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白年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天還有些黑,他擰開床頭臺燈,拿起放在床頭櫃處的眼鏡戴上。

他昨天晚上研究了挺長時間的直播平臺,發現這東西他只要開着一個具有攝像功能的設備對着遲等,就夠能夠唬遲等了。

白年坐在床上捏了捏鼻梁,随後拿起旁邊的遲等項圈上的數據監控器,數據顯示淩晨兩點多遲等進入淺睡眠,十五分鐘後進入深度睡眠。

深度睡眠持續時間僅有四分多鐘,随後他的精神波動特別劇烈,從深度睡眠的狀态下直接醒了過來。

白年的手指劃撥了下這些數據,前一天遲等一晚上都保持清醒狀态,這一次睡眠大概二十分鐘,後被驚醒。

白年放下數據監控器,從床上走了下來,他拉開窗簾,天際已經隐隐透出了些金色的光芒。

白年在窗前靜靜地盯着自己窗外花圃看了會兒,他臉上表情嚴肅,身上凝着一層化不開的沉重。

既像神聖的日子在教堂做禮拜,又像陰郁的天氣在墓地參加死人的葬禮。

他在短暫的出神遠眺後,收回視線轉身往客廳走了過去。

客廳的光線比較好,而且遲等這個不環保節能的人,客廳大燈開一晚上都沒關。

燈光透亮的客廳內,遲等靜躺在沙發上。

昨天晚上睡前,白年特意把蛇的飼養箱放到了沙發旁的茶幾上,此刻茶幾顯得一片狼藉,飼養箱已經掉在了地上。

兩條多災多難的蛇,想必現在已經夠嗆。

白年一進打開卧室門見客廳現狀,他眉頭蹙了起來。

躺在沙發上的遲等早就聽見了聲音,他聲音有些古怪的沙啞:“白老師,您醒了?”白年想說昨天還挺正常的,而且睡前也答應的好好的,這是在搞什麽叛逆。

白年臭着臉走過去,遲等平躺在沙發上,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自己胸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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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煞白,望向白年的眼神都透出了股難以言明的疲倦。

“白老師,我昨天晚上睡着做夢了。”

遲等啞着嗓子說道。

白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遲等撐着身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他仰着臉看白年,臉上表情奇怪地看起來有些脆弱。

白年垂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他本來應該臭着臉問遲等是不是又聽不懂人話了,見對方情緒他未曾見過,便耐着性子問道:“夢見什麽了?”遲等伸手抓撓了片刻自己的頭發,他閉了閉眼睛,緩慢地回憶道:“好像夢見了蛇,又夢見我躺在床上插着管子,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白年語氣不變,平穩地問道:“說什麽了?”遲等閉着眼睛:“女人的聲音,說再試一次,加大藥量。”

白年嗯了一聲:“如果讓你再次聽見這個女人的聲音,你能認出來嗎?”遲等緩慢地睜開眼睛,聲音中有些遲疑:“我……不确定。”

白年點了下頭,他坐在沙發對面的茶幾上,蹙着眉頭垂眼睛看遲等。

“有可能是昨天被這兩條蛇刺激到了大腦,從而出現的片段式記憶。”

百年沉吟片刻。

遲等的表情顯得有些痛苦:“可能是我的記憶?”白年說:“不排除這種可能。”

他說着從身下坐着茶幾抽屜裏拿出個筆記本,他兩指勾出一只鋼筆,轉了轉筆後,打開筆帽,一邊準備寫字,一邊問道:“今天淩晨兩點多鐘,你出現過一次十分劇烈的精神波動,就是因為做夢夢到了你說的這些東西。”

遲等懷疑地嗯出了一聲:“或許是的。”

白年問:“夢裏什麽感覺?”遲等盯着白年,啞着嗓子:“我覺得,”他頓了頓,才顯得有些艱難地繼續說道,“很痛苦。”

白年挑起眼睛看了遲等一眼,語氣平靜地說道:“繼續。”

遲等緩了很長時間,才繼續緩慢地說道:“我想逃。”

白年說:“然後你就醒了?”遲等擡起手掌搓了把自己的臉,随後緩慢地說道:“看見了您的水母,然後就醒了。”

白年手中的筆頓了頓。

“很大概率就是應該存在在你精神海中記憶。”

白年道。

遲等點了點頭。

白年瞥了他一眼:“在睡夢中出現這種記憶碎片,意味着我的方法确實有效。”

遲等不說話。

白年手中的鋼筆輕輕叩了叩紙面,他說道:“這意味着,你以後很有可能會在睡眠狀态下得到更多的記憶碎片。”

遲等顯得有些萎靡:“雖然夢境很短,”遲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只被霜打過的茄子,“但是很痛苦。”

白年坐在他對面的茶幾上,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遲等跟白年對視着,就在他準備投降,甚至還準備調侃出一句“好啦好啦,我知道白老師就是要讓我痛苦”。

白年突然伸出食指探在遲等眼前,遲等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一只手指大的水母浮現在了白年指腹上,它仍舊散發着對遲等而言近乎奪目的亮光,在空氣中擺動着它優美的身軀。

