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白年從自己家開車到黑塔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沿途不會經過市區。

所以車開着開着街邊系着的節日彩帶越來越少。

遲等興致勃勃地貼着車窗往外面看:“白老師,今天什麽節日啊?”白年雙手把這方向盤,因為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臉上表情嚴肅,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釋道:“據說今天是邁向新世界的第一天,所以叫誕生日。

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放假休息一天,主要還是因為下半年沒什麽假期。”

遲等又問:“假期一般要做什麽?”白年言簡意赅地回道:“睡覺。”

遲等噗嗤笑:“您生活好沒趣啊。”

白年沒有搭理他,遲等就繼續貼着車窗看外面,眼見外面越走越偏,車子開上了一座跨河大橋,遲等目之所及皆是波光粼粼的水。

他的手指戳在玻璃窗上:“白老師,我可以打開窗戶嗎?”白老師看也沒看他就拒絕道:“不行,冷。”

遲等啧啧嘴,張嘴就來:“您可以到我的懷抱裏來取暖。”

白年還沒罵人,遲等又說:“我沒有看過這個。”

遲等想了想,補充解釋道,“海。”

本來一路上臉色嚴肅、心不在焉地白年聞言瞥了遲等一眼,糾正起來:“河。”

遲等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因為白年糾正他的沒見識而有些惱怒,他沉着嗓子哼唧道:“反正都差不多。”

白年又瞥了他一眼,這會兒才想起了要關心遲等:“記憶恢複的怎麽樣了?”遲等盯着眼前幾乎望不到頭的河水,回憶着說道:“被嚴蕊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待了兩年。”

白年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點:“說過了。”

他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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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精神圖景中告訴過我說,被艾文困在裏爾市精神病院的時候還不算很慘。”

白年說道。

遲等心情非常好,聊起這種童年情緒都不算低沉,像是在聊其他人的事情。

“因為她還願意騙我嘛。”

遲等說道,“我都不恨她。”

白年嗯了一聲,他的視線望向橋的盡頭,盡頭是一座高聳入雲的黑色高塔,還沒走進就已經能夠讓人感受到壓抑。

遲等的視線也明顯從波光粼粼的水面移到高塔上:“那是什麽?”他問。

“黑塔。”

白年說。

遲等對這個詞語有些印象,他疑惑:“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白年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兩下:“探親日。”

遲等遲鈍地眨了下眼睛。

白年喚醒他:“繼續之前的話題,車開到那下面還要二十分鐘。”

遲等哦了一聲,非常聽話:“被嚴蕊帶走後在一個小鎮上待了兩年。

我記不太清楚那兩年具體怎麽過的了,總之我沒有一直被關在實驗室裏,也沒看見過那條該死的蛇,也沒東西電我。”

白年嗯了聲。

遲等想了想,又道:“其實我覺得嚴蕊如果不把我從精神病院帶走的話,我可能意識不到正常人的生活是自由輕松的。”

白年點了下頭,分析:“所以可能不是不恨艾文,是當時連恨是什麽都不清楚。”

白年笑,“還得怪嚴蕊帶你過上了兩年正常生活。”

遲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最後沖着白年眨巴眼睛:“怎麽可能?沒有她我怎麽會遇到白老師嘛——”他說話故意拉長了每個字的尾音,如同一個幼兒園口齒不清的小女孩在撒嬌。

白年眉頭一皺,一張嫌棄的臭臉才剛擺出來。

遲等咕咚咽了聲口水,立馬把自己臉上表情擺嚴肅起來,聲音也嚴肅了起來:“不說了。”

他認真表态。

白年嗤笑:“最近對你太好了。”

遲等嘿嘿笑了兩聲,換個白年喜歡聽的話題:“後來艾文找到嚴蕊跟我,他們在屋外大聲吵架,我覺得很煩又很吵。

那條惡心的大蛇就乘虛而入了,”遲等突然伸手比了比,“我那個時候也就這麽大,非常怕這條蛇。”

