗎？”

“看過了。”夏涵影道。

“哦！”穆笙笙呆呆地，語無倫次道，“也是，我剛剛去晾衣服的時候想必你都看到了，有沒有什麽覺得不太好的地方，你？”

“沒有。”夏涵影道，“我要進屋了。”

“你去吧。”穆笙笙擺擺手，巴不得她快點進去。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好夢幻啊！她簡直不敢相信！早上還在地獄模式，晚上就到了天堂。

“我還有個問題……”夏涵影快進去時，突然轉身道。

“哪有問題？”穆笙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在說快點說快點說。

“你和陳淑什麽時候有的聯系？”

原來她都知道了啊！

“不方便說？”夏涵影問。

“沒有……”穆笙笙連忙道，“你別誤會，今天我沒跟你，我就是随口和她聊聊，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學校，是不是又去醫院了。

“我知道。”夏涵影轉身進了屋。

這是幾個意思，客廳裏留下了迷茫的穆笙笙，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她只是試着問一下陳淑有沒有見到夏涵影，沒想到她還真碰到了。

再這之前，她都沒指望陳淑和夏涵影是一個院的，誰知道和陳淑簡單聊了幾句就那麽巧。

不管了，穆笙笙直接撲倒了沙發上，她太開心了，說出來的感覺真好！

她一開始就不應該猶猶豫豫的，直接跟夏涵影說出來多好啊！

就這一會兒的時間，穆笙笙已經能夢到她和夏涵影在未來的幾個月愉快地做了朋友。

然後，說不定她還能親眼見到兩位女主的婚禮，再說不定她還能當個伴娘什麽的！

穆笙笙這邊已經開始浮想連連，夏涵影在屋子裏認真掃視了一圈。

她房裏的東西沒有什麽變化，甚至于說除了一些裝飾品，其它東西都沒有被動過。

其實就算穆笙笙真的進來，夏涵影從來不寫日記，更不記随筆，就算翻也翻不出來什麽花樣。

不過，夏涵影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咚咚的聲音響起，這桌子是實心的木制品，光聽聲音還是有點好聽。

她的主意是一天天變，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看不懂，夏涵影也不費腦去想，恰好她提交的一個課題老師指點了一下。

沒等穆笙笙興奮幾分鐘就收到了陳淑的信息，在她意料之中又有點意料之外。

“謝謝你。”穆笙笙真誠地發着，要不是陳淑，今天的夏涵影不知道又準備在圖書館待多久。

不過現在，穆笙笙望了望禁閉的房門，好像也沒什麽區別，一直關在房門裏，想必還在學習。

又聊了幾句，穆笙笙才放下手機。夏涵影問她陳淑的事她就知道她和陳淑見過面，只是沒想到她們兩個還是一起回來的！

重點卻不是這件事，穆笙笙翻了翻冰箱，再次感謝陳阿姨，她實在是想得太周到了，什麽都買得好好的。

就是自己太笨了，簡直是辜負了陳阿姨的良苦用心。

獨自探索了一下，穆笙笙很快就有了主意，難得她不行，就上些簡單的吧。

聽到敲門聲，夏涵影應了聲，然後就看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我可以進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哦！中午十二點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