遲等抿了抿唇,他對白年的精神體天然就有好感,幾乎就在看見的瞬間,從他醒來後幾個小時一直裹在他身上、幾乎要把他壓塌的負面情緒像是被清風掃了過去。

遲等鼻尖像是聞到了大海的氣息,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他的腦袋還有些鈍,很多想說的話在他口喉間膠着,還沒用遲鈍的大腦捋清自己到底想要說什麽,白年平淡的聲音就先傳到了他的耳朵內。

“我有精神體在你的大腦裏,”白年說,“下次做夢,感覺很痛苦的話……”白年彈了彈自己指腹上懸着的水母,水母“唰”得一下猛沖到了遲等鼻尖位置,白年說:“就記住,我會叫醒你。”

遲等“咕咚”咽口水的聲音在這清晨安靜的早上,聽起來十分明顯。

白年語氣平淡,絲毫沒有要拯救別人于水火中的莊重:“我會救你。”

他說的就像是我要吃飯一樣輕松。

遲等的呼吸變重,他鼻尖懸着的小水母,也在白年話音落下瞬間直接從他腦門鑽進了他的大腦裏。

遲等先是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而後又不自在地伸手揉搓了片刻自己的耳垂,最後還是沒忍住紅着一張臉,他聽起來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喉間悶出了一句話:“白老師,您剛剛是不是在跟我表白?”白老師從鼻腔裏笑出了一聲。

沒人知道他是覺得遲等問出這樣的問題可笑,還是只是單純地想要笑。

他不回話也不搭腔,手指叩在茶幾的玻璃上,“咚咚”兩聲後,他身子微微往後撤了撤,大拇指順着記憶點了點飼養箱放着的位置:“其他的事情說完了。

我們接下來聊一聊,你不聽話這件事,應該怎麽辦?”遲等的熱情絲毫不減,他幾乎賣乖地望白年的方向湊了湊,随後對着白年捧起了自己一夜過去已經恢複正常了的雙手。

“打手心?”遲等提議。

白年覺得自從把遲等從治療室接回家,事情都十分順利。

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曾經列過好幾個方案,想要先用來馴服遲等這件事情現在想來有些可笑。

他甚至還設想過最差的後果——他控制不住遲等,還會為此會受傷。

沒想到遲等會這麽配合。

白年挑起眉看了下遲等的手心。

他慢條斯理地加碼:“當着很多人的面打。”

遲等的手指蜷了蜷,他聲音裏有些遲疑:“要帶我出門嗎?”白年打了個響指:“直播。”

“……”遲等不太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白年慢條斯理地繼續道:“會有無數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在屏幕外看着你被打。”

“……”遲等的手指縮了縮。

白年微微擡了擡下巴,聲音中幾乎帶着些許挑釁:“會看着你因為犯錯而被訓誡,看着你非常聽話。”

白年一錘定音,帶着近乎侮辱的成分:“像狗一樣。”

遲等像是被白年的話給燙到,他猛地收回了手,負隅頑抗地小幅度掙紮起來:“這樣不好吧,白老師。”

白年聲音帶笑:“什麽不好?”遲等繼續小小幅度掙紮:“白老師有奇怪的癖好。”

白年奇怪:“你不是在治療室的時候學狗叫的挺歡的嗎?”遲等嘟囔:“那不是為了逗您嘛。”

白年挑眉。

遲等雙手捏着拳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而且那個時候也沒跟您談戀愛。”

白年對于對方偷換概念的能力有些佩服,他嘲笑:“談戀愛?”遲等從胸腔裏擠出了些古怪的聲音,他掙紮再掙紮,最後妥協:“我能看見他們看見我嗎?”白年問:“你想看見?”遲等搖頭:“不太想。”

白年說:“不用擔心,他們說什麽,我會一字不差地跟你轉述的。”

遲等很想說不必了,但是想想他說的話也不會有什麽作用,他咽回了這句話,換了個能夠得到答複的問題:“那什麽時候?”白年精挑細選:“晚上七點半吧。

正好一天最閑暇的時間,人也多。”

遲等感覺自己太陽穴都突突跳了好幾下。

白年說:“在這之前收拾好你弄的垃圾,準備好一日三餐。”

遲等現在就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一塊沒有形狀的橡皮泥,他能夠被白年搓成任何他想搓成的形狀,還沒有任何反對的可能。

畢竟作為一個沒有任何形狀的橡皮泥,怎麽能反對他的造物主。

遲等從前天傍晚被帶到了白年家中,他那根古怪亢奮難以自控又長時間想毀天滅地的神經,到今天早上,準确來說就是當白年說出“我會救你”這四個字的時候,突然就溫馴了起來。

它們在等待白年像撥弄琴弦一樣撥弄它們。

遲等此刻溫順異常,就連白年拉了跟牽引繩讓他在地上爬,他也只會在口頭小幅度地反對。

因為白年在救他。

psps作者有話說:馴養進度8/10嘿嘿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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