白年想說你現在這麽大了,前段時間不也怕得要死。

他“一切盡在不言中”地瞥了遲等一眼。

遲等并沒有理解到這個眼神的意思,他突然有些煩躁地揉了下自己的頭發:“我控制不了它,并且害怕它。

它知道我怕他,就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我因為害怕憤怒煩躁很多情緒湧上來,就眼睜睜看着這條蛇絞死了艾文跟嚴蕊,讓一直在争吵的她們一直閉了嘴。”

遲等輕輕揪了揪自己的頭發,慢騰騰地說道:“嚴蕊對我,”他頓了頓,“很好。

會給我做小蛋糕,給我念睡前故事。

邀請鎮上其他小朋友到家裏來做客,讓他們成為我的朋友。”

白年平靜的聲音飄過來:“不是說太小了,記不太清楚了嗎?”遲等轉頭,盯着白年看了好片刻,他啧了聲:“白老師,好無情啊。”

白老師冷笑了一聲,不做表态。

遲等坐在副駕駛上就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安全帶,他往白年身邊湊過去,壓着嗓子說:“這兩位我的親人被我殺了之後,第二天有一群人進了房間,直接把我給抱走了。”

“什麽人?”白年問。

遲等想了想,因為他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麽人,就沒回答白年這個問題,只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之後的日子,才叫真正的暗無天日,白老師。”

白老師挑了下眉。

遲等的眼角因為零星閃現出的一點回憶而戾氣滿滿:“相對于艾文來說,我或許更恨這些人吧。”

白年慢條斯理地問:“那你把他們都殺了嗎?”遲等的思緒卡住了,他頓了好片刻,最後苦惱地撓撓自己的頭發,喪氣地說:“還沒回憶到那裏。”

白年沒搭腔。

車子從跨河大橋上下來後,直接就開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鐵門前,鐵門前有幾個武裝人員在站崗。

白年的車子開過去,站崗的工作人員伸手攔住了他的車子。

白年按下車窗,對方手持槍械站在他車窗旁,面無表情地開口道:“通行證。”

白年從車內置物架內抽出一張薄薄的卡片遞了出去。

對方用機器掃描了片刻,随後還給他:“十二點之前出來。”

白年接回卡點了下頭。

工作人員往後退了兩步,向後比了幾個手勢,面前沉重的黑色大鐵門緩慢地打開了。

白年來過很多趟了,駕輕就熟地停好車、帶好證件往大廳服務臺裏申請探親。

遲等全程有些茫然地跟着白年,見白年面無表情地在記起前點了點,突然一把拽住了白年的手,說話都有些結巴:“白老師、您不會發現我的問題了要把我送到這裏面關起來吧?”白年看傻子似地瞥了他一眼。

遲等眨了下眼睛。

白年手指點了下,自己在機器裏選擇的“探親”二字,嗤笑道:“你不認字?”遲等嘟囔:“我那不是怕您嫌棄我,想找個辦法把我丢掉嗎?”白年冷笑:“我要把你丢了,還用想什麽辦法?”遲等立刻張嘴求道:“求求您不要把我丢掉。”

遲等嘴上說的十分誠懇可憐,心裏想得卻是白年如果不要他,他肯定先把白年殺了再自殺,他管不了那麽多,遲等想,就當白年認識他可憐。

白年沒心情去分析遲等此刻在想什麽,電子機器上的等待時間還剩下一百零八秒,白年沉默地盯着數字一點點的減少。

遲等問:“這裏關着您的誰?”數字歸零後,下面出現了一個房間編號,機器內掉落了一張房卡,白年彎腰去撿房卡。

“我父親。”

白年語氣雖然平靜,但是表情顯得有些嚴肅。

與之相反的遲等聽到這個稱呼愣了好半晌,而後整張臉莫名其妙漲紅了起來。

他紅着臉跟在白年身後,紅着臉跟着白年進電梯,他瞬間忘記了自己剛剛跟自己做的“白年不要他他就殺了白年”的約定,他站在白年身後看白年的後腦勺。

紅着臉用手指去勾白年的手指,少女懷春般地小聲道:“見家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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